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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曦。
这个名字似乎一直回响在我的耳边。
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和陶倩吃完了这顿食不知味的晚餐,又是怎么厚着脸皮跟她要来了那个孩子的地址。似乎当心底的冲动彻底平静下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提着满满一袋东西,站在了一栋陈旧而昏暗的公寓楼前。
跟手中陶倩写下的字条一模一样的地方,应该就是那个孩子的住处。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这么冲动,竟然眼前一直摇晃着那条被扎满了大大小小针孔的纤细胳膊,还有那双纯净、澄澈得似乎没有经过这个世界任何污染的冰绿色的眼睛。
除了简帆,我从来没有为任何一个男生送过吃的,即使那只是个年纪比我小上三岁的孩子。可是我却不能控制自己心底的那份冲动,我迫切地想要看看他,看看他是否平安,是否还像那天在医院里一样,依然脸色惨白。
对不起,帆。
就当我是在关心一个小弟弟,一个病患吧。
下定决心,我提着那装满好吃的东西的纸袋,朝那昏昏暗暗的公寓楼里走去。
这栋旧旧的公寓,不知道到底修建多少年了,这么高的楼,竟然连个电梯都没有。而手中的字条上,写着他的公寓在顶楼。
顶楼?这楼大概有十几层吧?没有办法,只能爬楼梯上去。
昏黄的楼梯间,竟然只有一盏随风摇摆的黄色灯泡,照耀着二三层的距离。再往上面走去,立刻就变得一团漆黑了。我小心翼翼地摸着楼梯扶手向前走着,但还是很不小心地一脚踏空,差点扭到脚踝。
"啊!"我用力抓住栏杆。
好痛。
这种地方也可以住人吗?倘若不是陶倩写下的地址,我一定不能相信那个花儿一样的孩子会住在这种地方,而且过得如此辛苦
我的胸口又有些闷闷地疼痛,一想起那个孩子,就有种呼吸都快要被扼住的感觉。或许是我的身边没有像他这么辛苦的朋友,所以根本无法接受这样辛苦的生活。如果换作我是他,可能都没有在这种地方生活下去的勇气。
深一脚浅一脚,我终于费力地走到了楼梯的最高层。
眼睛已经开始适应了黑暗,模糊中我发现面前有一扇小小的门,以为这个就应该是他家的门了吧?我伸出手指去想要轻轻敲一下,却没想到才刚刚触到那扇门,门就被推开了。
吱呀!轻轻的一声,虚掩的小木门朝后退去,一片宽阔的楼房天台出现在我的面前。
"嗯?天台?"我愣了一下。
是我走错了吗?怎么跑到天台上来了?那孩子应该住在下面一层吧?怎么陶倩还跟我说是在楼梯的最顶层。害我爬楼爬得快要累死了。
我伸手拉过小木门,想要转身下楼,但就在我动手去拉门的那一刻,却突然发现在小木门的背后,竟然还有一间小小的木板屋。
呀!是楼搭房!难道他住在这里?楼顶搭起的小木屋里?
我有些不能相信,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地朝那间看起来已经破旧的小木屋走过去。
四周高楼大厦的广告霓虹照在这间似乎已经搭了很久很久的小木屋上,那斑驳陈旧的木板上,都是雨水浸湿的痕迹。窄窄的房门,低矮的屋顶,秋风卷着稀疏的雨点打在已经破碎,所以糊了几张报纸的窗子上。
我提着袋子的手指在悄悄地收紧,看着这样的屋子,我真心地希望住在里面的那个孩子不会是我惦记的那个他。
我放轻脚步,缓缓地走到那扇已经破碎的窗子旁边,透过仅剩的一块玻璃朝里面看过去——
一张小小的床,就摆在窗子的不远处。
一张苍白、纤瘦、虚弱的脸,埋在一床薄薄的棉被里。
五彩的霓虹投在他白得像雪一样的脸颊上。
宇文曦!
