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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采蓁心里挂记着昨夜收留在客房的陌生人,天一亮,她梳洗完毕就起身前往客房,经过后院看见连伯正喋喋不休的教训着人,仔细一瞧,正是那名陌生人。
“连伯,是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她上前询问。眼睛望向陌生人,他似乎有些疲惫,但锐利的双目依旧犀利,正毫无忌惮的打量着她,她略略吃惊的收回目光。
他的眼神使他看起来不像普通的老百姓,起码不像她所见过的灾民。
“大小姐,你来得正好,你说说这有没有道理?”连伯看见她,就一个劲儿的投诉“小姐好心收留了他,他却不知道安份,一早就不见人影,也不知道是跑到哪里去了,急得老奴到处找人,就怕他给老爷发现了。好不容易,终于在这里逮着他,问他上哪儿却一声不吭,你说气不气人?”
连伯瞅着眼,上下打量着他,没好气的断言“瞧他鬼鬼祟祟,肯定是干了什么坏事!依老奴看,还是把他揪去送官,免生坏事。”
“这时候送官不等于送他去死吗?”她马上摇头,富有同情心的说:“我看肯定是误会,他对这里不熟悉,或许是迷了路,并非存心故意,你就不要太苛责。至于他不回答你的问话,或许是因为”
她顿了一下,看着他,小声对连伯说:“因为他又聋又哑,根本就不知道你说了些什么?又叫他怎么回答你呢?”她心里是这样想,却又不希望自己的话刺伤了他,是以压低了音量。
又聋又哑?连伯皱紧眉头,横看竖看怎么看都不像。
“大小姐,你的心肠实在太好了,就算他又聋又哑也应该知道感激,可是你瞧瞧他,”连伯指着他的脸,不客气的说:“他这双眼睛有多厉害,像刀似的锋利,咱们救了他反倒像是欠了他似的。”
蔺采蓁抬起头,再次看向他。
男人的眼睛确实透着不友善的光芒,表情淡然,予人难以相处的孤傲感,但长相冷酷不是错,更不能因此降罪于他。
“我们助人并不是为了回报,不管他是如何看我们,我们都无愧于心。”她说。
“话是如此,可是他”
“他不会再留在这里,我就是来带他到旧园去安顿的。”她抢道。
呀!连伯低呼一声,马上又皱紧了眉头。
“这似乎不太好吧!”他顾虑的说:“旧园里都是一些善良的老百姓,他”
“他也是呀!”她立即接口。纵使心里有过疑虑,却不希望因为成见伤害了无辜的人。
连伯无法苟同,怎么看都觉得他非善类。
“大小姐,你还是多考虑一下。”他不免唠叨。
蔺采蓁儿连伯如此顽固,既无奈又好笑。
这时,蔺采菱打从围墙边经过,听见交谈声,走进后院看见了他们,边走过来边低喊“老天,这个人怎么还在呢?”
她拉着姐姐的手袖,神情紧张。“爹已经起来了,采茵正伺候他梳洗,一会儿出来撞见你们,可是会大发雷霆的,你行行好,快点把人送走吧!”
蔺采蓁对连伯做了一个莫可奈何的微笑,跟着就顺理成章的把“他”带走。
他们来到旧园,蔺采蓁才知道出了事。
今早天刚蒙蒙亮,大队官兵突然冲入旧园,说是要抓拿辽国的奸细,官兵从里到外大肆搜捕,结果硬是抓了五个被认定有嫌疑的灾民回军营审问,弄得灾民家破人散,旧园一片哀鸿,好不凄惨。
在旧园住了一段日子的沈大娘看见蔺采蓁便嚎啕大哭起来,强压三个年纪尚小的孙子跪在她的面前,哀怨的陈诉——
“小武他们的娘在逃难的时候给辽兵抓走,被辽兵糟蹋曝尸在荒郊野外,死得好修好冤哪!小武他们的爹带着我们东逃西跑,好不容易有了现在这个栖身之所,以为宋兵可以保护我们一家老小,可是老天不开眼,他们一样欺负老百姓,可怜我儿现在还不知道是生是死!这这”她捶胸顿足,哽咽着几乎喘不过气,哀号着“这分明是要逼死我老太婆,逼死三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害我们沈家断后啊!”随着沈大娘的哭喊,三个孩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喊着要爹。
旧园本来就不大,灾民住在临时搭建的棚架下,景况相当困苦,在官兵大肆搜捕后,更加残破不堪,伴随灾民衷恸的哭喊声,莫不教人闻之鼻酸。
“大小姐,你是活菩萨,你要帮帮大娘呀!”说着,咚地一声,大娘又跪又拜又祈求。
“沈大娘,你不要这样,你快起来”
蔺采蓁喊着,忙伸手扶大娘和三个啼哭的孩子,然而这头忙不完,那头又开始,薛家嫂子手上牵个吮拇指的小男孩,怀里抱个还没断奶的小女娃,也跪在地上猛磕头。
“大小姐,咱们家不能没有薛大呀!薛大回不来,咱就带两个娃一起去投河,死个干脆!”
