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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元已经顾不上去听夏书筠的讽刺了,他整个人开始在阵法之中横冲直撞,但无一例外地都被弹了回来。他开始下跪,开始哀求阵外的众人。
张元:“阿护阿护,救救我,看在这么多年我庇护村子的份儿上。还有你们,你们不是修者吗,救救我!”
被他哀求的人连个眼神都没给他,阿护甚至无声地冷笑了一下。阵中的夏书筠看到这一幕更是笑出了声:“哈哈哈,果然是臭虫!”
众人对张元丝毫没有怜悯之心,但他们却是真真实实地想救夏书筠。张元还在阵中发疯,但他刚刚被夏书筠刺伤,仅剩的灵力也在被阵法消磨,自是无法对夏书筠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阵外众人已顾不得去管他了,蹲下身开始观察这个阵法。
绿央一探,对风羲道:“这阵法?跟良户村那个,竟然有异曲同工之处!”
风羲又查看一番,道:“确有相同用法,不过此阵更凶更猛,不仅吸食魂灵,生人之血肉也可直接吸收消融。是蓬莱仙宗的禁术。”
绿央忙道:“可有破解之法?”
风羲:“此阵既以吸食生人为目的,也靠魂灵作养分。引魂出阵,修补残缺。阵法不攻自破。但……”
风羲说到这里停下来,几人都看着她,姜清河道:“但什么?你倒是说啊!时间不等人。”
风羲继续道:“书筠修的是治愈之道,补如此数量庞大的灵,虽还有一丝希望。但引魂一术灵力消耗极大,且我们之中并未有人足以抵抗此阵之力,更别说将阵中剩余之灵尽数引出。”
姜清河道:“那就没办法了?”
众人又是沉默。
突然,绿央道:“有!有办法!”
几人齐齐看向她,风羲率先反应过来,立马道:“不可!这种程度的御灵,你是要耗干自己吗!”
绿央道:“有一线之机,自然要拼死一试。”
阿护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他并非修习之人,但也听出了端倪,此时眼底泛起急色,上前握住绿央的手腕,道:“姐姐你要以自己的命救她?!”
桑桑比他更急,道:“央央!不行!绝对不行!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阿护听到这个话,眉间皱得更紧,歪头去看绿央,道:“第二次?”
绿央恼了,一把甩开两人,道:“那难道看到伙伴死在我们面前吗!”
说完不等二人再说什么,大声喊阵中的夏书筠。此时的张元已经整个瘫倒,他所剩的“赐福之力”本就不多了,魂魄受损、肉身也开始被消解,整个人再没力气做任何动作了。
绿央:“书筠记住,魂体一出,倾力修补。”
阵中人直起身,点了点头。绿央不再犹豫,唤出魂器在身前,闭上眼开始积蓄灵力。树枝之上,灵光流转,迅速环绕着阵法开始运作,众人眼前一片绿意。
待到这绿色之力绕着整个阵法凝聚成半圆,罩住整个阵法,绿央睁开了眼,绿意自她眼中流转,环住了小小的人。她不断加深御灵之力,阵中渐渐升起不少破碎灵体,点点如繁星落地。夏书筠也此时开始在阵中运转治愈之力。
随着阵中被引出的散碎灵体越聚越多,被夏书筠修补的也越来越多,绿央额间已开始出现树纹。
她咬紧牙关,艰难地从嘴里蹦出几个字:“风羲助我!”
