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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食髓而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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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春日,是夜云熙觉得过得最安稳、舒坦的一年。既无即将远行的恨嫁之忧,亦无远在异乡的盼归之苦,就待在自家的庭院里,打理打理将军内宅,或是打扮得跟花儿似的,走动走动曦京贵戚。府上的奴仆们服她,曦京的贵家夫人女子们,也喜欢邀约她。

    最重要的是,是有人宠她。也不知何时,这曦宫内外,坊间八卦里,便有凤大将军宠妻一说,更直接的说法,说那曾经一月征西凌,三日攻北辰的凤大将军,如今一半的精力花在军营中,另一半的精力……花在公主床上。

    青鸾从坊间走了一趟回来,与她讲这热门八卦之时,夜云熙只笑笑,不置可否。其实,还好。那人谨遵徐太医的叮嘱,克制得紧,生怕损耗了她,反倒是她,有些食髓而知味,逮着机会就缠他。

    偏偏那血气正旺的儿郎,哪里经得住她妖妖娆娆一番撩,一撩就起火。有时候,黏得浓了,缠得过了,他又懊恼,扔了她,自动跑去睡几日书房冷榻,或是待在禁卫营中,与刑天扬、明世安之流,饮酒耍剑,厮混几日才回。

    四月初,西凌使团抵京,浩浩荡荡,形形*一大堆人马。那赫连托雷,七岁小儿,一年不见,长高了一截,紧腰胡服,长发扎辨,腰挂弯刀,容止言行,已颇有些王者模样。出入随行,皆是由巴勒带着王庭十二卫,左右紧跟,也颇有些小大王的威风八面。

    最给她长脸的是,在那国礼宫宴上,那些太常寺的毒舌接引官们,含沙射影,笑他西凌草原无人,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也称王。那小大王负手而立,侃侃说来:

    “本王今年七岁,曦朝的太子今年一岁多,北辰新继位的皇帝三岁,东桑的女皇尚未婚配,更妄论子嗣。二十年后,今日在座的诸位,都会老去,而我,却是如日中天,且比那时候其他三国的君王,都要年长。”

    那一番莫欺稚童年幼的言辞,站在四国顶端,看得长远,将接引官们驳得哑口无言。曦京人开放,英雄不论出身,只看成色,西凌小大王,便很快成为这年四月里,曦京坊间的佳话。

    后来,国礼宴毕,贵宾下榻使馆。那小大王就带着他自家的简单行礼,还有王庭十二卫,直直往她将军府来。夜云熙只有将全府上下的几十号人,全部支应起来,将这小祖宗连同他的侍卫团一并接了,好吃好喝好住地招待着。

    幸好,那小大王进门之日,就与她声明:

    “母亲,你无须担忧,赫连长老说,草原的王,不可离开草原太久。我此次来曦京,至多待上一月,便回西凌。”一副生怕她嫌弃,又不屑于被她嫌弃的傲娇脸。

    “母亲的家,就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都可以。”夜云熙赶紧陪了笑脸,许他。

    后来,住了几日,见着全府上下,都将他小心伺候着,极尽曦京之奢华来款待他,到也无话。可那精怪的小大王,心病作祟,终是寻了个二人在庭中廊下独处闲坐的机会,忍不住冲她犯难:

    “母亲,你怎么又嫁人了?”

    “……他是你兄长。”夜云熙也是捡着这个机会,将凤玄墨的身份告诉了他,又将西凌王讲给她听的那些事情,以及那老王的安排打算,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他。想他既然能在国宴上说出那样的话,便不当他是七岁小儿,而是能知晓要害关节,懂得处事分寸的一国之主。

    赫连托雷听完后,凝着眉目,想了半响,看似想得通透,识得大体,接受了这件无伤大雅,于西凌也无损的事情,末了,却突然问了一个让她抓狂的问题:

    “母亲,你嫁给了我的兄长,那我该称你嫂嫂,还是称他父亲?”

    “随你!”夜云熙听得心中凌乱,一声随便敷衍了,起身就往屋里走,想要进屋去透些阴凉,曦京四月的天气,艳阳当空,熏得有些热烘烘的。

    “可是,我还是愿意,认你做我的母亲。”那小儿两步追上来,抢在她举步进门之前,从身后将她抱住,那齐她胸高的男童,抬了双臂,刚好将她腰胯抱住。

    那话里满是依恋,举止间也是浓浓的不舍,她亦听得感动,怜他无父无母,小小年纪就要将脑袋拎在手上,去坐那个西凌王座,还要拼命装老成,不由得母性大发,转过身来哄他。

    一对半路凑成的母子,就在那门边廊下,抱在一起,母慈子孝,温情无比。

    偏生巧的是,凤玄墨从外面回来,一入庭中,就撞见了这一幕。当时,沉了沉面色,倒也没说什么,可后头那小半日,总觉得他有些发闷,憋到夜间,见着他仍是别扭,便问他何故,那人才说起白日里那一幕,让他碍眼心塞。

    夜云熙听得哭笑不得,便数落他:

    “你怎么,连小孩子的醋也要吃?”

