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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楠整理了一下衣物：“很快要过年了，我想回家看看，我好久没见过小姨妈了。她昨天打电话来骂了我一顿。”
罗俊彦帮她把围巾围紧了一点，今年的冬天很冷，还隔三岔五的飘着零零星星的小雨，滴滴沥沥的，好像没有一刻天晴过 。
眼看江楠一天天的消瘦下去，他也渐渐感到无助：“唔，好的。回去散散心，过几天再回来。”
他们出了门，他把车子开出，江楠却犹豫着。
“我自己回去。”
“不行。”
“这一次，我不会迷路的。”她举着手掌赌誓：“我会自己小心。”
他没有说话，把她牵进了车子里。他明白她的忧虑，呵呵她冰冷的小手：“我只送你到小区楼下。”
车内， 一直都很沉默。街上很多撑着小洋伞的人，在雨中匆忙的走着。到了小区楼下，雨仍在下，他撑了一把伞，才过来打开车门。
她从副驾驶座下来，忘了拿包包，记起的时候，回过头来拿，雨水便淋湿了双肩，他把伞全都遮向她，不禁叹气：“你可不可以不这样失魂落魄的？”
她怯怯的笑，似是很害怕他的责骂，他又心痛，把她的小手紧握在手里，拖着进了小区大门里面。
这是江楠和小姨妈的新居，由于江若球意外去世，拖到三个月前才入住。本来，这里会是江楠父女和小姨妈夫妇的居所。
如今，桃花依旧，人面全非。
罗俊彦看她的眼圈忽然红了，更舍不得把她半路丢下，与她结伴往里走。
一路走过，有一个小小的凉亭，凉亭里坐满了悠闲听雨的小区群众，内里传出哗然的哄笑声，春节将近，一片祥和的喜庆。
他拥着她走在雨里，雨水洒落伞顶发出好听的“嘀嗒”声，水帘从伞沿向下倾泻，他发现她调皮的用脚跟踩水，一下一下，故意踢得周围水花四溅。
他浅笑，有一阵子不曾见过这般调皮的她了。她因为突然的运动，凉凉的脸因而变得红通通的，嘴角向外牵起好看的弧度。
他停下来，高举着伞，放任她在他的伞下蹦跳，但是，她的脚下一滑，便结结实实的倒在他的怀里。
她惊魂未定，拍打他的手背，耍赖：“你为什么不扶住我，唔。”
“江楠。”远处一个声音越走越近，江楠惊喜的迎了上去，甚至拔开了他的雨伞：“小姨妈，小姨妈……”
林晚枫却丝毫不见久别重逢的喜悦，她冲了上前，一把将伞下的人推开。浅灰色的雨伞滚落地上，被风吹得很远。
罗俊彦苦笑，生硬的说道：“你好，小姨妈，我是罗俊彦。”
即使在彻骨的冷雨里，林晚枫眼里的愤怒仍能把周围的人烧着。
“我知道你是罗俊彦，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罗俊彦，即使你挫骨扬灰，我都不会忘记你，罗……俊……彦。”
江楠本能的拉了一下林晚枫：“小姨妈，我……”
“你闭嘴，你给我滚，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小姨妈……”江楠的泪滚滚而下，挟着雨把罗俊彦的心冲得粉碎。
林晚枫在雨中越骂越悲愤，随手抓起面前的一条木棍，向着罗俊彦的身上打去。他没有闪躲，听到棍子“啪”的一声响得清脆，木然的他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棍子又要落在他的背上，江楠却冲了出来，在前挡住：“不要这样，小姨妈。”
林晚枫一把将棍子丢落地上，望着挡在罗俊彦面前的江楠，心中的悲苦无处可泄，一口气上冲，竟生生的呕出一口鲜血来。
“小姨妈，你怎么了？求求你不要生气，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的身体不好，不要气坏了身体，好吗？”她哭着，摇着她心爱的小姨妈，
“你忘记了吗？忘记是谁毁了你的一生，是谁把你爸爸活活气死。小楠啊，小楠，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可以和杀父仇人在一起，怎么可以……？”她坐在地上，用手掌拍打着地上的水，声声控诉：“姐夫啊，姐夫啊，你怎么这么不中用啊，生前没有用，做鬼也这么的不中用啊？你看看啊，你的女儿啊，她做了什么啊？姐夫啊……”
“我错了，小姨妈，我错了……”
雨渐大，全盘倾泻在罗俊彦的脸上，身上，他望着在地上抱着哭作一团的两个女人，定了一定，上前去，扶着江楠：“江楠，小姨妈身体不好，我们先送她去医院。”