风羲二话不说,一掌覆在绿团子背后,开始输送灵力。绿央稍微缓了一口气,但额头树纹却是越积越多,还在不断往下蔓延。
她又道:“清河,趁此时去撕开一个缺口,用你的本源灵力,别让那阵再次吸收魂体!桑桑尽量远离我,站到阵法背后去,用净化帮书书。”桑桑本体是鹿,太容易受御灵影响,绿央担心灵力释放对她亦有影响,但此刻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被叫到的两个人没有耽误,迅速开始动作。阿护只能站在一旁,捏紧了双拳。
随着御灵之力的倾泻,那边姜清河在阵法一角撕开一个口子,在桑桑的帮助下,阵中之灵也被尽数修补,自缺口流出,法阵的力量在明显削弱。
半炷香后,最后一个灵被修补完毕,法阵即刻失效。那些被修补起来的灵却似受了召唤一般,悉数往绿央身体里钻,顷刻间就消失不见了。众人也都脱了力。
绿央脚下趔趄,身子一歪,眼看要倒在地上。风羲想要去接住,奈何自己已经没了力气。阿护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了摇摇欲坠的绿团子。
阿护喃喃道:“姐姐这是何苦。”
绿央歪头看着从阵中出来的人,道:“还好……还好没事。”说完就闭上眼,彻底晕了过去。
看着这个样子的绿央,阿护揽着她肩的那只手,指节隐隐泛白。
脱力的几人,已经缓步围了上来。夏书筠颤着手搭了脉,众人神色紧张地望着她。半晌,夏书筠吐出一口气,道:“脱力晕了。没有大碍,只是灵力……需得慢慢修补了。”
几人见没有性命之忧,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姜清河心中说不出来的不得劲儿,坐在地上道:“唉,怎么每次都是绿团子遭难……我……”
按妖族和人族的年龄换算,她是比绿央和桑桑都大上几岁的,灵力修为也不差,偏偏每次要让小朋友挡在前面。
姜清河愈发地觉得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这小朋友太容易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了,或者说,绿团子似乎总是把别人看得比自己重要,毫像只要身边人有需要,就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这一点让她太难受了。
夏书筠又是一口气叹出,也席地而坐,她想施展治愈,却已是没有多的力气了,只能安慰道:“非是你的错……”
“自然不是她的错。是你带姐姐她们回来,白白遭了这难。而且……似乎是第二次了。”开口的是阿护,没有什么语气,冷冰冰地却让人觉得他浑身满是利刺。
夏书筠一下被噎住,眼看着有雾气弥漫到眼睛里。风羲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狠狠瞪了一眼少年,有些恼意地开口:“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这根本不是书筠的错……”
“那你们,又有什么资格用姐姐的命换她的!”阿护一字一句说道。
风羲心里有气,但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上手去想要把绿央接到自己手上。阿护轻轻一躲,桑桑也赶在风羲之前,伸手拉住了绿央耷拉下来的手。
桑桑道:“先调息吧。这样耗下去,都下不了山。治好央央要紧。”
风羲的手只能顿在半空,而桑桑已经和阿护一起将央央抱到了一旁。自始至终,小鹿表情和阿护一样的冷,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风羲和夏书筠。
夏书筠眼中的雾气更甚,她扶着风羲再次坐下,才说:“风羲,我……”
风羲抬手,道:“我知非你本意,无需自责。”
说完又看了一眼那边之后,也闭上眼开始调息,夏书筠只得顺势坐下。姜清河左右看了几眼,最后还是去了小鹿身边。
众人休息了两个时辰,终于感觉到灵力回来了两成,这才想起躺在地上的张元。
张元灵已受损,只剩了一口气,就算醒来,也是个心智不全的痴傻之人。
夏书筠问:“要不……还是救下去吧。”
风羲点点头,作势要去抬。谁知一道身影闪上前,一脚踩在了张元胸口之上。
阿护居高临下地望着罪魁祸首,嘴里哼出一句:“救他?呵,你们两个还真是大善人啊。”
风羲气血上涌,正待反驳。却见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腰间掏出一把短刀,插进了张元的胸口。正是夏书筠那簪子刺出的洞旁三寸,不偏不倚,一刀毙命。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风羲和夏书筠都一时怔住。
风羲率先反应过来,怒道:“你!好歹是一条人命!”
阿护拔出短刀,转身就走。
“哦?这会儿又珍惜人命了?那我姐姐的命呢?还是说……要拿我问罪?”
两人一时不知他说的是自己亲姐姐,还是绿央了。更不可能拿他回去宗门问罪,绿央醒来也不会让她们这么干。神女峰一事已算是了结,张元到底也是罪有应得。
经过这波插曲,众人启程下山。仍是没让风羲搭上手,下山之时是姜清河背的绿团子。
绿央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木制房梁,身下却并不是夏书筠家的大通铺。起身环顾一圈,发现这是一间干净简单的寝室,床头摆放着一束还沾着露水的栀子,香气馥郁。绿央顿觉可爱,忍不住拔了一枝拿在手中嗅闻。
“姐姐你醒了!”
少年几步就走到了床前,将手里端着的碗随手就放在了榻边的木桌上。
绿央笑了,手里转了转那枝栀子,道:“你摘给我的?”
