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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书房,由于原来是兵器库的缘故,虽然空间很大、纵深很长,反而还显得有些昏暗。
“你莫小瞧这书房,其实外面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假象罢了,它实际的大小恐怕得有上早朝的至和殿那般,我们往里走的这段实际上是下坡路,已经到了偏房的正下方了,再往前走两步便是大厅的正下方,也是老小儿的书房兼起居室了。”
一边走,温明贤一边向花恨柳介绍道。“喏,这就是目的地了,看上去有些简陋,花先生莫见怪啊!”
“您千万不要折煞晚辈了,在老大人面前,晚辈万万不敢自称‘先生’……”一边说着,花恨柳一边向温明贤告罪道。
“也罢,随你吧……我便叫你一声花公子吧!”说着,兀自坐回书桌后,缓一缓气。
花恨柳也趁这会儿工夫好好打量了一番这所谓的书房与起居室。若说简陋,那可算名副其实,除了环着三面墙排下的六排书架,书房位置也就一张书桌、几把椅子了。书桌上所摆不过笔墨纸砚四宝,若再多算一些,便也只能加上一副笔架、几卷打开的用书了。
不过,有些意思的是,这所打开的几本书中,花恨柳仔细瞧了瞧均是关于熙州地理环境、人文历史方面的书,更有盐铁、商贸等方面的法律条文。这位大人的意思是……
“呵呵,马上就要谈判了,不下些功夫是不行的,总不能赔得太多吧?小老儿为大越操劳了一辈子,可不想最后被人骂是卖国贼啊!”谈笑着,温明贤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示意花恨柳坐到跟前来。
“听大人的意思,这次谈判还是能够谈得成的?”这就让花恨柳奇怪了,上早朝的时候他分明说的是有待商榷啊!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改主意了?
“呵呵,这个咱们先不谈。”温明贤挥挥手道:“方才我说这处名为死心阁有两层意思,进来之前只说了第一层,现下我来说第二层。”
“不错,大人说第一层是对这屋子讲,第二层是对自己讲……”花恨柳点点头附和道。
“是啊!”温明贤叹口气,语气也变得郑重些:“我所谓的死心,便是对这朝堂之事死心啦!”
朝堂之事?莫非是说对大越已经不存希望了么?花恨柳念及此处不由得着急:这怎么能行?先不说现下需要他的帮助,就是以后助大越平息叛乱以后,也不能放任年幼的大君胡来啊!总得找个德高望重的人来辅佐他、规劝他,避免他从小便走上绝路——而温明贤不就是最好的人选么?
“大人,您……”
“不是你想的那个朝堂之事……”从花恨柳剧变的脸色上,温明贤已经猜到他所担心的是何事,微笑着缓缓摇手道:“我所说的朝堂之事,是你今早看到的朝堂之事……”
“今早看到的朝堂之事?”花恨柳暗自嘀咕一声,忽然想到所指何事,出声道:“您是说……”
“正是这个啦!”哀叹一声,温明贤将书桌上的书往旁边挪了挪,用手指沾口唾沫在桌上画到:“三方势力,三角代表银瓶王一派,方形代表大君一派——嗯,就是我所在的这一派了,圆代表白玛德格这一派……”边说着,他边将三种图形由内到外画出:“现在的情形就是这样的,圆包着方,方裹着三角。你看怎么办呢?”
“三方?但是我看今天早上……”这和花恨柳所知道的却不同,越国国母一派呢?从早上的情况来看,即使是一派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啊,远的不说,就说眼前这位老大人还不是同样在处理季平湘的问题上与大君有矛盾么?
“呵呵,你以为当真会有那般巧,在你接受召见的时候将这个国家里的事情都告诉给你?”见花恨柳眼露疑惑,他也不恼,反而得意道:“能将你也瞒住,看来我的演技也是不错的……”
“演技?”花恨柳惊得从座椅上站起,骇然道:“您是说……朝堂上的那些事,都是……假的?”
“不要紧张,年轻人需要的便是稳重,你先坐下。”将花恨柳劝回座椅,他才道:“并非都是假的,有的人以为是假的,有的人以为是真的,有的人觉得真假不关乎自己什么事,宁肯闭口不言也不去操那份心罢了!”
