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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闹不明白的委屈
冬。
晨曦恹恹地洒在雪地上,四周是皑皑的旷野。一条大路直直伸向远方,在尽头出现了一辆远途客车,缓缓爬行,车身上厚厚的积雪仿佛诉说着它的疲惫与沧桑。
路面银白如软软的地毯,庞大的客车驶过,毫不留情地印上两道深深的痕迹。
开车的是个强壮的司机,他的背挺得很直,一件黄色的军棉大衣,披在他的肩头,更显得彪悍而健壮。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路面,双手熟练地操纵着方向盘。
车内的旅客大都倦怠地闭着双眼,头随着车速有节奏地一点一点的。钟静恬坐在车厢第八排靠窗的座位上。她,皮肤细白,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配着红红的樱桃小嘴。头发自然地垂在脑后,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脖颈的优雅。她穿着一件很合体的黑色的薄呢大衣。
许久,钟静恬动了动身体,把头扭向窗外。
客车继续往前行驶,路边隐约展现出一株株独立不羁的小杨树,它们的每一道枝条每一段桠权,都裹上了丰莹的雪絮,绒线一般,远远一望,犹如美丽盛开的小白莲。天地如此和谐,如此恬淡,竟让一直心事重重的钟静恬有所沾染,有所感动,她觉得自己的一颗沉重的心,仿佛飘离了躯体,悠游到一种清新明丽的境界中。
很快,她又回到了现实,表情痛苦而矛盾,无论如何,她也摆脱不了压在自己心中的那份沉重与愧疚。她的眼泪白白莹莹,楚楚动人地滴落下来。至今,她还在懊悔为什么要把学校的事情告诉唐杰俊。那不忍揭开而又无法忘记犹如昨日的伤痛历历浮移眼前……
初春。
教工会刚结束,校长贾吉刚便把钟静恬叫到了校长室。
“你坐吧,我们谈谈……”校长倒了一杯水,态度极温和地说。
钟静恬平静地看着他,心里却不安地猜测着他的下文。
“从今天开始,你被调到石砬小学。那个学校的环境比较好,吴月儿这个人正直、热情,是我们学校公认的优秀教师,我希望你能和她处好关系。到时候,她安排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校长喝了一口茶水,眼睛注视着她,和蔼得如同往日。
钟静恬惊诧得有些气愤,脸略略红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调走?”
校长放下茶杯,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你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我这样安排是有道理的……”贾校长细小的眼睛里射出一丝让人不易理解的光,说出的话更是骇人听闻,“考虑到你再在那个地方干,可能要引起民愤,到时候更不好办……”
“民愤?”钟静恬不由一震,莫名其妙地问:“我干了什么?我天天准时上班、下班,我教的学生在升中学时,成绩最低95分……这怎么能引起民愤呢?引起谁的民愤?简直是荒唐!”
校长不相信地摇摇头:“你从来没迟到?那下雨天、下雪天也没迟到过?”
“对!下雨天、下雪天我更不会迟到,因为我坐车,比平时还要提前半个小时。”钟静恬压着气,不用思量就知道是谁背后说她的坏话,也完全清楚了被调走的真正原因,“贾校长,请你直说吧!”
校长无可奈何地笑笑:“实话对你说了吧,你们那个地方的村长刘会斌,找过我三次了,他说他不欢迎你,叫我把你调走。如果你要是再在那儿教下去,他就要采取行动,到乡里告你。你知道刘会斌是乡里的红人,这样对你不利,因为你得罪的是刘会斌……”
“什么得罪,不就是不给他送礼吗?”钟静恬不服气,直言不讳。
“你懂不懂,这不叫送礼,这是礼尚往来!”校长有些不悦。
“对不起,我没有错误,我不走!”钟静恬赌气地站起来。
一直在电脑前玩扑克游戏的副校长,忍不住斥责钟静恬:“你别不识好歹,校长刚才不是说了吗,为了你的事,我们专门开了个会,研究了很长时间。我们的目的是为了保护你,才这么决定的。如果是别人,我们也许不会管,爱在哪儿干,就在哪儿干呗,实在干不下去就回家。”
钟静恬眼睛掺杂着异样的愤怒,她的语言尖酸刻薄:“我为什么要不干,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要走也要走得堂堂正正!哼,刘会斌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个流氓地痞吗?他说什么,你校长就听什么?难怪赵老师说刘会斌比你这个贾校长强!”
贾校长不由瞪起眼睛,声色俱厉:“怎么能拿我和刘会斌比?嘁!人家现在是针对你,他刘会斌不欢迎的是你钟静恬!”
钟静恬怒形于色地站在原地,瞪视着贾校长,却苦于找不出能为自己辩护且有分量的语言。对刘会斌这种市侩小人可以用挖苦、嘲讽来发泄心里的不平。但对这位一校之长,百余名教师的带头人贾吉刚的假仁假义的伎俩,钟静恬只能忍气吞声,因为她对这位贾校长的“礼尚往来”根本就没有达到校长级的标尺度。
待钟静恬走出门后,副校长一边按动键盘,继续玩扑克牌,一边自言自语说道:“哼,这小妞子,脑瓜不开窍,白长一副好模样!你那身子往刘会斌那小子身上一靠,不就什么都有了么?……”
空气凝结的午后,下过一场纷纷扬扬、痛快淋漓的大雪。
钟静恬的心情特别烦躁,脑子也十分凌乱。她拖着疲惫的脚步,悲愤地冥想着:人真虚伪,虚伪得有些恶毒,恶毒得让人防不胜防。想到那笑容背后的阴谋,天地顷刻变得阴暗,一切都在谎言和势力的交易中。而自己呢,却任凭那些卑鄙无耻手段的摆布?她在痛苦的徘徊中来到了新华装潢有限公司的门前。
钟静恬在新华装潢有限公司门前遇到了刚刚下车的哥哥钟青宁。
钟青宁耐着性子听完妹妹反反复复的陈述,不由紧锁眉头,语气尖刻:“静恬!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做事情就是较真儿,怎么得罪的人,你都不知道,你说你管那么多的闲事儿图什么……”
钟静恬一阵委屈,目光黯然,罩上了凄恻的云翳,嗓子热辣辣地疼:“……哥,你怎么这么说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连你也责怪我……我昨天还见到刘会斌,他对我还特别热情,怎么今天就不容我了……明明是他们的错,怎么倒成了我较真儿……我真不明白!”
钟青宁无奈地摇摇头:“听哥一句话吧,人挪活,树挪死,换个地方未必是坏事儿。吴月儿不是跟你们校长关系不错吗?到那儿去,跟她好好处着,改改自己的脾气,少管闲事儿,把学生教好,人家念书不容易……我下午还有个会,你先回家吧……”钟青宁看了一下表,猛然想起,急切地叮嘱,“这件事儿你千万别和杰俊说……”
“我已经告诉他了……”钟静恬有一种失望的压迫,她的眼睛湿润了。
“他说什么了?”钟青宁紧张地问。
“没说什么。不像你颠三倒四地说了一大堆!”
钟青宁的眼里分明有一种埋怨:“你……行了,我知道了。回头我给他打电话。这是小事儿,别把它看得太重……”译音刚落,钟青宁已推开公司的玻璃门。
钟静恬一阵木然,心里涩涩的很不是滋味。
一阵寒风掠过,仿佛带着阴森森的霉气,让人窒息。街边树枝上的雪籁籁下落,纷纷扬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