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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回到朗星宗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远远地就看见朗明、禹梧桐和重竹站在摘星台上,望见他们回来眼睛皆是一亮。
萧如松落了地才松了捏着夏书筠肩头的手,两步上前走到了禹梧桐面前,一边将禹梧桐肩头的斗篷拢好道:“怎么出来了。”
“不过消耗了些灵力,我怎的就不能来了。”
禹梧桐不耐烦似的拨开面前的人,这才能将后面的绿央看清楚。她踩着比萧如松更急的步子走上去,被对方胸襟处的大片血迹吓得不轻。
“小青青哪里受伤了?萧如松怎么还让你自己飞,快回去叫刘大哥来看看。”
绿央刚收了自己的木枝,被禹梧桐晃荡得前后摇摆,颇为无奈地跟自家师兄对视了一眼。
“好了梧桐,没事的,这些不碍事,我已好了。”说罢她按着禹梧桐的手,止住了对方的动作之后才轻盈地转了个圈,继续道,“看吧,真没事。当时情况紧急,你别怨师兄。”
禹梧桐有模有样地敲了绿央脑壳一下,佯装生气道:“好哇,倒是你们兄妹俩知道一条心。”
见绿央吐着舌头摸着脑袋,她那装出来的气也维持不了多一刻,只是仍指了指绿央的前襟,道:“那这……”
突然想到什么,禹梧桐侧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夏书筠。刚才还未落地之时禹梧桐就看见了她,当时只是没想到萧如松能将这人也带回来,现如今倒是有了旁的不好的猜测。
夏书筠也不卑不亢地睨了她一眼,语气也很稀疏平常,道:“我可没那本事。”
眼瞅着气氛不好,绿央赶紧插在了两人中间,挡住了禹梧桐的视线。
“不是她。过后我慢慢跟你解释。现在大家都累了,先休整休整。”
禹梧桐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礼,明护就算了,自己竟让明烛也在旁边待了许久。于是颇为不好意思地乖乖站到萧如松身侧去了。
明烛倒不是那种拘礼的长辈,已经同朗明打过招呼,现下也上前摸了摸绿央的头。他道:“丫头自己带回来的人,要如何安排?”
绿央笑着挽住明烛的手臂,又唤了朗明过来。
“朗小宗主,人我可给你带回来了。要怎么安排,你应该有数吧。”
朗明顺着她的眼神示意看去,正巧撞上曹沅的目光,于是红着耳根乖乖地冲绿央点了点头。而后终于迈开步子,一步两顿地走到了曹沅跟前,嘴皮上下一碰,犹豫着还是唤了一声:“曹叔叔”。
“明儿……”
两人一时语塞,话还没接上下一句,那边的绿央已经一边挽明烛、一边挽重竹,屁股后头还栓了个快要压不住上蹿下跳的明护,熟门熟路地往摘星台下走了。
“劳烦朗小宗主帮我这位美人儿安排个住处,离我近点的。”绿央说完这一句,这才回头跟朗明嘱咐,“哦,对了,等你同曹宗主说完话,咱也得聊聊正事。两个时辰,够了吧。”
朗明反应过来这两个时辰是指他与曹沅“叙旧”的时间,应了绿央之后便亲自领着曹沅往外走。而钟嘉根本不需要朗明开口,自觉地走到了夏书筠身旁,做了个请的姿势。
“夏姑娘,请吧。”
夏书筠没说什么,她全程都没有言语也没有挣扎反抗,此刻也只是很礼貌地点了点头,跟着钟嘉走了。
直到进了自己在朗星宗的住处,绿央才终于觉得脚下发虚,迈院门的时候差点没大头朝下栽下去。也亏得是她一左一右挽住了两位长辈的臂膀,这才没脑袋开花。
明护在后面惊得跟个被踩了脚的乌眼鸡似的,罕见地没沉住气叫出声。重竹已经眼疾手快将绿央打横抱起,三两步就进了院、入了屋,将人放在了榻上。明烛则直接拉住她的手,一波灵力就已经输送了过去。
“姐姐方才还逞强,都这样了,还叫没事吗?”
明护瞧着绿央更加苍白的脸色,把自己的衣料都快捏碎了。他急,禹梧桐也没好到哪里去,也道:“就是。你这血到底如何来的,你别告诉我是其他人的,你的气息这屋里的谁不知道。那夏书筠没这本事,难不成是那个什么姓梁的?”
“对!是不是他!狗东西,我叫上师兄,这就去叫他吃点苦头!”
萧如松见两人这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梁言,已被我杀了。”
“那……”
绿央捏了捏眉头,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唉,你俩你一句我一言的,我头都疼了。”
两个大嗓门终于同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噤了声。
绿央仍带着气音,继续道:“不是谁,是风羲,也没伤着我。我就是累着了,你们以为重风那么好对付啊,耗了我不少灵力呢。”
那边捂着嘴的两人听见风羲的名字,本准备继续破口大骂,惦记着某人头疼,还是强行忍住了没出声。
此时,明烛已经输完一波灵力,听着这话,和重竹无声无息地对视了一眼,默默地把绿央的手放回了软被底下。后者则揽住绿央的肩,将她轻轻放在床栏上靠着。
萧如松是亲历者,此时便上前道:“可是那时为了救我……”
绿央已靠坐好,体力也因明烛的灵力恢复了不少,腰后还垫着重竹给的软垫,终于放松了下来。她摆摆手,回道:“不只是,师兄莫自责。出来之前,我还去一趟别处。此事,还是得晚些时候一并讲吧。阿护,可能替我向念安传信?”