薛家嫂子一个巴掌伸来猛按住儿子的脑袋,就往地上压去。
“快,快磕头,快求求大小姐,求求她救爹快求呀!你不想爹活着回来吗?快求呀!你这个不听话的死孩子,你爹真是白养你了”
小男孩大概是吓坏了,撇着嘴直掉泪,怎么就是不肯开口,薛家嫂子是急了,狠狠给儿子一耳光,打得他往泥地上滚去。
“别打孩子,孩子不懂事”
蔺采蓁扑过去要抱孩子,脚却给绊了一下,顿时重心不稳一头栽去,幸好有人及时伸手拉住她。
她回头抬眼,看见她从家里带来的陌生人。
他的眼神依旧冷漠,但是他的手掌却是温暖的,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从心底窜过,她还来不及开口道谢,就听见小孩尖锐的哭声。
薛家嫂子是疯了,竟追着孩子边打边骂,抱在怀里的奶娃受到了惊吓,啼哭不已。
蔺采寨也急了,怕薛家嫂子伤了孩子,嚷着要她快点住手,好在其他灾民也看不过去,帮着阻止了薛家嫂子,好不容易才停止这场追打。
“大家就别难为大小姐了,她一直都在帮忙大家,尽心尽力的不是吗?”
终于有人站出来说公道话,说话的是陆爷爷,他儿子死了,媳妇和孙子不见了,一个人跟着逃难的人群来到这里,等死。
陆爷爷来到旧园之后,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许多人当他是哑巴,现在才知道他原来会说话。
“你一个人当然没什么,可怜我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就等小武的爹做工养活全家,他没了,我们还活得成吗?”沈大娘声泪俱下。
满脸皱纹的陆爷爷沉下气,看样子是不想多所争辩,但他往里头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过头来,重重的说:“大小姐为大家想,大家就不能为大小姐想吗?”
陆爷爷的责备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低迷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啜泣哭声断断续续,终于在小武的一声“我要爹”再度引爆悲伤。
沈大娘、薛家嫂子、胡老爹、王家娘子老老小小全都哭成一团,哭乱了蔺采蓁的心。
在这乱了分寸的时刻,梁继忠来了。
梁继忠原是县府的官差,是蔺孙的下属,自从宋辽开战,军队驻守易县之后,他被调升为守城督军,受朝廷的直接管辖,但私下与蔺家时有往来。
“梁大哥,你来得正好。”蔺采桑一见到他,愁怅的心立即燃起了一丝希望,她忙走到他的面前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旧园里住的都是寻常的百姓人家,因为战乱流离失所已经够可怜了,为什么官兵还要抓人呢?这有违当初的协议,我保证他们安份守己。你保证他们不受干扰。”
就因为这个保障,她才会安心将灾民收容于旧园,如今出了事,她的自责就更深。
梁继忠听了猛点头,神情却是焦急不耐,因此蔺采蓁不认为他有把她的话听进耳里,他只是一味的急着说出自己来此的目的。
“我得空赶来,就是想先知会你一声,结果还是慢了一步。”他额头上斗大的汗珠直流,不像是虚情假意,他忙不迭的说:“上头突然下令搜查全城,现在不只是旧园遭殃,外头到处都可以听见灾民的哀号,可是上头有令,我们当差的也不能不从。”
“怎么会这样?”她诧异的问。
梁继忠面有难色,犹豫了一下,随即拉她到一旁,小声的说:“听说昨天军营失窃,好像是被人偷走了什么重要的军事机密,昨夜宵禁就封了城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出,想是上头一定要抓到贼偷。”
“这与灾民有何关系呢?”她不平的说:“这座城是灾民仅有的生存地,我相信不会是灾民干的。”
“可是上头的人不信哪!宁可错杀一百,也勿枉一人。”梁继忠神情严重的说:“不是梁大哥在吓唬你,那些被抓走的人恐怕是凶多吉少,剩下的这些人也有危险,总之一天下水落石出,上头就没完没了。”
“那该怎么办呢?”她失了方寸,也没了主意。
梁继忠看了旧园的人一眼,垂下头,更小声的说:“听梁大哥一句劝,你已经尽力,够了,别再惹火上身。”
蔺采蓁愣了愣,诧异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语带失望道:“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人,人命关天,你岂能叫我坐视不理?”
