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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熹。
他微微睁开眼,视线仍不清,影像都是模糊的。他知道他在一间陌生的屋子。
他想起身,却觉得身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少女稚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哥,他醒了!”
谁?谁的声音?
“真醒了吗?他这十几天来睡睡醒醒的,只怕等会儿又昏睡过去了。”
这又是谁?他们在讨论自己吗?他要看清楚才行
“不,他真的醒了,你看——”
唐元烨用力撑开眼皮,少女秀丽的笑脸立刻映入眼帘,她几乎与他鼻子贴着鼻于相对望。唐元桦先是一怔,立刻反射性地举起手将她一把挥开!
“哇!扮,看来他已经康复了!你瞧他的身手,根本不是一个久伤初愈的人应该有的。嘻嘻!还好我闪得快,不然一定被打到三尺外。”少女躲在一男子身后,笑脸盈盈道。
“你你们”唐元烨撑起半个身子,顿感头昏眼花、全身无力。天!他昏迷了多久?这儿又是哪儿?眼前的是什么人?
“你身负重伤倒在咱们青天帮前,我的兄弟们救了你。你已经昏迷了近两个月了,今天终于醒来。还好是醒了,不是死了,不然咱们荧荧儿可要伤心了。”
“去!你胡说什么!谁伤心了!”刚才那少女飞红了脸,啐了那男子一口,狠命地捶打他。
“谁日夜念著他的伤势,天天给他熬汤煎药的,就是她伤心喽!”男子不怕死,继续逗弄著那少女。“说到这个哥就难过,你对他比对哥还好,你这丫头何曾熬过一碗汤给哥喝了”
“你要喝叫吴赖熬给你喝去,哼!”少女杏眼圆睁,气呼呼的。在那男子身上落下最后一拳,她转过身来对唐元烨说:“这是我哥,青天帮帮主薛青,我是他小妹子,叫薛荧,帮里的兄弟们都喊我荧荧儿,你也可以喊我荧荧儿。喔,吴赖是咱们打杂的小苞班。”
“荧荧儿,不要这么贬低吴赖的身分,好歹他也是个管事的。”薛青替吴赖不平地道。
唐元烨没听他们斗嘴的心思,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急忙在身边翻找。
“你找什么?”薛青好奇问道,却被唐元烨突然一把抓住衣领!“喂喂!你干什么?”
“我身上的东西呢?你们拿到哪儿去了?”
“什么东西?咳!你被我们发现时,身边就放了一只已经打开了的木箱。咳咳!里面都是珠宝,已被人拿走不少了!咳!”救命!这家伙的眼中冒著火,若一个不小心,他薛青的脖子会被扭断的。
“我不管什么珠宝!我只找一幅字卷,用锦带捆住的字卷!”璐儿给他的定情物,不能丢的。
“没看到过什么字卷,你的箱子在这儿,我们还没动过,你自己看。”薛荧不知何时唤人把一个木箱搬到唐元烨跟前,唐元烨这才松手,转身去找,薛青好不容易才能大口呼吸。
没有——不见了!璐儿写给他的字卷,不见了!他一直都带著的,连他被射下马时,他一手护著璐儿,一手还握著绑在身上的字卷。会是谁把他拿走了?
“没有?”
唐元烨摇头。
“我们以后再帮你找,吩咐过不准碰你的东西,所以不会是我们帮里的兄弟拿的,一定是在我们发现你之前就被人取走了。”薛荧条理分明地说。
“就是说嘛!咳咳咳!罢才几乎勒死我!”薛青还在那边哀哀叫。
“失礼”
薛荧见唐元烨神色黯然,忍不住安慰道:“没事的,那字卷对你很重要吧?我们青天帮的弟兄一定会帮你找回来。”
“多谢”唐元哗沉默许久,回过神来,又道:“你们刚才说,青天帮?”
青天帮,边疆一带赫赫有名的土匪,原是由前朝将领薛家帮带头,意欲革命抢回江山,后来内部叛变,改由鲁家帮称王,成了烧杀抢掠的上匪帮,盛极一时。因其凶狠残暴,抢来之钱财足以自成一小柄,朝廷决心整治,曾大破其巢穴,青天帮因此消失好几年,近两年又闻复出之声。
“正是青天帮,”薛青嘿嘿笑道:“小伙子,吓坏了吧?”
