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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孤袍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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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去春来,云奕十三山,满山披满色彩。红色是樱、绿色成杉,飞瀑纵贯洒洒,引得仙鹤往来。间或之时,有流光拉过天穹,更增华光溢彩。

    舍身崖上依如昨,十丈方园,一师一徒遥遥对座,两坛老酒将酒香洒满悬崖。

    洛竹静座已有十日,在他的身下,是一圈的灵石粉。他的经脉在寸寸的暴裂,血染了满襟,可是他的神情依旧安稳,似乎已经麻木,觉察不出痛苦。这是他的最后一次尝试突破中阶,晋级高阶。如若不成,便只能告之失败,灵石又耗尽了。

    或许是因为春天来了,暖暖的阳光晒得茶凤图面色有些泛红,他看着远方的色彩,眼神不再尖锐如刺,竟带着说不出的流连。他颤颤危危的走向酒坛,想要抱起它,却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个动作中流失殆尽,晃了晃,险些没站住身子。

    “嘿嘿!”

    他自嘲的笑了笑,反而更加猛力的弯腰,枯瘦如柴的两只手爪,总算是将那酒坛给抱住了,可是却举不起来。他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借着那酒坛的重力,拉着自己轻飘飘的身体,靠近,靠近。

    曾几何时,他呼啸风云、剑荡青冥。整个修仙界谁人不知,何人不晓他茶凤图,筑基斩金丹,金丹碎元婴,元婴弑化神。凌霄剑派有化神尊者,更有合体真一。可是,他茶凤图却在那如蚁的修士中,以元婴之躯,将乾坤殿竖立在了凌霄剑派。阴阳五行为极,愣是让他在那五大剑殿中,开劈了这多出来的一。

    “洛竹!”

    他灌了一口酒,一声低喃,回头望向自己的徒弟。苍老而可怕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这个徒弟很像自己,帅性不羁,狂放得没了边,正适合做他的传承。他的五行灵法,不需要循规蹈矩;他的剑道,亦不需要默守成规。生则成,死则灭,没有那么多的大道理。

    “幽娘……”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身影、一张面孔,她从九天坠落。他急切的伸出手,想去捞她的袍角,可是,她却化作蝴蝶,片片消散。他的神情,在这一瞬间,凝固。他置身于青冥之上,身子顿住的像一柄剑,无坚不催。可是他的眼睛,却直直的随着那风散而去的身影,显现一种茫然,再由茫然转换成了极度的悲伤。他想咆哮,却无声。无声的风,掠过他的发际,在他的身后,是成河的星光,这星河是整个修仙界的大人物。

    “幽娘,等我……”

    他继续低喃,将身子紧贴着酒坛。

    “念化无生,生生是一。”

    “剑斩冥笼,笼笼是丛。”

    “出!”

    一声低语,响彻舍身崖。

    洛竹的眉心绽放出灿烂的光芒,这光芒像水团,柔和的包裹着他。柔光拂身,血水急速的退去,他的伤势在水团中快速的回复。他的十指,在那水团之中变幻,轮指携着残影,摧生出道道光华洒了满空,五道极光,纵窜如龙,撕风裂云。

    “辟谷高阶!”

    洛竹微微一笑,将手轻招,五行灵剑纷泄而至,被他导入眉心。他缓缓起身,袍袖拂过那满地的灵石粉,激起烟雾如云生。他穿过那云生似潮,朝着自己的师尊,裂开了嘴角。

    “师尊!”

    他伏在地上,额间抵着手背,神情恭敬而激动。他终于突破了高阶,在即将失败的时候,他孤注一掷,非生即死,非死即生。他抓住了那生的一瞬间,将濒裂的奇经八脉回导,一剑斩破虚妄,一剑劈出生天。

    “洛竹,你很好!比我想像中快了许多。你起来!”

    “是,师尊!”

    洛竹爬起身,扶着身子日渐越缩越小的茶凤图。师徒俩来到悬崖边,茶凤图挥手开了法阵,巨烈的风,裂得他们的袍角嘶嘶作响。他将手指,指向了云奕五峰,笑道:“洛竹,你说,那些山峰像什么?”

    “牢笼!”

    茶凤图哈哈大笑,笑得险些喘不过气。笑毕,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徒弟,满布青筋的脸上带着赞许:“不错,这些就是一个又一个的牢笼。成了金丹又如何,化了元婴又如何?不过是群死物!不经历生死的磨砺,又怎么能超脱生死!洛竹,你跪下!”

    “师尊?”

    洛竹看了看悬崖,他深怕自己一放手,师尊就会被那四掠的风,给吹到万丈深渊里去。

    茶凤图喘着气,指着他,怒道:“臭小子,我还没那娇弱!没有,没有会摔死的元婴大剑仙!”

    洛竹却仍然没有放手,反而笑道:“是,师尊,可是,咱们能不能到里面去一点,您再教训我!”