这个明明代表"太阳"的孩子,却蜷缩在这样的阴影里。那些不停变幻着的,代表着这个世界灿烂绚丽的灯光,却好像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即使照亮了他本已经苍白的脸孔,却照不亮他黑暗的前程。
他紧紧闭着眼睛,蜷缩在那床薄薄的被子里。好像即使他独自悄悄地离开这个世界,也根本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我的心,突然像被人揪住又生生地切开一样的疼痛。
我捂住自己的嘴,泪水无法控制地突然滚落下来。
很久没再有过这样心痛的感觉了,除了那个下着雨的黄昏,那个我永远也看不到他,永远也不想再回忆的日子
他沉沉地睡着。紧紧闭着的眼睛,又长又密的睫毛,像是洋娃娃一样微微向上翘起,在他有些苍白的脸颊上,打上一圈淡淡的阴影。只是眉尖还纠结在一起,似乎连做梦都不怎么踏实。身子用力地弓起来,像是一只可爱的大龙虾一样,蜷缩在小床上。
我真的很想伸手抚一下他的脸颊。
他尖尖瘦瘦的,像是偶像漫画中最佳男主角一样精致完美的脸颊。这个即使已经虚弱成这样的孩子,却依然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美丽容颜,真的像是在寒风中绽放的百合花,那样的美丽、纯净又惹人爱怜。
也许我不应该用"漂亮"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一个男孩子,可是他的脸颊真的如此美丽,美丽得令身为女生的我都有些自惭形秽。
而且他的美丽不是那样的妖媚,不是那样的娘娘腔,而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纯洁和澄澈,即使是窗外五彩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也依然纯洁得像一朵没有融化的雪花。
曦,这个在夜色中绽放着美丽光环的孩子竟然叫做曦。不知道如果他真的站在阳光下,又会是怎样的明媚和灿烂。
我突然想起陶倩的话,看样子,他应该已经被"天世娱乐"给录取了。也许不久的将来,我就可以看到他站在舞台上表演的样子。这样美丽的男孩,注定是应该受到更多人的关注的。
"妈我好痛"他闭着眼睛,突然轻声地呻吟了一下。
我被他吓了一跳,才想要躲开,却被他突然握住了手指。
我的心顿时狠狠地一跳。
他的掌心火热,像是正在感冒发高烧。黑暗中他突然张开了那双大大的眼睛,冰绿色的眸子在五彩的灯光下绽放开来。
窗外的那些光芒,立刻被这双明亮的眸子所掩盖,似乎这间昏暗的屋子都被这双水晶一样透明的眸子给点亮了。
"姐姐?"他看着突然出现在床边的我,虽然惊讶,却立刻认出了我。
"你你好"大他三岁的我,却完全没有了他的那份镇定,"我我刚好路过这里,所以所以过来看看你。那天你怎么突然从医院里逃走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很虚弱?"
我有些慌乱地组织着自己的词语,完全没发觉自己的理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真的吗?"他对着我瞪大他的那双魅力无比的眼睛,"姐姐真的来看我的吗?"
"当当然。"
我被他盯得更加慌乱,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指站起身来。
"我给你买了好多吃的,拿来给你补补身体。你现在真的很热啊,是不是发烧了?"
抽回来的手指竟然不受我控制地又朝他的额头摸去,除了一些薄薄的汗水,我果然摸到他的额头火烫火烫的。
"我没事的,姐姐。"他虚弱地对我挤出一个微笑,"只要姐姐来看我,我就什么病都没有了。"
他这句话让我的手指忍不住僵直,这么暧昧的话,除了简帆,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说过。
我不知道他高烧不退的小脑袋里正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终于挣开他的手,站起身把那些好吃的东西都拿过来:"这些都是买给你的,记得要全都吃下去,知道吗?还有我特别要店里帮你煮了紫菜鸡蛋汤,快点趁热喝一点吧。"
我把刚刚在快餐厅买好的餐盒给他打开,一阵香气立刻扑鼻而来。
"我记得我的包里还有一些感冒药,你一起把它们吃掉吧。"我伸手拿过自己的背包,把朋友托我从医院里买的几盒感冒药全都拿了出来。
我转过身去,却发现那个孩子捧着热气蒸腾的餐盒呆愣在那里,大大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滚动着,但他却努力地抿着嘴唇,隐忍着不让它们滚落下来。
"怎么了?是不是不合你胃口?要不然我再去买一份给你"我伸手想要去拿他手里的餐盒。
"不是的。"他却突然挡住我的手,"是心里太难过了姐姐,我已经在这里躺三天了,却没有一个人来看我只有你"
他的嘴唇抖动,苍白的脸上竟然孩子气地浮起一抹激动的表情。
"什么?躺了三天?你没朋友吗?家人呢?怎么都没有人来照顾你?"我有些心急地问着。
其实问出这话后,我就觉得自己有些多嘴了。
看看他住的这间屋子,再看看他身上单薄的衣服和被子,如果有家人和朋友照顾他,他还会变成这个样子吗?他还会到去医院卖血的地步吗?