唐元桦淡淡地说:“不过是寇贼之辈,何足惧之。”
薛青一听,大怒“什么?!你看不起咱们?你以为咱们是什么人物?朝廷也惧咱们三分你知不知道!”
“那是由鲁家帮领导的时候,青天帮气焰嚣张,朝廷才征讨之。如今怎么又由你们薛家帮接管了?”
“哼,鲁家帮夺权后,烧杀掳掠,各种恶行都做得出来,却早已忘了复国大志,才会导致青天帮沦亡。我薛家子弟苟延残喘,忍辱偷生,好不容易夺回大权,青天帮无须多少时日便可重现江湖,继续复国大业!”
“那尊兄请努力吧!在下虽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但对你们的复国大业没兴趣,只想问你,我怎么会在青天帮呢?这儿离杭州不知有多远!”他记得,他带璐儿没能闯出重围,他一个不防,被人从背后偷袭一箭,几乎要了性命。他以为自己会死,没想到醒来却身在塞外边疆的青天帮,而璐儿不在身边。
“你杭州人?怎么会死在这儿?”薛青话说一半,便被薛荧狠狠在脑袋上敲了一记!“哎呀!我是说,你是经商的吧?瞧你的穿著打扮富贵华丽,又带了不少值钱珠宝;我猜啊,八成是你远从杭州来到这儿经商,与人结怨,被杀后弃置于咱们山寨前吧?”
经商?珠宝?难道——樊士严跟义父将他一箭射下后,既怕他死在府里惹麻烦,又怕他死得不干净,于是大费周章将他千里迢迢运至边疆,乔装成富商,丢弃于恶名昭彰的青天山寨外,好确保自己会被上匪凌虐致死吗?
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哪唐元烨深深叹了口气。
“你怎么啦?怎么不说话呢?”薛青问著。“还是你昏迷太久,想不起来啦?”
“嗳,哥你好烦人,他才刚好起来,有话以后慢慢问嘛。”薛荧推开薛青,笑着问唐元烨:“你的身体还没康复,先在咱们这儿住下,有咱们照顾你,好吗?”
“这”身体的确很虚弱,左胸的伤口仍隐隐作疼,况且他现在完全不知何去何从,脑中一片混乱,是需要一个安身之所
“你不答应荧荧儿,她会发飙的。”薛青压低了声音在唐元哗耳边道,立刻被薛荧踹了一脚!
“既是姑娘与兄台的美意,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太好了!这一问屋子以后就是你的屋子,起居用品我们会帮你打点,有什么需要就跟吴赖说,叫他去买。”
“荧荧儿,吴赖是管事,是总管,可不是打杂的!”
“不敢劳烦,我既是寄人篱下,且又是暂时的,一切从简。”
“对了,我们还下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我叫唐元烨。”
“我扶你。”唐元烨休养了几天,想到屋外走走,薛荧赶上来搀扶。
“不用劳烦姑娘了。”唐元烨轻轻拨开薛荧的手,自己走下去。
薛荧又赶了上来,硬是挽住唐元烽的手臂,笑道:“不麻烦,我自己喜欢帮你,不行吗?”