    “也,也好!”

    茶凤图看了看万丈深渊,有些头晕。

    挪到了中间,洛竹跪在了地上,他凝视着茶凤图脸上的丘壑,那些经脉像一条条的虫子一样,即狰狞,又恶心。可是,这个人,却是他在这个世间,最亲的亲人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一直浑浑噩噩,随波逐流。是这个人和紫云师叔,给了他希望,对他寄予了无比的期待,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并不是一片空白。

    茶凤图费力的站住身子,问道:“你可怨我?”

    “不怨!”

    “你在外面,我从来没有在意过你的死活,你可恨我?”

    “不恨!”

    “有一天,你或许会被人四处追杀,你是否会怪我?”

    “不怪!”

    他在问,他在答。

    “洛竹,你是我最好的徒弟!”他猛力的咳嗽,却咳不出任何的东西,以前还见血,现在,他连血,也没有了!

    “师尊,我下去了!”

    “去吧,去战而胜之!”

    洛竹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起身,转身,下崖。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茶凤图的眼睛,随着他而转动,随着他一起飘向了未来。

    初晨的阳光,洒下来,洒在悬崖上的他身上,亦同样落在洛竹的脸上。洛竹走的自信而从容,他知道师尊刚才在问什么,自从即墨叫他别让任何人看见他血流成河。他就知道,天地间,从来没有真正的捷径,使用了捷径必然会付出代价。他甚至可以想象,若真有那一天,他应该会沉着以待。

    而现在,他必须得将他的对手,在这次三年一度的门派大比上,逐一,战而胜之。师尊,他的时间不多了。

    炊事山。

    张麻子站在炊事房的门口,罕见的,今天所有的炊事弟子,都没有干活。他们列在张执事的身后,有的在低语,有的在迷茫,更有的在兴奋。是的,他们炊事山,就是个被放逐之地。在这里,没有未来和光明。可是在明天,他们炊事山,将会有个人代表着炊事山,以辟谷期的修为,挑战筑基修士。

    不是一个,是所有!

    来了!

    他们看见,他走在阳光中,他穿行在春天的点缀之下。他的脸上不惊不喜,他的步伐不沉不急。他穿着青底金边暗纹袍,一朵拳头大的青玉莲花绽放在他的左胸。他挺着剑眉,直插云霄;他的面目如刻,却不沧桑,就似造物之主,将一件最精美的作品,忘记了打磨。如此一来,不见圆润,却更显棱角分明。

    他看着成列成行的炊事山弟子,微微一笑,朝着张麻子,一个稽首:“师叔!”

    “师叔?”

    张麻子嘴唇一阵乱动,他太了解洛竹,他知道,在整个云奕派,能当洛竹称一声师叔的,只有那一直待他如初的紫云。他没想到,在今天,他会称自己,一个被遗弃废物筑基为师叔。一年过去,洛竹的师承已经不再是秘密,他是元婴期大剑仙的弟子,他是第六峰唯一的传人。

    “洛竹!”

    张麻子低喃,眼中闪动着水花。

    洛竹笑道:“师叔,你当然是我的师叔,是你教我启蒙,是你允许我专事修行。第六峰,不会在别处,它会开在,炊事山,舍身崖!”

    “炊事山?舍身崖!”

    “是的,炊事山,舍身崖。明天,请师叔,为洛竹掠阵!也请各位师兄弟,为洛竹掠阵!”洛竹淡然的说着,朝着那一群惊呆了的炊事弟子,缓缓拱手。

    “洛竹!”

    洋芋头惊呼,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他和洛竹头挨着头,睡了整整六年,还整夜占他的便宜。可是这一年,洛竹来去匆匆,见到的只是他的背影,和听到一个个关于他的传闻。在他的心里,洛竹早已不再是炊事山的人,他和他们都不一样。而这一年来,炊事山的弟子再不会被人嘲笑,就算是白眼也不敢当面。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洛竹!

    炊事山,出了一个洛竹,在辟谷期便出外事任务的洛竹;在辟谷期就弑杀筑基修士,以资修行的洛竹。

    这不是传闻,这是事实!

    整个外门八山,所有内门五峰,谁不知道他洛竹。上至金丹真人、下至门杂役!只是,他这一次,还会让他们更惊。

    太阳,注定要从炊事山,升起!

    谁也不能阻挡,谁也不可阻碍!

    “师叔,明天见!”

    洛竹从那一排排的注目礼中走过,他面带微笑,神色云淡风轻。茶凤图刚才对他说过:洛竹,七年了,七年来,你所积压的一切,该开锅了。这一锅,应该是火锅。辛辣俱全,让人不可轻忽!不容直目。你是我茶凤图的弟子,他们,没有任何人,能挡住你的剑锋。

    青天白云骤开,一袭孤袍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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