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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矜坐在温泉旁,一袭长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他淡淡的视线在氤氲的水蒸气周围打转,墨发如丝,眸光潋滟,虽是未长成的少年,却可已可窥探未来的美人之姿。
董小西在他一侧来回拨弄着令牌,欢喜得不得了,心想自己可算是未来的董老大了,自己若是先当上了老大,可先得把一队的杨翩给乱棍打死,再把二队的刘荇给扔到黑洞里赐死,再把三队的孟苁送给饕餮鬼作为礼物,最后再点一队的流美人给自己捏腰,二队的北贵人给自己捶背,三队的南南给自己天天跳舞唱曲儿。
那种生活,董小西只稍稍一想,美滋滋的,高兴地整只猫身在地上来回打滚,喜不自禁,喵喵乱叫。
郁矜捋起裤腿,把自己的脚泡在温泉里,在缥缈的云雾之中,可窥见他双腿纤腴得中,长短合度,极具力量和骨质感,他目光落在被温泉烫红的脚背。
他的记忆逐渐落回了他的脑海里,却不完全,他不记得大部分事情了,那些事情只留了一小片模糊的光影。
与此同时,他还付出了代价。
他失去了痛觉。
没有痛觉,这到底是一种生命的馈赠,还是一道恶魔的诅咒?
郁矜抿唇不语,长久地在水蒸气里发着呆,像一个迷茫的人,无所适从,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只感觉整个人麻木至极。
他站了起来,心里空落落的,走到门口,踏了出去,竟没有想到他的四师兄一直站在门口,此刻看他出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是说道:“我是你的四师兄,马昭昭,身为你的师兄,教导你是我与生俱来的职责。”
郁矜抬眸看着这个目光虔诚而专注的男子,轻声道:“四师兄。”
他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像是濒死之人对抓住的稻草地呼唤。
马昭昭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但郁矜什么也没有说。
他看着四师兄,问道:“不走吗?”
马昭昭停顿片刻,才道:“走吧。”
二人走向祈魔殿外,在一侧过道里,与迎面而来的鹿梦撞见了,鹿梦手里拿着一团折叠好的衣服,看见郁矜,先是愣了愣,似乎也没想到他竟然出来地这么早。
鹿梦心里愧疚,走到郁矜面前,想说上几句话,却发现郁矜轻轻后退了一步,向着马昭昭身边躲了躲。
鹿梦想说几句话,却发现马昭昭警告似地瞪着他,他顿时噤声,把衣服递了上去。
马昭昭看向郁矜,“你的衣服。”
郁矜接了过来。
鹿梦没有过多停留,侧过身,看着他们走了出去,少年身影单薄到可怜,湿润的墨发垂直半腰,凌乱不加以修整。
鹿梦有些悲哀地心想,与其如此,干嘛当初非要把他救回来?
呆在深渊谷还好,现在谷外盛传一句传言:
圣女之子现世。
而郁矜的名字几乎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各个暗道小路消息盒子里,甚至有重金悬赏帖子:抓住圣女之子,赏金银百两。
帖子一个个疯狂地乱传,甚至最后抬价到赏金银百万两。
鹿梦刚得消息,心里顿时一凉,不知道是谁透露了消息,走漏了风声。
这真是一个多事之秋。
他能安全到几时呢?马昭昭到底能不能做到让他能够在刀光剑影里活下来?
……
京城,“点心小铺”门牌被人悄悄地换了,上面空荡荡一片,门前一块石柱上几朵黑色的小梅花点印上去,像一串脚印。
一个身着黑衣,戴着斗笠的男子走了出来,一直走到无人之处,才摘下来了斗笠,露出那张被刀剑刻过的脸,甚至有被火焚烧的痕迹,看不清他原来的面容。
忽略他丑陋而令人恐惧的脸,他身量很小,却骨骼非凡,从侧面看去丰神迥异。
从屋檐下跳落一个人,却是一袭墨蓝色长袍,锦衣华贵,上面的云纹复杂多变,像是一只张开的大鹏。
“接头人竟然是你……不,本来就是你……你瞒我好久!你竟然敢背着我和岑无蔚那厮合作!”
黑衣男子一愣,迅速否认道:“不知道公子何意……”
墨蓝色长袍的男子正是程臻,此刻他目光凶狠,揪住面前人的领子把他掼在了身侧的墙壁上,他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仿佛一头发怒的野兽正准备扑向目标。
“为、卿,现在四周无人,我杀光了方圆几里的人,这下,你可放宽了心了吧?没有人来!你还要和我装吗?!”
“你不是最讲究仁义了吗?现在他们为你而死,怎么样?如何?心里是不是好愧疚?我告诉你,你和谁合作都行,我也不管你骗我这么久,不管你为什么装成前来投靠的人归于我姐门下,但只有一点我绝不允许!”
程臻怒火越烧越旺,忽而掐向眼前比他瘦了一圈的男子的脖子,一字一顿道:“你不能和他牵扯在一起!他这个人狡诈阴险,是个一等一的恶徒,你被他蒙骗情有可原,我可太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疯子了!”
为卿被他掐得喉咙发紧,呼吸不上来,听到他话里全是怒意,不知道为什么身体里忽然迸发一股力量,他猛地推开了他,又气又怒,带着冰凉的悲伤,道:
“他阴险狡诈?难道你就不是吗?!你骗我的还少吗?你凭什么要求我这么做!你管我!”
他一向不发脾气,程臻从未见过他歇斯底里,见他被烧得模糊的脸颊,心里一痛,却不知痛从何而来,还没来得及细细深究,怒火却再一次袭击了他的理智。
程臻道:“你甚至因为他和我吵?你还为了他毁容!为了什么?”
为卿不再理他,绕过他戴上斗笠,就要离开,程臻冷哼一声,在他背后说道:
“你还能去哪?我姐已经把你归于我的门下了,换而言之,你现在是我的手下了,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为卿身体一僵,没有回头,但也能想象到程臻那恶魔般的笑容,他听背后那个恶魔继续说道:
“你可真是下了血本啊,为了投诚,不惜卖身为奴,契约全在我姐那里,但你不知道的是,我替我姐办事,这些我都是要过目的。”
程臻的言辞尖锐而刺耳,一句句如同利剑,刺入人心,带着不寒而栗的冷酷。
“我真的好奇得很,”程臻走过去,板过为卿的身体,让他面对自己,看他依旧垂眸,硬是不看自己一眼,不由觉得懊恼至极,还带着对岑无蔚的恨意,“他为什么值得你为他卖命?他有什么好的?他给你的,我能给你千倍、万倍!”
为卿终于开口了,抬眸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不理智的小孩子,道:“程臻,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