唐元烨听了,没说话。
“咦?我还以为,你会像那些老古板们跟我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废话!还好你没说,不然我就不理你了。”薛荧笑嘻嘻道。
“好了,谢谢姑娘的好意,现在走在平地,不需要搀扶。”下了石阶,唐元烨想抽开手,但薛荧仍紧抱不放。
“不要姑娘长、姑娘短的,不是让你喊我荧荧儿吗?”薛荧不悦地皱了皱眉。
唐元烨抬起眼来看她,嘟著嘴,气呼呼的,像个孩子在闹脾气——喔,她也不过就是个孩子罢了。“你是帮主的妹子,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我是寄宿的旅人,身分尊卑不同,不宜直呼姑娘闺名,姑娘自己也应该多注意礼仪”
“噢!”薛荧朝天唉叫了一声,气得跺脚!“才刚夸你不是老古板呢!你看你说这是什么话啊?什么闺名、什么黄花大闺女的!我是山寨头子的小妹,也就是个女土匪!不比那些官家小姐、娘娘公主的”
薛荧骂到一半,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沉默下来,眼神也黯淡了。
“怎么了?”唐元烨不解地望着一秒钟前还火辣辣地叫嚣著的薛荧,问道。
薛荧松开了抓著唐元桦的手“没事,你自己小心走吧。”她说完,叹一口气,低著头离去。
唐元烨站在原地,摸不清是怎么回事“我刚说了什么冒犯了她吗?”
“没事,不关你的事,小丫头一下就会恢复了。”薛青不知何时从背后冒出来,拍著唐元烨的肩“来,陪我喝两杯。这儿是土匪窝,可没什么山珍海味,不过是一点儿水酒罢了,别嫌弃。”
“薛兄太客气了。”唐元烨欣赏薛青爽朗不拘小节的个性,和他一连干了好几杯。“刚才令妹为何突然不开心了?不会是我这莽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不碍事的,荧荧儿有的时候情绪来了,小小发作一下,很快就好了。”
薛青又给他斟满酒,慢慢道:“大概是想到自己也曾是薛大将的千金,也曾是个官家小姐,感慨复国大业一日未成就,她便一日不能恢复本来的身分,因此伤心。”
唐元烨明白了,沉默许久。
“姑娘家的心性,一会儿就好了,别担心。来,再干一杯!”
唐元烨依言再干。几杯酒下肚,两人聊开了。一个是背负著复国大业的前朝将领之子,一个是与妻子劳燕分飞又身受重伤的异乡客。同是天涯沦落人,愈聊愈感慨,也愈聊愈投缘。
“你放心吧!唐兄,外面不说,在这里就是我作主,你把这儿当自己家,别太拘束。”
“薛兄的义气,元烨很感激,不过长久在此借宿也不是妥善之计薛兄,有一件事相求,请薛兄帮助元桦。”
“什么事尽管说。”
“我想回杭州一趟,可是去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有很多未知,也许有危险,可是我实在必须回去查清楚。”
薛青立刻拍拍胸脯道:“这容易!唐兄,就让我找几个手下,陪你一起回去。回去若是没问题,就当是我护送你回家乡。啊,不过这样荧荧儿可要伤心了,呵呵!若是回去发现人事已非,或是有什么困难,你放心,我帮你,大下了就跟著我回青天帮,跟我作兄弟吧!”
唐元桦听了,十分感激“薛兄,元烨欠青天帮的恩情,不知何以为报!”
“什么恩情!不过是江湖救济,你我又投缘,我可是很欣赏你这样一个火爆浪子的。说到这个,就说你看起来不像商人嘛!我看的人多了,没见过一个商人像你这样,心直口快、处事如此不圆融,又一副好像天地无所畏的自负模样!”
不管唐元烨有些尴尬的苦笑,薛青继续说道:“依你的体格气魄,我敢说你是个练家子,而且身手不凡吧?”
“薛兄眼力不差。”唐元烨想到了自己原本跟著樊大叔习武的日子,想到了原本身为樊大叔义子的岁月,不禁有些感伤。唐元烨目光飘匆到了天边那一抹残霞,思绪也飘忽到了杭州樊将军府的一切
杭州,镇南将军府。
“小姐!快住手啊!”“滚!你们全部给我滚出去!”樊珞挥落了一桌子的茶壶碗盖,还不够,冲到妆台前将一盒盒的胭脂、首饰,全往地上摔。婢女们拦不住,又怕遭受池鱼之殃,一个个连忙退出樊珞的闺房,有的人赶忙去通报樊夫人。
“你们去跟玉家说,樊家不是卖女儿的贩子,叫玉家公子死了心吧!娶不到姊姊,就要来娶妹妹?怎么?樊家的女儿就全非得嫁给你玉家下成?把聘礼全还给他们,我不稀罕!”樊珞吼完,倒在床上痛哭失声!