“走开。不要碰我。”江楠如被电击一样，挥开了他的手，咬着唇，她的眼里浮着最深的恨意。他忽然记起案件宣判的那一天，在法院门前，江楠抱着老父的尸体，仰天痛哭。
此刻的这个眼神，竟然如此的熟悉。
那一天，也是暴雨。
“你曾经那么的恨过我吗？今天，你还恨我吗？江楠……”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她转身、离开。
茫茫的雨雾里，他分明的听到她说：“对不起，小姨妈，我错了。”
是谁错了？
原来有些事情你真的无法逃避，原来有些债注定必然要偿还。
可是，我此生最想拥抱的人，我要拿什么来还给你？
雨停了，天泛出微微白。
林晚枫虚弱的走了进来，她的眼圈也是红红的，显然，也哭了整整一晚。
林晚枫过来，把床上凌乱的床单整理好，对着窗边出神的江楠说道：“这间房间本来就是准备好了给你住的。”
“小姨妈。”
林晚枫没理她，自说自话：“本来，你爸爸如果还在，他住一间，我和你姨丈住一间，还有一间会空出来给你。那时候想，你虽然结婚了，会住在夫家，但是我们商量过后，还是留一间房间给你，这样，你可以常常回来住一晚半晚。即使是受了林家的欺负，也可以回回娘家。”
说着说着，林晚枫的眼又湿了，那曾经是多么美丽的憧憬，却一转眼，真的成了曾经。
“你这阵子，在金源酒店，过的是什么日子，小姨妈不想再管，也不想再问。但是，从今天起，你辞职，搬回来住。”
江楠回身看着她，江楠母亲早故，只与父亲和林晚枫相依为命，她对林晚枫的感情，甚至比早逝的母亲和严谨的父亲更深厚。
她咬紧了嘴唇，却似是下定了决心：“好的，小姨妈。”她慢慢的从窗边坐回床上：“明天，我回去收拾东西。”
“不用回去了。曾经在那个人那儿的东西，不要再回到这里来。他是有钱人，用的、住的都娇贵，我们这里，没本事容得下。”
“唔。”她淡淡的，来到电脑旁：“小姨妈，你出去一下，我打一封辞职信。”
林晚枫望着她，她比一年前消瘦了许多，下巴更尖，一双眼睛更大，即使面容苍白，嘴唇紧抿，却仍旧如雾气一样美丽空灵。
从小，江楠就是个美人胚子。她担忧，总是对着姐夫叹气，总觉得这样的美丽，不应该属于江楠。
“姐夫，太漂亮了，不是吗？”
“漂亮，不好吗？”
“可是，满则招损。太美丽，就是罪过了。”
办公室里，罗二望着罗俊彦阴沉的脸，烦躁的摇头：“哥，你真的打算就这样吗？”
“不然，可以怎么样？”他想笑，但实在太沉重。一周了，自从江楠回到林晚枫家，除了一份电邮过来的辞职信，她就真的没有再踏足金源，连电话也不接。
“林晚枫怎么想，我都可以理解，但是江楠，怎么会真的绝情绝义？”
“有时候，她真的很绝。”
罗二也苦笑，望着更远的窗外：“是啊，很绝。”
大年初一，天气潮湿阴冷，清晨，更是更深露重。
江楠从被窝中蜷缩着身子，昨晚，与小姨妈一起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只有三个人，但感觉还是很热闹的年夜饭。
小姨妈看起来，很开心。
这就够了。
也许，她这一生，都没有幸福的运气，但身边的人，总应该给她们一点快乐吧？
头很重，她在床上坐着，把紧闭的窗打开一点，让新鲜的空气吹一点进来，也许可以减轻她胸闷想呕的感觉。
似乎有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她的手抓紧了床单，头再伸出去一点。
就看见了罗俊彦。
一辆红色跑车旁，他就半倚着车停在那里。
他一手插在裤袋，一只手夹着一支烟，不时的抬头望向她房间的方向。
这些天来无时无刻不吞噬着她的熟悉的绞痛，又真切的在她的心中肆虐。她想要上一杯水，然后，林晚枫进来了。
“不要管他。”林晚枫冰封的语气说道，过来把她的窗子关住：“由得他，他要游街示众，是他的自由，与你无关。”
“小姨妈。”
“你记住，他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不认识他。”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懂了吗？你的世界里不能有这个人。”
“小姨妈……”她很乖巧的点头，却说道：“让我下去见一见他。”
“不行。”
“你不明白他，我不下去，他不会死心的。他是一个很固执的人。我下去，跟他说清楚。”
“不用。我去说。我不想你和他再次缠夹不清。”
“小姨妈……”江楠从后抱住了林晚枫，泪水在她的背部漫湿了她的睡衣：“相信我，请你相信我，小姨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