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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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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注定无眠。

    我煮了一壶咖啡,打开客厅的电视,将声音调低。

    午夜剧场正上演温馨无限的迪士尼喜剧。

    平凡的女孩,有一个亲密无间的朋友,幻想遇到美丽的爱情。突然有一天,女孩摇身一变成为公主,从粗俗变优雅,由变得万众瞩目。

    精致的画面里,腼腆的男孩吹着口琴,声音在风中飘荡;礼炮声声,国宾豪车载来气质高贵的皇太后……

    穷奢极侈的舞会,衣香鬓影、裙履风流,男孩和公主在花园,他问她:“?"

    她答:"whenIible."

    炫彩缤纷的烟火中,他们深情相拥。

    我端起咖啡一抿,原来已凉透。

    拿遥控器关上电视,深夜寂静,我突然听见二楼一阵阵水声和呕吐声。

    飞快上楼打开他卧房的门进去,洗手间里,他弯腰撑着洗手台,脸上苍白不见血色,额前冒着细密的汗,费力地喘着气。

    “致谦?”我急忙上前搀扶着他。

    他抬头,唇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你来了……”

    媒体中温雅自持运筹帷幄的决策者,本应春风得意,不过几日,竟已虚弱至此。我有些心疼,又莫名生气,低低地应了一声,便扶着他躺回床上。

    他的衣服已被汗湿润,我怕他不舒服便道:“我找件衣服给你换上。”

    “不用麻烦。”他的声音虚弱无力,我直接无视。

    从衣帽间翻出干净的睡衣,再回来时,却看到他弓着身蜷缩在床上,手掐着胃,雪白的面孔上因忍痛双眉紧蹙。

    我慌忙跑过去:“你怎么样?是不是胃疼?要不要找医生?”

    他掐着胃的手指骨泛白,身体微微颤抖:“不用,柜子里有药。”说完,便是一阵连绵不绝的喘咳。

    我连忙扶住他轻拍他的后背,等他稍稍平复后从柜子里找出胃药,按说明倒出几粒,和着早先放在床头柜上水服侍他咽下。

    吃完药,他让我回房休息。

    我看他脸色依旧没有转好,自然不放心,便坚持在他床边守着。

    他无力同我争辩,闭着眼靠在床头。橘黄色的灯光下,他的鬓角一片湿润。

    我轻手轻脚去洗手间用毛巾润着温水,回床边为他拭去汗水。

    他的面容依旧隐忍,睫毛颤了颤。

    我见他睁开眼便问:“打扰你了?”

    他只是抱歉地看了我一眼,顾不上和我说话便跳下床跑进洗手间,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将先前服下的药片全部吐了出来。

    我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影,连忙扶好他:“怎么这么严重?我还是打电话给路周叫医生来。”

    他无力地靠在我身上艰难道:“不必……过会儿就好……”

    他浑身汗湿,睡衣在疼痛间被他无意识地揉皱。

    等他再次回到床上,我不顾他的反对回房间拨通路周的电话,将情况如实转告。

    路周的声音也有些惊慌:“卓小姐,麻烦你好好照顾荣先生,我马上联系医生。”

    等我回到荣致谦卧房的时候,我对他说:“医生很快就来,你忍忍。”

    他喘着气:“我说过不必……叫他回去。”

    没想到在这方面他竟如此固执。

    看着平日里似乎无所不能的荣家大少此刻如胡闹的孩童般不愿就医,我突然间觉得有些好笑,一时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莫非仍是六岁顽童,视医生如猛虎?”

    他闻言看了我一眼,又闭上眼睛,一只手依旧抵着胃部,沉默忍着病痛。

    我立马将笑吞回去,看见柜子上新拿的睡衣准备替他换上,手刚碰到他的衣领就被他一把按住:“你……大可不必如此。”

    “我只是帮你换衣,想让你舒服一点。”我温言,反握住他的手。他的指尖冰凉,手心却湿湿热热。

    他依旧抗拒,却因为疼痛无力阻止。

    我仔细为他脱下睡衣,过程中他紧闭双眼,苍白的脸孔,浓密的眼睫毛低垂覆在下眼睑,一颤一颤,倔强得让人心疼。

    我为自己先前毫无顾忌的调侃后悔,快速将干净睡衣套在他身上,他吃力地撑住床沿配合我的动作。

    好不容易换好衣服,他已累得直喘气,我帮他顺了顺胸口,指尖无意中拂过他微微敞开的领口,苍白的肌肤一片温热细腻。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方才一瞥之下看见的性感优雅的腰线,不禁一阵耳热,于是悄悄收回自己的手。