樊夫人扶著丫鬟的手进来了,樊珞一见母亲来了,立刻扑跪到樊夫人脚边,哭道:“娘,我不要嫁给玉家公于,求求您,把唐大哥找回来吧!我知道他没有死,你们把他送到哪里去了?”
“成何体统!”樊夫人一甩手,怒道:“一个待嫁的千金小姐,在此披头散发、胡言乱语,成什么样子?传出去不给人家笑话?来人,把小姐扶起来洗脸梳头!”
婢女连忙来扶,樊珞挣扎著,泪流满面,趴在地上哭著:“为什么这么对我?我知道你们都疼姊姊们,尤其疼二姊姊,如今大姊姊作了娘娘,二姊姊在皇上身边极为受宠,凭什么要把我许给玉家?难道我的身世不此姊姊们尊贵?她们配作娘娘,我不配?玉家是个什么东西,敢高攀樊家?好吧,就算要我嫁给地位卑贱的人,我宁愿嫁给唐大哥!”
樊夫人气得浑身颤抖!“你们瞧瞧,她说这是什么话?啊?玉老爷再怎么说也是个理国侯,与我樊家结亲是门当户对!玉公子身为王孙子弟,岂是唐元烨那混帐东西能比?唐元烨有什么好?我一个女儿被他蹲蹋,差点进不了宫,又一个女儿也要被他害得连嫁都嫁不了了吗?”
“若是要嫁给玉家,我是抵死不从的!现今我就只嫁两个人,一个是当今皇上,一个是唐元烨!”
“你——”樊夫人气噎,差点喘不过气,婢女们忙来劝,一边递茶又递水的,好不容易樊夫人喝了茶,闭上眼,顺了气。她跌坐进椅子里,睁开眼看跪在地上的樊珞,叹口气,泪就流下来了。“唐元烨真是与我们樊家结了上辈子的仇,生前不放过璐儿,死后又不放过你!我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得了如今这个苦果!”
“唐大哥没有死,大叔一箭把他射下马,可是他还活著!我知道,你们为了掩饰这件丑事,把他偷偷送走了,他还身负重伤呢,就被秘密的送走了,不让人知道。你们好狠的、心”
“你听谁这么说的?不许你胡说!”樊夫人喝道。“他早已经死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人,你大叔吩咐将他葬于荒山野岭,已是便宜了他!”
“如果他真死了,那你们就是杀人灭口的——凶手。”樊珞冷冷看着樊夫人,看得樊夫人心头发寒。
“你——如此无理取闹,如此不明事理,我真不想承认你是咱们家的女儿!”
“我再怎么不配当樊家女儿,也没有二姊姊不配!她跟唐大哥连私奔这种事都做得出来,难保他们私底下做过多少龌龊事,说了还怕脏了我的嘴!”
“珞儿,不许再提这事了,知道吗?”樊夫人训道。
“哼哼”樊珞冷笑,心里有了打算。“行,我也不想惹祸,但是娘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再也不向人说。要下然到时候传出了樊家千金曾跟情郎私奔、樊府私埋人命的谣言,可别怪我!”
“你——”樊夫人不禁为之气结“好!你说,什么事?”
“退了玉家的亲事,送我进宫,我也要跟姊姊们一样,服侍皇上,做个贵妃!”
樊夫人皱眉“聘礼都收了,这事儿难跟玉老爷说——”
“爹权高势大,有什么事说不成的?就这么一个条件,封我的口,也算值得了,事关二姊姊——不,事关整个樊家呢!而且那晚要不是我帮忙,如今二姊姊跟唐大哥不知私奔到何处去了!我也算是功劳一件,总得给我些奖赏吧。”
樊夫人不语,满面愁容,心中忍下住又怨恨起唐元烨。风波不平,一波接著一波,都是因为唐元烨!