"我没有朋友。"他有些难过地低下头,"我妈在生病,现在还住在家乡的医院里;我爸"他用力地抿了抿嘴唇,"早就死了。"
泪珠终于还是无声无息地滑了下来,啪的一声滴进他手中的餐盒里。
看着这个拼命忍着哭声的孩子,我的心就像被人撕碎了再用力揉成一团,痛得快要连呼吸都停止了。我也曾经体会到失去亲人的痛苦,但至少我还有父母照顾,有朋友、同学的关心。可是这个孩子
"没关系,以后姐姐会照顾你的。"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来,先把药吃了,然后把这些饭都吃掉!相信我,以后都会好起来的!你以后也会有很多朋友,有温暖的家,很快就会好起来了,相信我!"
我故意做出快乐的表情,虽然不能把陶倩那边已经录取他的事情说明,但是至少他很快就可以离开这个简陋的木板房,搬到天世娱乐的公寓里去了。而且他也将会有很多朋友,再也不会这样孤单地躺在这里了。
他有些不太相信地抬起头来,瞪圆了眼睛看着我:"真的吗?一切都会变好吗?"
"当然了!姐姐不会骗你的。"我努力想要给他一个微笑,却不知道为什么,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他用力地抿一下嘴唇,晶莹的泪珠还是无法忍住,夺眶而出。
"姐姐,谢谢你。"
沙哑而脆弱的声音,几乎要撕碎我的心。
曦你这个可怜的孩子啊!
宇文曦,宇文曦。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晚上去小木屋里看过他之后,我满脑子都塞满了这个孩子的名字。
他那斑驳的小木屋,单薄的衣服和被子,他皱着眉头叫妈妈的样子,他捧着餐盒狼吞虎咽的表情。他的一切一切似乎突然占满了我的心,我竟然真的想像一个亲姐姐那样关照他,疼爱他。
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似乎从帆离开我,我的心就已经变成一潭死水了。现在好似突然有了一点点波澜,但那却是对一个小我整整三岁的男孩子疼爱的心情。
我端着消毒盒,心事重重地推开隔离诊断室的大门。
"罗医生,刚刚急救中心打电话说"
我实在有点心不在焉,推开大门话刚说了半句,才突然发现诊断室里不仅仅只有罗亚霖一人,还有一个人靠在他的胸前,紧紧地拥抱着他。
""
我的脸颊顿时涨红了,尴尬得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
我脑子里唯一的反应就是立刻转身,拉开房门逃出去。
"等一下!"罗亚霖怀里的那个人却尖锐地叫了起来,挡住了我想要离开的去路。
"施恩瑜!实习生!"叶采蕊尖锐地叫着我的名字,"你懂不懂什么叫做礼貌?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进门先敲门?你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做什么?!"