“还请老大人指点!”花恨柳坐下听完温明贤说完这些话,脸上也变得凝重——若非是被告知,他就有可能拿着错误的信息来制定策略了,这样的话……什么后果花恨柳想想都觉得后怕。
“指点说不上,就当是解闷儿吧!”说到这里,温明贤突然得意地一笑,问道:“你可知道‘解闷儿’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是知道的。”虽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这个,花恨柳还是老实答道:“这是中原地区北方人的方言,并非是排解烦闷之意,而是与‘解谜’同意。”
“咦?你知道啊?”见花恨柳答得分毫不差,这位老人竟也表现出一副无趣的模样,令花恨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得对还是不对。
“好吧,我们接下来就是解闷儿了。”说着他又准备伸出手来蘸唾沫,不过花恨柳始终觉得不雅,赶紧递过纸笔示意写到纸上较好。
“嗯……严格说来,除了那群什么都不知道的年轻后辈们,真正本色出演的不过两人。”
两人?这个数字令花恨柳心中一阵失落,算上眼前的温明贤,还有大君、银瓶王、铁陀王、计相季平湘、礼相隋复之,一共是六人,竟然有三分之二的人是已经看出来有问题的!
“你可知这两人是谁?”
说是解闷儿,但老大人用的可不是解闷儿的法子啊!花恨柳心中暗叹着,想了想不确定地道:“是铁陀王与季平湘么?”
“一半一半吧!”点点头又摇摇头,温明贤一边将这两人写于纸上一边道。
“那是……”
“这个,不对!”说着他在铁陀王的名字上打了个岔道,“还应该有这个……”
“您?”看着对方在纸上写下“温明贤”三个字,花恨柳不禁惊讶道。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场的另外一人“本色演出”的竟然是文相温明贤本人。
“正是我了……你要知道,所谓的表演,是将自己以外的东西学像了展现给别人看,我这却不是……”他说着,伸出另外一只手道:“一只手,只能做出剪刀、石头、布三种姿态,我只不过是在不同的时机将不同姿态的手亮出来而已,别人出剪刀我便出石头,别人出布我便出剪刀……这是我本来有的姿态,不算表演。”
“原来如此!”听到温明贤的这番解释,花恨柳心悦诚服,关于“表演”一说,其实便是伪装一说,选择不同的时机表现不同侧面的自己,这一番论调若非长久居于诸事沉浮之中的人,是万万想不到的。
“那配合着演的莫非就是大君和铁陀王了?”花恨柳问道。他如此问,自然也是有着一番合理的分析:铁陀王是因季平湘的真实表现而想办法装糊涂卖人情的,大君则是根据铁陀王的反应来将这事引向有利于自己一方的——也就是说实际上,铁陀王并非真的要弹劾季平湘,而大君也并不是愿意封赏季平湘,这两人便是属于看透了真相却又不得不配合着表演的人。
如此想来,年幼的大君和其貌不扬的铁陀王,可都是不容小觑的主儿啊!
“嗯,这你就答对了。”温明贤满意地笑着,又将铁陀王和大君写于纸上,不过花恨柳注意到他所写并非“大君”二字,而是大君的真名“金正阳”三字。
“你可记得朝堂上隋复之都说了什么话?”写罢,他一边顺手将另外两人的名字写于纸上,一边问道。
“这个是记得清楚的,他说了三句话,三句话中有两句是相同的:陛下自有圣裁……”花恨柳应道。
“嗯,一开始他就知道朝堂上的事并非应该发生之事,所以才三番两次这样说,目的也无外乎提醒自己一边的人不要多嘴,可惜啊……”
花恨柳此时听到却羞愧异常,当初他只觉得那是一句拍马屁的话,事后还曾调笑过此事,却完全没有发现其真实目的所在。
“可惜?”他心中惭愧,却也不肯放过这话中的每一处关键,不由好奇道。
“正是可惜啊,若是那季平湘早些明白,也便不会随着小老儿胡闹下去了,结果虽然靠着铁陀王的说法圆了回去,不过有十天的时间可是不能够参与朝中事情的……这十天什么意思你可懂?”温明贤抬起头昏黄的眼珠瞪着花恨柳轻声问道。
“您……我知道的。”花恨柳点点头,十天之期,便是处理朝内这些事情的期限,十天之内处理利落,大家便能歇一口气准备对付白玛德格,若是不能,也便不用去想谈判的事和白玛德格的事情了。
“嗯……这样你便能明白为何是三方势力了?”
“明白了,银瓶王一派,既有铁陀王,想来也是有越国国母了……”虽然很残酷,但花恨柳却不得不说出这样一个事实。
“是啦,所以我说,对朝堂之事,我便应死心啦!”温明贤低声叹道:“冲锋陷阵的事儿,不是我小老儿能够做得到的……空有杀敌之心,空有杀敌之心啊!”
花恨柳听得出,这位老大人心中是有如何的不甘与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