“啧啧!”薛青摇著头,眼神充满戏谑“唐兄弟,看不出来,你对女人这方面——还真不简单啊!”唐元烨伏在屋檐边,小心翼翼地窃听屋内的对话,一边警觉地注意身边四周的动静,以免被樊府里巡逻的警卫发现。“嘘——”
“唐兄弟,他们说的那樊璐,就是嫂子吗?怎么又说送进宫去,很得那狗皇帝的宠爱啊?”薛青对这事很有兴致,好奇地问唐元烨。
“薛兄,你的音量足已惊动整个将军府了,想必你也是被列为通缉要犯的反叛乱党了,你想被官兵发现,然后抓回去吗?”唐元烨没好气地警告薛青。
屋内两人的对话结束,唐元烨跟薛青也跟著轻巧地从屋顶上翻身跳下,躲在隐密的树丛间。
唐元烨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好大、好激烈,但不是因为刚好巡逻经过的侍卫队,而是因为他日夜牵挂的樊璐。
璐儿——真被送进宫了!怎么会、怎么可以呢?是樊珞密告他们私奔的消息,引著他们走入陷阱,他却当她是好心!而义父从背后偷袭他一箭——致命一箭!几乎要了他性命。樊大叔虽然年纪已大,但身手仍十分了得,尤其是箭术。他自己高超的箭术,不也传自于樊大叔吗?
他们把他送走,让他消失,他们是怎么告诉璐儿的呢?璐儿后来怎么样?哭了吗?病了吗?受折磨了吗?他好想知道,但他找谁问去?
“唐兄弟,现在怎么办?他们都以为你死了,你要是被发现,他们一定会赶尽杀绝,要不要我找寨子里的兄弟来帮你?”
“不,我不要惊动他们。最好就让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更好。”唐元烨心里盘算“不过,我要找一个人来问。”
“谁啊?信得过吗?”
“银杏,一定信得过!”
“你另外一个女人吗?”薛青兴味的眼神,换来唐元烨一记白眼。
“她是丫鬟,璐儿的贴身丫鬟。走,我们找她去。”
唐元桦跟薛青在樊府里秘密搜寻,却找不到银杏,一个影儿也不见。“奇怪,难道银杏也跟著进宫?”唐元烨满腹狐疑“不对,宫里自然有宫女服侍,闲杂人等怎进得了宫?到底在哪里呢?”
“我看不如到外头打听,主子不在,搞下好已经被卖出去了,或是另配小子去了。”薛青提议著。
唐元桦想想,也别无他法。于是两人翻墙出府,樊府中无人察觉。
两人在附近的客栈租了客房,白天略作乔装,四处打听樊家最近的状况,也打听银杏的下落;晚上就换上夜行衣,暗中观察樊府人员动静。如此几天下来,仍然一无所获。唐元烨心急如焚,几乎按捺不住,想要直接抓个樊府家丁来问问也好,甚至干脆直接去质问樊士严跟樊夫人。
这天,唐元桦跟薛青才刚步出客栈门槛,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唤住了他们:“公子——”
唐元烨跟薛青回头一望,一个全身脏兮兮、蓬头垢面,像个小乞丐似的小姑娘,用破布蒙著头,睁大眼睛盯著他们。“唐——唐少爷吗?”
唐元烨闻言大惊!忙抓住那小丫头子的肩,扯下她头上的破布细看——容颜逐渐从印象中清晰浮现,她眉心间有一点小小的胭脂痣,此时像是在宣示身分般的鲜红触目!这不是银杏吗?怎么落魄成这样?“银杏?你——”
“唐少爷,果然是你!”银杏说著,立刻红了眼眶。
“回客栈里谈,这儿人多。”薛青警觉地提醒两人,唐元烨忙带著银杏一同回到客栈里。
客房里,唐元烨见银杏一身破烂衣裳,面黄肌瘦的模样,便先让薛青去张罗一套衣服来,叫银杏去梳洗一番,又唤来小二准备饭菜,让银杏先填饱肚子。
“唐兄弟,叫我去找女人的衣服怪别扭的,先穿我这件吧!”薛青从包袱里找出一件青布衣。薛青个子比唐元烨小,衣服应该比较适合银杏,唐元烨点头接过来,挂在屏风上,叫银杏先将就著些穿。
“薛兄,多谢。”唐元烨含笑对薛青说。
薛青挥挥手,又悄悄儿靠到唐元桦身边“那个就是你在找的银杏吗?你不是说她是个丫鬟?”