    “别看他小,都齐你胸高了,过不了几年,就通了这男女之事,你只当你是他母亲,他却说不定认为,这母亲也是可以娶的。”那人也是没好气地说她,那醋意酸味之下,是从未见过的气恼。

    “那他也是跟你学的……”她想着怎么消他醋意,便诱着他去理那乱成麻的关系,又使了坏心眼,求他唤两声来听听,那人自然是叫不出口,却是被激得兴起,当即将她放倒……于是,母亲,嫂嫂,表兄表妹的一番乱来,乱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那人又自觉地早早抽身爬起来,梳洗整齐出了门,留她一人赖床补眠。这一留,又将她晾在家中好几日,说是往京畿驻军大营中去,有些要紧事务,过几日再回。

    她想不出,他一被闲置的大将军,弻马温似的训军教头,有什么要紧军务,可以耽误上几日不归家,只当他又是怕她吃不消,故意跑远些躲她,不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可转念一想,这成了家的男儿,犹如套缰的马,有时候,适当放了放那手上的缰绳,让他在外头野一野。他要是有那顾家的心,自己都要回来,可若要真遇到那有二心的,攥得再紧,也抓不住的。前头那几次在禁卫营中厮混,不也是,至多有个两三日,就急急跑回来,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围着她转。

    便也由着他,自己寻些事情来做。一来,花些心思花点时间,多陪一陪那托雷小大王;二来,趁他不在家,有些事情,她正好要开诚布公地,跟阿依莲好好谈一谈。

    自己的这些事情倒也好办。紫衣那丫头,变成花样地领着小大王,吃喝玩乐,将曦京贵家小公子的童年乐子,玩了个遍,她也不时掺和其中,也乐在其中。

    那浑身长刺脑子进水的阿依莲跟她横眉冷眼争锋相对地斗了几个午后之后,慢慢地,也开了窍,想通了。要么赖在那园子深处,当个一辈子的废人,作死或者等死;要么站起来,走出去,重新开始生活。

    这样一消磨,日子走得飞快,转眼过了十余日,都不见凤玄墨回来。她心中就生了些闲气,支使青鸾去京畿大营中去,问一问大将军几时回家。

    青鸾跑了一趟回来,说是连大营的门都没进着,瞧着营中,粮草辎重,粮草兵马,进进出出,一副紧张状态,应是在与边疆换防。大将军的人到是见着了,专门出营来,在营门口值守兵士们的齐齐哄笑声中,一脸灿烂地告诉她,说是再过几日就回。

    夜云熙听了,那心中的闲气,就升腾起来,变成实实在在的委屈。还一脸灿烂?是要将一脸的幸福光环秀给那些兵痞子们看吗?真当她是想他想疯了,派了侍女去求他归家吗?且这京畿与边疆换防,与他一个无品无级的训军教头有何相干?

    然而,若是真的相干,那就更是孰不可忍了!莫非又是死性不改,有事瞒她吗?心中来气,面上还得绷着,接下来几日,就过得恍恍惚惚。

    就这样又过了三四日,离那人出门已有半月之久,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惧怕,她放下所有尊严,拼尽全力,才求来的相守,才尝了一口那甜蜜滋味,若是充满这种不可捉摸的别离,甚至还要面对一些刻意隐瞒她的未知,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去面对。

    这一日午后,恹恹地打了个盹,醒来就在堂中坐着发呆,那赫连托雷,也是个颇会察眼观色的孩儿精,见她不乐,就拖着她到庭中,要她陪着玩那蒙眼抓猫的幼稚游戏。说是紫衣告诉他,曦京的那些小公子们,在家无聊时,都将丫鬟侍女们叫到一起来,玩这个游戏。

    夜云熙听了,直想埋怨她那侍女两句,尽教些纨绔子弟的游戏,别把这草原小王给带坏了,话未出口,人已经被拖下场,见着那小大王,绸帕子蒙了眼,雏鹰展翅般,张了双臂,听音辨位,身手敏捷,开始来捉这庭中的一群莺莺燕燕。

    一群小丫头们被追逐得叽叽喳喳,莺鸟蝶儿般满庭乱飞,她则矜持了身份,站在角落里,凑个热闹而已。那小大王却每次都能将她捉住,且还准确地认出来。

    接连三次,皆是被那蒙眼小儿,跟长了眼睛似的追着跑,然后被他小狼似的蹿上来,一个饿扑抱住。这样动了动手脚,舒展了筋骨,加之那莺歌欢笑中的惊魄一扑,渐渐也得了些趣,开始跟着一阵说笑。

    小大王就取了眼上绸帕子,不由分说,给她蒙了,要她来捉。那暮春初夏之交的午后,满庭花树,明媚阳光,透过花枝树影,洒了一地婆娑,她却是眼前摸黑,伸了手臂,慢慢地挪着脚步,听着那些近在咫尺的声音,却老是够不着,又不敢放开了跑。

    正在心中着急,也不知究竟走到了庭中哪个方位之时,突然,摸到一个人,高高的,硬硬的,稳在她前方不动,由着她双手摸了上去。

    瞬息间,满庭莺歌,齐齐噤声,只剩那风过枝头的悉索,雀鸟振翅的扑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