    路周很快带着医生到达。

    医生是一位三十左右的华裔女性,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知性利落的打扮,看起来专业可靠。

    检查过后,她皱眉对我们道:“有慢性胃炎,刺激性食物和烟酒都可能让他犯病,我说过多遍平时要注意调养,规律饮食。可是我看他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路周尴尬地笑了笑:“抱歉,荣先生心情不好,多喝了几杯,我阻止不及。”

    女医生挑了挑眉:“我没有说他不可饮酒,不过务必不可让他空腹喝,这种刺激,也难怪会胃痉挛。”

    我担忧:“那该怎么办?他刚才把药都吐了。”

    女医生微笑:“放心,我会给他打点滴。他平时不知收敛,这时候就该让他知痛。不过病痛反复终究不妥,卓小姐既然是的未婚妻请务必注意他的饮食,督促他好好调养。”

    我连忙点头。

    此后她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我一一记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在药水的作用下,荣致谦闭着眼,眉头渐渐舒展。

    我小心翼翼出了房间回到客厅,看到路周一脸疲倦靠在沙发上。

    心中略感歉意,我提醒道:“这么晚,你们还是回去休息吧。路周,还有这位……”

    “我姓利,”女医生笑了笑,镜片后的双眼异常明媚,“你可以叫我薇拉。”

    我与她握手,心中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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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直到凌晨三四点才睡下,荣致谦依然准时起床。

    他的精神好了很多,身体依旧虚弱。

    我特意将粥煮的软糯粘稠,便于他消化。

    他只喝了小半碗就放下,我忍不住劝道:“糯米麦粥最养胃,再吃一点。”

    他摇了摇头:“我不饿。”

    我接过他的碗,舀一勺粥吹了吹,对他笑:“我喂你?”

    最后在我的殷殷期盼下他终是多喝了几口。

    “致谦,你真好。”

    “嗯?”

    “瞳瞳未被学校开除学籍,多亏你从中周旋。”

    他的眼底蕴起一抹笑意:“这么殷勤,原来只是为了谢我。”

    我搂住他的脖子:“你帮了大忙,我实实在在感激你。原本只需一个电话,我坐航班赶来,可见诚意十足。且这是我第一次来纽约,幸好一切顺遂。”

    “你担忧什么?”他拉下我的手,握住掌心。

    我怕痒,忍不住笑出声:“你自然不知道,我第一次坐飞机去伦敦,在和家人失散,害怕得差点哭出来。”

    “机场有地勤人员,你可以向他们求助。”

    我不满地瞪他一眼:“那时候我还不到九岁,英文说得磕磕巴巴,他们问我,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脑子一片空白。”

    他饶有兴趣:“最后是家人找到你?”

    我抿唇笑:“有个小哥哥和我说话,我终于听懂,因为只有他讲中文。他逗着我玩陪我等到程家父母找来。”

    “总算有惊无险。念念,你如何答谢他?”他低笑,声音磁柔动听。

    我嗔他一眼:“我回馈一大只陕西红富士。漂洋过海随我到伦敦,意义非凡,原先打算到学校吃完。虽然,早已被我咬了一口……”

    他哑然。

    临出门,他征询我:“我在这有要紧事,无暇顾及你。是否需要安排人陪你上街?”

    我嬉笑做出鬼脸:“才不要,我享受一个人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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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纽约我过得十分惬意,每天早晨将荣致谦送出门便是我的探险时间。沿着第五大道,我游遍中央公园,在圣派区克大教堂做礼拜,逛洛克斐勒中心,甚至在一间咖啡馆外偶遇利薇拉。

    彼时有游客遭遇扒手,利薇拉大展拳脚,在警员到达之前将扒手擒住。我恰巧观摩到全程,不禁为她的敏捷身手暗暗喝彩。

    在得到警方准许后,她朝我走来。

    一顶星条旗鸭舌帽压住长长卷发,她没有戴那副黑框眼镜,穿着T恤热裤,蜜色双腿修长笔直,无限性感。

    “嗨,念!”她熟络地称呼我的名字,身上再无一丝几日前刻板严谨的职业风范。

    我搁下心中的疑问,自然而然回应她的热情,亲昵称她“薇拉姐”。

    “薇拉姐,你太令我惊讶。”午后咖啡馆,我双眼冒心看着她。

    她挑眉一笑:“你是否认为我应该整日穿保守白大褂面无表情应对繁杂病例、做十几小时手术依然头脑清醒,如机器人般精准无误且毫无幽默感?”