“是啊,是个丫鬟。”
“我看,倒像个小姐,那个气质、模样儿,都不比那些名门闺秀差。这样的姑娘作丫鬟,岂下太可惜了?”
“樊府里众丫头们,就属银杏是个尖儿,不然怎么会待在璐儿身边当贴身丫鬟呢?”唐元烨笑着“不过就是家里穷,才卖了来当丫头。本来我还想过,等到璐儿出嫁,她也大了,要给她配一门好亲事,她这样的人品,也该有个好女婿。”
薛青听了猛点头,举双手赞成。
唐元烨脑子一转,笑问:“薛兄尚未婚配吧?”
薛青还没回答,便见银杏梳洗完,换了衣裳出来了。薛青的衣服穿在娇小的银杏身上,仍然是松垮垮的。银杏低著头“唐少爷——”
“银杏,来,先坐下,好好吃顿饭,我看你好像饿了好几天了。”
银杏眼眶又红了,点点头,却不敢动筷子。
薛青忍不住上前帮银杏盛了一碗饭,把筷子塞到她手里“嗳,你快吃吧!别扭什么?要不——我陪你一起吃,来!”说完,薛青自己也捧著饭碗猛吃了起来。
银杏望了唐元烨一眼,唐元烨笑着点头,银杏才慢慢地跟著一起吃。
“薛兄,你如此狼吞虎咽,银杏会被你吓到吃不下。”
薛青正塞满嘴菜,两颊鼓鼓的,他睨了唐元烨一眼,吞下了嘴里的菜,又好心地给银杏夹了一只鸡腿放到她碗里。
“啊!不用劳烦公子——”
“没关系,你多吃点。”薛青笑嘻嘻地又给她夹了两块肉。
“多多谢。”银杏小声道谢,又转过头去看唐元烨“唐少爷不吃吗?”
“不用,我喝酒就好了。”唐元烨摇著酒瓶,笑着回答。
等银杏吃饱了,薛青也撑得要死,唐元烨才慢慢问银杏。
“你怎么没待在樊府里?跑到外面来,弄成这样?”
“少爷跟小姐那晚私奔没成功,都是因为三小姐向老爷密告!”银杏又激动、又委屈地哭道:“三小姐偷听到你们私奔的计画,早就布下天罗地网要把你们逮个正著!少爷你重伤被抬回来两天后,突然就消失了。大家都说你死了,可我没见到尸首,死也不相信。小姐被送进宫里,夫人不让我跟去,三小姐又对老爷和夫人说是我暗中帮著你们私奔。夫人气极了!要把我撵出去,说要卖给别人,不要我这吃里扒外的奴才。”
“樊珞”唐元桦心中悔恨,当初不该相信她的。
“我苦苦哀求夫人至少让我再见小姐一面,夫人不准。后来三小姐讨了我去,三小姐恨我帮你们,常常故意为难我,我受不了虐待,逃了出来。又怕若是你或小姐回来了找不到我,所以就扮成叫化子,在樊府附近乞讨维生。”银杏愈发哭得气噎“我日夜等待能再见到少爷或小姐,今日终于见著了!”
“真是委屈你了。”薛青在一旁听,也觉得凄凄然,忍下住上前安慰。
“银杏,璐儿后来怎么样?”
“小姐跟你一起摔下马,你们两人都昏迷过去。小姐受了风寒,高烧不退,又撞伤头部,身上也好几处擦伤,尤其是扭伤的脚踝,大夫说伤了筋骨,若不好好休养很容易成为大问题的?小姐还昏昏沉沈的呢,老爷和夫人却急著把小姐送进京里去,我央求著让我随行伺候,夫人不肯,后来夫人带著小姐很快就出发,我便再没有小姐的消息了。”
唐元烨桌底下的拳头紧握“他们怎能这么做!完全不顾璐儿的身子——”
“小姐夜里发烧,一边哭、一边唤著的,都是少爷的名字!”银杏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听了教人好不心疼,恨不得立刻把少爷带到小姐身边,可是少爷你已经不知去向了。”
璐儿昏迷时,一直喊著他的名字吗?唐元烨心痛了,他无法想像他那比花朵还娇弱的璐儿,从小被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从来没经过什么苦难,却为了与他私奔,受这么大的苦楚。她是他的妻啊!他没能好好保护她,却弄得如今鸾飘凤泊,夫妻离散“她——知不知道我没死呢?”