“恩!姐姐喜欢吗?”少年眼里闪着别样的光彩。
“当然!阿护,这是你家?”
“是。夏家太破了,姐姐要养伤,当然不能待在那种地方。擅自把姐姐带到这里,姐姐可是生气了?”
“怎么会!谢谢阿护为我费心。我这是睡了多久?”
阿护听得这话,笑了着拿起一旁的碗,道:“七日了……姐姐不必言谢,是你救了我们村。来,喝药。”
汤匙递到嘴边,绿央没有拒绝,尽数喝了。待一碗药下肚,绿央只觉得连舌根都是苦的,不免皱起了眉。又道:“她们呢,就是我的伙伴。”
阿护此时已从袖中掏出一块饴糖,剥了糖纸往绿央嘴里塞。他道:“我一会儿去叫她们。”语气不咸不淡。
待到口里的糖尽数化了,舌根的苦也差不多消失之时,榻前又挤满了。
绿央又是被桑桑好一番检查,姜清河这次也格外热情。反而是夏书筠和风羲坐在桌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待小鹿确认完了,夏书筠才坐到榻边给绿央搭脉。
风羲没坐,仍是站着,伸手想摸绿央的头,到底是忍住了,她道:“可感觉有什么不适?”
绿央看到风羲,满眼都是笑,道:“能有什么,比这还严重的伤又不是没受过。没什么大碍的。”她这样讲,原本是想让众人宽心,没曾想众人却是齐齐变了脸色。
绿央顿感疑惑:“怎么了?”
风羲摇了摇头。绿央想起什么,正想说话,突然觉得胸口一堵,气血翻涌间喉间一甜,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桑桑叫出了声,众人手忙脚乱地去扶。绿央又重新躺下。
阿护急了,冲夏书筠吼:“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没事吗!你是不是压根没好好给姐姐治!”
风羲又瞪了少年一眼,绿央咳咳两声,开口道:“阿护,你干嘛这么凶。书书不可能这样的。是……是那些灵。我这壳子太弱了,一时承受不了也正常。”
阿护收声了,风羲才不管他的怒目而视,上来坐下,轻轻握住了绿央的手,掏出手帕给她擦嘴角的血。
桑桑道:“那……那怎么办,再吐上几次血,那怎么得了。”
姜清河也有些急:“是啊,绿团子灵力都还没恢复,又哪里受得住这些魂灵的侵扰。”
风羲握着掌心的小手摩挲了两下,道:“去蓬莱仙宗。既是蓬莱禁术,他们肯定有办法。”
姜清河:“那我们赶紧收拾去蓬莱啊!”
风羲道:“央央还没恢复,急着上路反而不好。再歇些时日吧。我会用灵力暂时压制这些魂灵。”
此言甚有道理,几人如蒙大赦,总算是有了个方向,才没那么慌。阿护以绿央要休息为由,遣了众人,只留了桑桑在屋里陪绿央说话。
说是歇息少许些时日,五人却是又在神女村待了半月之久,绿央身体勉强算好了大半,众人才收拾着准备离开。
启程去往蓬莱的前一晚,绿央睡不着,起身想去院里走走。打开门,却发现阿护站在门外,手里还捏着一枝栀子。这半月来,托阿护的福,绿央每天都能闻到栀子香气。
被门外的人影吓了一跳,绿央缓了一下,道:“怎么了阿护,还不睡,可是找我有事?”
阿护没有说话,将栀子递了过去。绿央接过,两人走到院中。
难得的今晚没有雾气,月光格外好。阿护看着绿央道:“姐姐明日就要走了?”
绿央半开玩笑地道:“是啊,总得把这一身麻烦解决了吧。怎么,阿护舍不得我?”
阿护道:“姐姐……”
绿央侧首:“恩?”
阿护颔首,道:“姐姐答应我,以后先顾好自己。若是……若是累了,姐姐只管回来,阿护始终为姐姐留着地方。好吗?”
绿央只道是少年因离别生出的悲戚,这些时日阿护确实也真的对自己极好,大概是想姐姐了吧。于是她摸了摸少年的头,柔声道:“好。姐姐答应你。”
月光倾泻,满地银华。
第二日,五人踏上了前往蓬莱的路。少年站在峰顶,望着远去的船舶,手中栀子尽数抛出,香气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