她叫叶采蕊,一米六八的高挑身材,一头乌黑卷曲的迷人长发,雪白的隔离衣把她精致的脸颊衬托得像是天使一样美丽,她是我们医院里最年轻漂亮的住院医师。听说她父亲是上面有名的官员,所以她一进庆东附院,就变成了医院里最骄傲的公主。所有的医生、护士都害怕地躲着她,奉承着她,而她也早已经把目标瞄上了罗院长唯一的儿子罗亚霖。
我不知道罗亚霖对她是怎样的态度,但是经常看到他们两个在这间诊断室里见面,不过像是这样热烈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叶医生也在这里。"我小心地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怎么,难道我不在这里,你就可以不敲门?你把罗医生当成什么?他是你的上司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还是实习生,居然就敢和上司这么大胆,你们导师是怎么教你的?!"她的声音立刻提高八度,看样子不打算放过我的样子。
"对不起。"我只看到她那张抹了名贵口红的嘴唇在上下翻飞,像是电影里的吸血鬼一样可怕。
"对不起就完了?"她不依不饶地朝我走过来。
"好了,采蕊!"罗亚霖大声地叫着她的名字。
"什么好了,亚霖,我看你就是对这些实习生太好了!不给她们点教训尝尝,她们以后就敢爬到你的头上来了!"叶采蕊似乎真的不准备放过我,"我告诉你,别以为罗医生脾气好,你就可以随便出入这里!还有,你手上拿的是什么?谁让你不戴手套就可以拿消毒盒的?!"
她越说越生气,居然上前一步,一手就打翻了我手里的消毒盒。
"啊!"我惊叫一声。
哐啷!啪!消毒盒里的注射器、碘酒、消毒棉球、镊子、药水,稀里哗啦地全都跌在地板上,洒了一地。
"够了!叶采蕊!"亚霖突然大声怒吼,"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恩瑜是我在带的实习生,她的事情理当我来处理,不麻烦叶医生插手!而且这间诊断室,也有她的一半,她当然可以自由出入!请叶医生还是回住院部去吧,我这里很忙,不送!"
他大步走到门口,拉开诊断室的大门,很生气地把叶采蕊朝门外一推。
"亚霖!"叶采蕊很不甘心,还拉着他的袖子,"你不要再护着她了!你不知道那些小护士们都在传说什么吗?应该把她调走!"
"叶医生,她是我的实习生,只有我才有权处理她的事情!请回吧!"
亚霖似乎真的生气了,当着我的面,就把房门重重地一关。叶采蕊就这样被无情地关在门外。
我蹲在地板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罗亚霖。
这好像是自从我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对人发这么大的火。对象还是院里的公主医师,而且他们刚才还那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我不知道自己刚刚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真的是因为不敲门闯进来,而让叶采蕊生了这么大的气吗?
罗亚霖生气地关上房门,转过身来。
我一看到他转身,立刻低下头,收拾着那碎了一地的东西。
"恩瑜,别弄了,小心扎了手。"罗亚霖关心地蹲在我的身边,体贴地说道。
这个语气的罗亚霖似乎又是平常的那个他了,但是刚刚他为什么会对叶医生那么凶?
"对不起,罗医生,我刚才真的不应该不敲门就闯进来。"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不关你的事。"亚霖伸手来拉我的胳膊,"恩瑜,你别管叶采蕊,她太过分了!我会让她给你道歉的!"
"不不,不是的,罗医生,是我的错。"我被他这句话吓到,连忙抬起头来。
罗亚霖的目光立刻对上我的视线。
我看到他刚刚还有些微怒的眸子,这一刻又变得那么温暖和动人了。而且他还那样认真地盯着我,似乎从那黑色的瞳人中,我都可以看到倒映出的自己的脸。在那么一瞬间,我似乎觉得他的眼睛突然变成了有魔力的宝石,差点有种要被吸进去的感觉
我慌张地转过脸去。
"怎么会是你的错?明明就是叶采蕊她"他的声音哽住,"恩瑜,其实刚刚我和她"
"对不起,罗医生,我去叫卫生员来打扫。"
心里慌乱得像是突然揣了一只小兔子,在他的那句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我猛然就站起身来,打断了他。
他蹲在地板上,奇怪地看着我。
我连他的眼睛都不敢再看,立刻拉开房门逃了出来。
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但是我却不想再听下去。他刚刚对叶采蕊说,我的事不关她的事。但是在这一刻,我却也宁愿叶采蕊的事,不关我的事。我不想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他们刚刚为什么会拥抱在一起。
那不关我的事,真的。他们是医院里的金童玉女也好,是已经内定的情人也好,甚至他们明天就要结婚或订婚也好,那全部都不关我的事。
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一个简帆。
即使他已经离开了我三年。
即使我现在宁愿用这颗深锁的心,去关心那个辛苦的孩子。
对不起,罗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