“小姐当然不知道。我听夫人说过,若不告诉小姐你已经死了,她不会对少爷死心,那怎么还能送进宫服侍皇上呢?”
唐元烨的拳头已经握得不能再更紧了,他恨好恨!他必须要宣泄一下他的满腔怨忿,否则——此刻他会杀人!
“碰!”猛然一声巨响,唐元烨原本倚靠著的小茶几,被他一掌劈下,瞬间四分五裂!
薛青跟银杏都吓了一大跳!薛青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前一秒钟还完整地立在那儿的红木茶几,下一秒钟已粉碎在自己眼前!
哇!唐元烨这家伙——发起狠来,威力无穷,若敌人正好在他面前,恐怕会尸骨无存青天帮,正需要这种人才。太好了!如果能拉拢唐元烨加入青天帮,助他薛青一臂之力,复国成功是指日可待,哈!真是天助吾也!“唐兄弟,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青”
“唐少爷,果然你没有死,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银杏打断了正痴心妄想的薛青,问道。
“我要把璐儿救回来。”唐元烨冷冷地口气,蕴含著强烈的决心,但银杏听了却觉得忧心。“少爷,那里是皇宫,是当今皇上——”
“不管是哪里,也不管他是谁,夺了我的妻,我便会要他还来。璐儿本来就是我的,我们互许对方。”唐元烨提到樊璐,眼底就有一抹柔情。“就算是天庭,是玉皇大帝,我也要将璐儿抢回来!即使怒犯天条,也在所不惜。”
“好!好个唐元烨!我就知道我没看走眼。唐兄弟,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青”
“唐少爷,小姐没看错人,她托付终身给你果然没错。”再度打断仍然痴心妄想的薛青,银杏一边戚伤地哭著,一边把原本身上背著的破烂包袱取来“少爷,这些东西是我拼了命抢救回来的,夫人本命人烧了,我拿出我所有的首饰和银子给负责烧东西的婆子,央她留下给我,又下跪又磕头,她才偷偷地给了我。”
唐元烨一看,里面都是些以前他赠与樊璐的玩物、首饰,有一样东西,唐元烨看见就怔住了——
我刚刚在写字,不知为何,心里慌的很、笔就拿不稳,根本下不了笔、墨都洒了出来
别慌,你的手在抖了,我帮你,你要写什么给我?
你带著它,今晚必来与我相会。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抚摸缉纸上樊璐清秀的字迹,唐元烨默念著纸上诗句,仿佛时光倒转,昨日情景又清晰地在眼前重现。
私奔那日他带在身上的东西一件不存,果然是被樊夫人拿走了。他的确带了这纸卷——这璐儿给他的定情物,来与璐儿相会,他们几乎要成功了,一切却毁在樊珞手上他不想恨樊珞,就像他不想恨樊夫人、不想恨樊大叔一样,因为他们都是璐儿的血亲,他真的不想恨他们可是,为什么?他们怎能对他和璐儿如此不公平?
“唐兄弟,我看这一切不如先回青天帮再说。这件事不是小事,得从长计议才行。你放心,你跟著我回青天帮,我当你是拜把子的兄弟,绝不亏待你,还能助你一臂之力!”薛青很义气地拍了拍唐元烨的肩,给予承诺。他是要帮唐元烨,但实际上不如说是要唐元烨帮他,这么好的人才,他薛青一定要留在身边!
唐元烨望着那字卷,久久不语。银杏轻声问道:“唐少爷?”
“好”唐元烨低语,像是在对自己说话“等我回来,璐儿,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