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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十五分,蒋孟飞站在国际机场的候机大厅里,死死的盯着头顶上巨大的电子显示牌,唏嘘的叹气。CA908次航班,从美国旧金山起飞,本应该正点到达,可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阴雨天气,整整晚点了四十多分钟。
时值周末,国际机场的人流量比平时增加了许多。候机大厅里人来人往,显得有些拥挤,旅游的,商务的,探亲的,每个人都是大包小包的行李,行色匆匆。相比之下,倒是蒋孟飞这么个大闲人,散步似的,不断的在大厅里兜着圈子。
实在是等的有些无聊了,蒋孟飞干脆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盒,利落的用嘴衔上一只,晃晃悠悠的就要往吸烟室走。谁知道这飞机什么时候才能到呢,或许雨太大就下不来了,再或者直接改降别的机场也说不准,与其干等,不如先抽根烟再说。正想着,脚刚迈出去两步,右肩膀就被人给抓住了。
一回头,就看见凌蓦然的一张脸凑了上来。
蒋孟飞笑嘻嘻的,烟还挂在嘴边上直晃:“呦,正念叨你呢,可算是安然无恙的落地了。我还想你是不是坐宇宙飞船到外太空去了呢。哎哎,你干嘛啊?一下飞机就抢我的烟,太没风度了吧?”
凌蓦然接过一根烟,在手里把玩着,不以为然的斜着眼:“其实我早就看见你了,那会儿隔着免税商店的玻璃门就见你直盯着东航下机的空姐,老实说,不会是又看上谁了吧?”
“哪儿能啊,都是些我不喜欢的类型,咋俩知根知底的,你是知道的,也就是过过眼瘾罢了。哎,还站着干嘛啊,赶紧走吧。”蒋孟飞把手上没抽的烟扔进垃圾桶,推开了大厅的旋转玻璃门。
外面的雨下的正大,空气里夹杂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一阵风刮过,带着碎杂的雨点,密密麻麻的打在凌蓦然的风衣上。
然后两个人就去机场的地下VIP停车场里取车。
蒋孟飞倒车的时候对坐在后排的凌蓦然说:“昨天你爸去伦敦参加一个什么细胞学的研讨会去了,你妈又要忙着带队去下面市县的学校去考察,这不我就自告奋勇的给你当司机来了。”
凌蓦然脱了风衣,把衬衫领子上的扣子,解开了两粒,又把袖口给挽起来。“是啊,你哪次没来?家里的宋叔都可以下岗了,要不你干脆给我做专职司机得了。”
“那我胃口可大着呢,给开多少钱的工资啊?哈哈哈,得了,说来说去,谁叫咱们俩是发小呢。就连你那次走,你爸你妈发狠死活不送你,连宋叔也不让来,还不是我把你送到了机场”蒋孟飞哼着歌,伸手打来了车载调频。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着啊?”凌蓦然看着车开出车库,直接奔上了机场高速公路。
“对了,你这次怎么突然要回国了?本科你可是提前修完了学分啊,这个学期,就能直接转去研究生院了。怎么突然心血来潮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反光镜里蒋孟飞的脸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凌蓦然没有回答,只是把头靠在真皮座椅上。窗外的雨很大,玻璃上模糊一片。如果说这个城市最具特色的是什么,那就是雨,春天是细雨蒙蒙,夏天里有倾盆暴雨,入秋的时候又是淅淅沥沥的秋雨,就连冬天,别的城市都下雪,只有这个城市却只下雨。
见凌蓦然半晌不说话,蒋孟飞撇撇嘴,“得,一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肯定没好事,不过问,不过问。”然后就专心的开车了。
汽车一路疾驰,碾着路上薄薄的积水,溅开小小的水花,在风雨中前行。
机场高速公路主要建在市郊,这边的建筑物很少,公路的两侧是稻田农家,再向远就是灰蒙蒙的天际,乌云翻滚着,视野格外的开阔。凌蓦然看着看着就有些乏,索性闭上眼睛休息起来。
车开了很久,终于进了市区。
“凌蓦然,”在过一个红绿灯的时候,蒋孟飞突然打破这长久的沉默,回头看了他一眼。“跟你说件事,前几天我看见冰冰了。”
凌蓦然没有动,仍然闭着眼睛,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许久,睁开眼睛,缓缓的说了声:“知道了”。
蒋孟飞见他这样回答,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打哈哈:“那个,我带你先回学校吧,你爸临走的时候说让你直接去学校,陈秘书会在办公室等你,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跟你交代”。
“行,那你就抄近路吧,老规矩,走湖心路。”凌蓦然坐起来,看着街道两旁高大的乔木。这个城市的绿化在全国排名第一,树很多,有特别多的香樟和女贞,郁郁葱葱的,这样的大雨丝毫掩盖不了那份夺目炫美翠色。
只是,心里的某个地方在隐隐的,轻轻的,翻滚着。
穿过整条湖心路,就看见了凊江大学的正门。门口的警卫远远的看见是蒋孟飞的车,直接放开了电子门,车速一点没减的就驶了进去。
一栋栋教学楼和图书馆,空荡荡的篮球场,还有这条宽阔的林荫大道,一点都没有变,仿佛时间从没有带走过什么。凌蓦然默默的看着这些熟悉的景象,在自己的视线里,一点点的向后退去。也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车载调频里女播音员正兴致勃勃的介绍一部老电影,美国经典的老歌舞片,叫《雨中曲》 。这个电影凌蓦然是有些熟悉的,好像以前听父亲提起过,说是里面的男主角有一段舞跳的精湛绝伦,可惜没有看过。
车子过了一座小石桥,下坡的时候,后轮胎被石阶咯了一下,车身轻微的颠了颠。然后就听见蒋孟飞惊声的叫了起来:“哎呀,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凌蓦然还以为车出了什么问题,正想叫蒋孟飞别大惊小怪的,可一回头就看见了窗外的一幕。
是一个女孩,正站在路边的灯柱傍边,伸手向天空,仰着头,好像在喊着什么。她全身已经湿透了,衣服都粘在了身上。
蒋孟飞不以为然的转过脸,继续开车:“不会又是哪个艺术学院的在搞什么行为艺术吧?这年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
“停车!”凌蓦然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啊,啊,你说什么?”蒋孟飞以为自己听错了。
“停车,我让你停车!”凌蓦然的口气有些急躁,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蒋孟飞嘴里“噢噢”的答应着,赶紧刹车,汽车向前滑动了几米,停在了路边。
下一秒,凌蓦然已经打开车门,大步的跨了出去。他手里拿着一件墨绿色的雨衣,那是他刚刚从自己随身的手提箱里拿出来的。几乎是在看到那个女孩的同时,他的手就下意识的打开了它。现在他站在那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孩面前,看着她尖尖的下颌,略带苍白的脸庞,黑色的头发别在耳后,一颗颗的水珠落在她的肩上,而她的眼睛,像是浸在一汪泉水中的黑玛瑙,闪烁着细碎的光点。
凌蓦然一言不发,打开雨衣,顺手就披在她身上。见她眨着眼睛抿着嘴,欲说还休的样子,想起刚刚在广播中被提起的电影,脑海里就忽然有了一闪而过的怪念头。于是他弯下腰,俯在女孩的耳边,轻轻的说:“小姐,如果你喜欢《雨中曲》,那么下次可以找我一起跳。”
说完就转身大踏步的走远了,只有雨还在哗哗的下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