他扯了扯脸,神情无奈也不耐,最后撂话“能做的,我做了,能说的,我也说了,我想就到此为止。粮食那边的弟兄们也托我告诉你,最近上头查得紧,他们也无能为力。”
说完,他不等她回话,掉头就走了。
“梁大哥,梁大哥——”
蔺采蓁追上前喊道,梁继忠摆了摆手,还是走了。
居住在旧园的人性命受到威胁,再加上粮食来源已断,就算官兵不再来骚扰,灾民早晚也会饿死。
蔺采蓁从未如此绝望,甚至没有勇气面对灾民投来的关注眼神,那使她倍感难过,但是该来的总是要来,由不得她闪躲。
“大小姐,梁大人怎么说?”泪和汗水濡湿了整张脸,沈大娘敞声喊“军营什么时候放人?我儿子可以回来了吗?”应着沈大娘的话,所有的人都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句,蔺采蓁应接不暇感到呼吸困难,好在陆爷爷及时解围。
“大家停一停,让大小姐说句话。”他喊。
所有人都安静了,两双眼睛直盯着蔺采蓁,她竟无言以对。
“发生不好的事,对不对?”陆爷爷开口问道,他从她凝重的脸色瞧出了端倪。
她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有话就尽管说。”陆爷爷语重心长的表示“大小姐为大家做了那么多的事,你的话,大家会听的。”
蔺采蓁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对旧园所有的人宣布“这里已经不再安全,大家最好能离开这里。”
众人闻言,一阵哗然。
“咱们就是无处可去才会落脚于此的呀!”薛家嫂子败坏的喊,抱在怀里的娃儿哇哇大哭,她也无心安抚。
“不行!”沈大娘更是激动,顽固的吼“小武的爹不回来,我们就不走!我们得等他回来!”
蔺采蓁闻言,胸口隐隐作痛,她何尝不同情他们的处境,但愿她有神力能化解一切的烦忧,但是,她没有。
“我明白大家担心自己的亲人,但是官兵随时都有可能再来,大家还是保命要紧。”蔺采蓁诚心说道。
众人议论纷纷,一些灾民开始动手打包收拾,也有人为往后的去路感到茫然无措。
“我不走。”陆爷爷说:“反正是一个人,我也已经够老了,活够了也受够了,我就留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蔺采蓁动容,红了眼眶。“陆爷爷”
他摆了摆手,拒绝了她的好意,缓缓转身走回阴暗的栖息处。
“大小姐,你是要抛下我们吗?”薛家嫂子突然喊道:“你这时候要我们走,不等于要我们去死吗?”
蔺采蓁脑门轰然一响,怔住了。
薛家嫂子抢上前上把抓住她的胳臂,剧烈摇晃的叫嚷“你赶不走我,除非你还我家相公来,否则你是赶不走我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动,薛家嫂子竟失了理智,把蔺采蓁当成仇人来看,一味无理的要求。
这气势触动了其他的人,纷纷上前为难蔺采蓁,大人小孩重重叠叠,她实在无力招架。
“滚开!”