    我掩饰般抿嘴笑。

    “如果哪天我的生活如上所述一般死水无澜,我想一定会是世界末日。”她冲我眨眼,性感之外更添一分狡黠两分洒脱。她的脾性令我想起慕炜,让我更想亲近她。

    “薇拉姐,你好棒!你可曾学过拳法?”

    “学了十几年,可惜资质有限,勉强用来防身。”她故作谦虚。

    我捧场:“哪里哪里,薇拉姐孤身一人生擒扒手,实实在在英勇,或许明日就登纽约时报,载誉一片。”

    我们又说笑一会儿,她听闻我初次到美,自告奋勇要当免费导游。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时常和她见面,她带我去百老汇看show,和我逛an、Saks百货公司,或前往博物馆看展品,我每日必有收获。

    这期间,荣致谦偶有犯病。几次高烧,吓得我不顾他反对立即联系薇拉。

    此刻到访,薇拉必穿一板一眼的工作服,长长卷发盘于脑后,一脸精明能干。

    “你变化如此之快,让我措手不及。”我叹息,“这是上演双面佳人么?”

    她目不斜视,熟练地配好药水取出针管,将消过毒的针头精确利索地扎入荣致谦手背静脉。一切完毕后才转过身,摘下黑框眼镜冲我勾唇一笑:“有这么不配合的病患,我如何放松自在?太没威慑感。”

    我下意识朝荣致谦看去。他仿佛没有听见,单手拿着文件在看,一脸平静漠然。

    事实上,这段日子我从薇拉处得知不少消息。

    原来荣致谦十一岁以前与生母居于波士顿,和薇拉一家相邻。薇拉是典型的ABC,中文能说会看,写起来却有些困难。而荣致谦自小身体不甚健康,且比薇拉小五岁,两人来往极少。及至生母逢祸,荣致谦被香港荣氏接回,两人未曾有联系。直到五年前建立医患关系,薇拉才隐约记起幼年往事。

    我心中纳罕:莫非荣致谦小小年纪便对薇拉情根暗种?

    我拄腮,视线不停在他们脸上来来去去。荣致谦许是疲累,已闭眼小憩。薇拉似乎被我打量得颇不自在,拉我往门外走。

    关上门,她毫不客气赏我一顿爆栗:“你已无药可救。”

    我捂住额头期期艾艾:“我无病无痛,好得很。”

    她翻了个白眼,指着我的脑子道:“你这里不太好,无事总胡思乱想。”

    “哈,你知道?”

    “看你一脸猥琐表情,我用脚指想想也能明白。”她似是恨铁不成钢,“你好歹是的未婚妻,如何这般看待我。给你一个忠告。”

    看她一本正经,我不得不肃容:“什么?”

    “切勿多想!”

    后来我送薇拉出门,实在好奇忍不住问:“薇拉姐,你漂亮性感职业高尚,为什么还是单身?”

    她扶额,似乎忍无可忍想爆粗口,又碍于多年礼仪教育不得不生生压下,用一种你真的无药可救的眼神怜悯地看我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荣致谦养病期间未将工作落下,与在上海公寓相同,助理会将重要文件送来请他批示。偶尔也会有一干属下聚于家中商讨要事。我虽有留心,却不曾得到任何有用信息。

    这日荣致谦身体稍有恢复,便接到来自宁特兰家族的宴会邀请。

    这种商业聚会屡见不鲜,荣致谦却表示按时出席。

    路周担忧:“你身体尚未完全康复,经不住劳累。”

    荣致谦看我一眼,而后淡淡道:“前阵子我忙,没有时间陪念念外出,此次宴会安排在长岛,我正好和她去看看。”

    我心中顿时一暖。

    路周不再劝阻,稍作逗留,便将经过批示的文件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