突然一声爆吼,蔺采蓁感到腰身被人紧紧搂住,身子一个晃荡,她就脱离了包围。
她发现自己紧靠在“陌生人”的怀里,他一手搂着她,一手挡着不许别人靠近。
“原来你不是哑巴。”她轻语。
打从在路上拾到他起,这还是他头一次开口说话,而且这是他第二次出手帮她。
他回过头,四目交会,他面孔坚硬,眼神依旧冷漠,但他的怀抱却是厚实而温暖的。
他放开手,抽身退去。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退开的刹那间,蔺采蓁有股怅然的失落感,或许是眼前的景况让她深感无力,才会迫切希望有人可以依靠。
然而,现实是蔺采蓁必须独自挺身面对。
“请听我说,我不会放弃你们,我会再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薛家嫂子近乎歇斯底里的抢道,言语刻薄的说:“你真有办法就把我家相公救回来,然后我们自己会走,不用你想办法来施舍。”
蔺采蓁胸口一紧,红了眼眶。
她能谅解灾民的无助与愤怒,但是她无法承受不公平的指控和污辱,虽然她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实际情况显然比想像还要残酷。
面对众人不信任的眼光,蔺采蓁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
就在这不可开交之际,蔺采菱跑来了。
她大步跑进旧园,似乎没有察觉混乱的气氛,冲到姐姐的面前,来不及喘气就急着嚷“不得了,爹来了!咳”她呛了口口水,猛地直咳。
蔺采蓁大吃一惊,今天可巧,所有的事都凑在一块发生。
她还来不及细问,果真看见父亲从门外走来,两眼穿跃人群直勾勾的瞪住她,似乎早已知道了一切,所以前来兴师问罪。
她连忙走上前。“爹”
“别喊我。”蔺孙抢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昨儿夜里,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就快嫁出门的人,还胡乱瞎跑,成何体统!”
她惭愧的低下了头。
“爹,女儿不是有心违逆,实在是”她抿了抿唇“实在是女儿放不下这里的事。”
蔺孙嗤鼻哼声,一脸凝重。
“你当真以为爹不知道你在外面的事吗?”他生气的说:“爹是睁只眼闭只眼,相信你会有分寸。可是你让我太失望了,昨夜才答应爹,今早就不见人影,你压根没把爹的话放在心上。”
她摇着头。“不不是的”
“用不着解释!”蔺孙抢道:“你马上跟我回去,就当没有这回事。”
“可是爹——爹——”
蔺孙根本不给女儿解释的机会,说完掉头就走,让她自己决定回去还是不回去。
蔺采蓁陷入两难,她不想再违抗父亲,又不想在这时候离开旧园的人。
“姐,快回去吧!”蔺采菱上前催促“你也知道爹的脾气,慢一点,他可是会锁门的上说完,也不敢稍有停留,急忙追上父亲的脚步。
蔺采蓁茫然了,望着众人,脚步异常沉重。
“走吧,走吧。”沈大娘似有谅解的说。
蔺采蓁噙着泪,以最诚挚的心对所有人说:“相信我,我一定会替大家想办法的。”
说完,她不得不举步离开,每踏一步都觉得椎心刺骨的痛,更痛的是,薛家嫂子的声音在背后冷冷的扬起——
“她哪里还会替咱们想办法,没听她爹说什么,她就要嫁人了,哪还管得了咱们的死活。”
蔺采蓁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背后的失望与不信任的眼光,一双双别开。
“跪下!”
蔺孙一声喝令,做女儿的不敢有异,蔺采蓁立即屈膝跪地。
在两难的情况之下,她选择了顺从父亲,然而她身在此处,心却记挂着旧园里的老老少少,担忧他们今后该何去何从?
相对父亲的数落与咆哮,蔺采蓁只是默默的承受着。
“你跪在你母亲的灵位前,给我好好的反省一下!”最后,蔺孙抛下这句话就径自离开祠堂,罚蔺采蓁独自静思悔过。
从小到大,这还是她头一回被父亲罚跪祠堂,过去常听弟妹们形容这里的沉寂与恐怖,但她倒不觉得这里有任何鬼怪或奇特之处,只是独自一个人多少有些寂寞,望着因病饼世的母亲牌位,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愁怅。
想母亲若是地下有知,当为她的所作所为抱以何种看法?
祠堂悄然无声,没人回答她。
就这样,一直跪到晌午过后,祠堂逐渐变得阴暗,终于有人来了。
来人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又小心翼翼的把门阖上,跟着蹑手蹑脚的来到她的身旁,不等来人先开口,蔺采蓁便朗声说道——
“没有爹的允许,擅自闯入祠堂,不怕给爹发现了也罚你跪祠堂?”
蔺采菱吓了一跳,抚着胸口猛咽口水,没好气的轻嚷“人家是担心你,才会背着爹给你送吃的来,无端端吓人家,真是好心没好报!”
蔺采蓁扬眉抬眼,望见大妹嘟起嘴生气的模样,不由得好笑起来,还出口讥讽“爹肯定不在家,否则你哪肯上这儿来?”
蔺采菱的嘴翘得老高,赌气扬言“对,你是家中唯一不怕爹的人,我这个胆小表还是识相点,赶紧夹住尾巴逃命去也。”
说完,她放下手中食篮,转身就走。
“采菱,”她忙开口喊“别生气,姐跟你闹着玩的。哎哟”
见大妹头也不回,蔺采蓁急忙起身要追,怎知长时间罚跪竟导致下身麻痹,她不但站不起来还重重摔倒在地。
蔺采菱见了大惊失色,忙回头扶持,要命的嚷“老天!爹罚你跪,你就当真跪呀!难道你不会做做样子吗?等有人来了再跪嘛!”
“你们”
“我们当然都是做做样子,否则早跪出人命了。”她摇头说:“瞧你,跪一上午就去了半条命,如果我再不来,那还了得!”她责问着,却细心的用双手轻轻揉搓姐姐的双腿。
“原来我才是这个家唯一听从爹的人。”商采蓁笑着自嘲。
蔺采菱点头,跟着又说:“除了旧园的事。”
蔺采蓁闻言,沉默了。
“别再想了。”蔺采菱说:“想再多也没用,爹说的也没错,眼前兵荒马乱,谁还能顾得了谁呢?何况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也已经尽了力,就别想太多,安心做你的新娘子。”
她一怔。“你知道了?”
蔺采菱嘴一咧,笑道:“当然,这是大喜事,全家都为你高兴呢!”
她别开头,意兴阑珊。“有什么可高兴的?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分开了。”
蔺采菱笑脸一僵,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这总是喜事一件,想想,你就要嫁入汴京的大户人家,往后吃穿都有人伺候,我和采茵都好羡慕姐姐呢!”她夸张的说,一来化解先前的尴尬,二来逗姐姐开心。
蔺采蓁想到对自己安危漠不关心的赵士安,心里就怏怏不乐,但想到大妹是一番好意,也不忍一再泼她冷水,便不说话了。
“这婚事虽然仓卒也草率了些,但赵家在汴京可是有名望的大户人家,一定不会亏待姐姐的。”
蔺采菱为赵家说尽好话,蔺采蓁听了忍不住责问她“是爹派你来的,还是赵家给了你好处,叫你的心尽向着他们?”
“天地良心,我的心可是向着姐姐的。”她举手,信誓旦旦的说“姐姐心地善良,谁都希望姐姐能嫁给好人家。”
她抿了抿唇,又说:“其实爹提早辞官回乡也是好的,如今战况吃紧,辽兵随时都有可能攻入城里,对一般百姓或许无碍,不会强加为难,但我们是官家人,怕辽兵是不会轻易饶过我们的。再说”
她顿了一下,看住姐姐,过了一会儿才说:“爹已经知道旧园的事,他又怎会由着你乱来。”
蔺采蓁心一沉。
“你是这样看我的吗?”她心痛的说:“我是一个胡乱来的人?”
“不是,不是这样的。”蔺采蓁马上摇头解释“正因为你不是这样的人,爹担心你为了旧园的灾民做出更大的牺牲,才会匆促草率的进行与赵家的婚事,甚至一早就去辞了官,向大将军请领出城通行令,就是不希望姐姐的恻隐之心反误了自己的一生。”
蔺采蓁心一澄,眼睛发亮。
“你说什么?”
“相信我,爹会这么做都是为了姐姐好”“不是不是,”她打断蔺采菱的话,忙说:“你说爹一早就辞了官,还向大将军请领出城的通行令?”
蔺采菱马上点头,完全不疑有他。
“是呀,爹说有了通行令,随时都可以出入城门,他还说过两天就回乡下的老家,不过这之前得先办好姐姐的婚事,他出门就是为了这事。他说虽然不能风风光光的将姐姐嫁出门,但也不能让赵家的人小看了姐姐”
蔺采菱不停的说着,蔺采蓁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全心雀跃着,一个在内心逐渐蕴酿成形的计划。
“采菱,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帮姐姐,”她握住大妹的双手,忽然喊道。
蔺采菱愣住了。“什么?”
她还想不明白,但从蔺采蓁脸上的笑意看来,她隐约感到那绝不是一桩好事。
糟了!
她想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