众人了然,她要说的应当是大事,连时祺都得叫回来。明护自然也是二话不说应了。
“现在……还请阿爹和师叔看看此物。”
说完,她手指绕了两圈,一团绿色的灵光便自体内飘出,在掌心转动。
萧如松眸子一动,便道:“这是……师妹自我体内分离出的邪物?”
“恩。”绿央点了点头,又冲明烛和重竹道,“请师叔和阿爹看看,可能看出什么。”
重竹伸出一指,只用灵力轻轻一探,便睁开眼,道:“是重风的力量。但……也不全是。”
明烛也已探过,所说的与重竹相差不大:“我探过也是如此。虽熟悉,却完全不是重风浣灵所得的灵力,气息不对。”
“有何不对?”
明烛道:“浣灵以本人寿元换灵力,所得灵力威力巨大且纯净,重风年少时又修御风之道,灵力气息干净、迅猛、飘忽。然,此物却截然不同。不似……不似以本人寿元换得。”
他说完,看了一眼重竹,重竹也道:“正是,此物之中虽有重风的力量在里面,却无半点风劲,反而掺了其他的力量在里面,不知来源、不知如何利用。像是……像是……”
绿央接了他的话:“像师父当初试验美人面之时一样。”
重竹眸子动了动,道:“是。师兄当初试验种灵之法时,试过许多草木,导致灵力杂乱,互相又不融合,在体内暴乱,那些胡乱凑在一块的灵就如这物一般混沌不堪,引着人也有失控之兆,亏得阿姐和师祖靠灵力和魂体引渡,才除干净。”
“只是不知道重风,用了何办法,竟让自己的本源和这外力融合得如此之好,还呈现了完全压制的局势。”
绿央点了点头,心里的想法又得进一步验证,便道:“这应当就是重风未得御灵,却能控制生灵的秘密。当时在沧河之上,梁言也只怕不是被操控那么简单,否则不可能一击就叫我还手不得。”
说到此处,她轻咳了两声。重竹赶忙上去拍了拍她的背,道:“不急,你先歇着。左右时祺他们也得些时辰赶过来,届时再说。”
“恩!师叔也带阿爹去歇歇吧,连夜从蓬莱赶到,又费力去救我,肯定累了。”
“傻丫头,阿爹哪里就累了。”
“阿爹别逞强哦,我可是会跟爹爹告状的。”
“鬼精灵。”
明烛和重竹都笑起来,“听话”地起身往外走。末了,绿央又喊住重竹:“叔,跟师父师娘报个平安,还有……别……”
“师叔知道,放心歇着。”
绿央这才放下心来,安心靠着了。
明烛走时一并带走了明护,后者虽也担心,但也不敢误了姐姐交代的事情,只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去了。屋里也就只剩下了萧柏和禹梧桐。
禹梧桐像是终于得了赦令,猛吸了一大口气,扑到榻上坐着,终于能问出心中疑虑。
“好多了吧。这萧柏也是,明明是去救你的,怎么还反过来了。”
她话一茬接一茬,完全没注意身后的萧如松红了耳根,无奈地冲小妹笑了一下。这个问题似乎就像个不重要的开场白,她也根本不需要知道答案马上就被另一个赶得老远。
“还有啊,你怎么把那夏书筠也带回来了?”
“有用呗。”绿央掰着手指头给她数夏书筠的用处,“她知道重风那药的玄机,能给刘大哥提供线索;知道前前后后的计划,还晓得晋州和雍州的部署……”
禹梧桐忙捏了她的手,叫她不能再数下去:“带着跟前,保不齐就害了你,这美人儿制良药和毒药可都是好手。”
“不会的。”绿央笑了一下,又补充道,“她修治愈一道,制毒药可还不如刘大哥。说不定啊,我真能给她策反了呢。”
“咋,亲自给她使美人计?”
绿央觉得梧桐真真是被自己蒙了眼和心,给天下第一美人使什么美人计啊。她咯咯地笑出声,又不想再继续讨论夏书筠的事情,赶忙道:“那个美人儿先不提,梧桐能不能先把你的美人儿借我。”
“啊,你要用萧如松去勾引她啊。那……那怕是不成吧,虽然他确实长得还、还可以……”
“哈哈哈哈哈哈……”
不仅被绿央笑了一通,禹梧桐脑袋顶也结结实实挨了萧如松的敲打。
“瞎说什么呢!”
绿央笑着好一阵才停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就是,我就是,想师兄借我点灵气……”
“方才怕阿爹和师叔担心,我本源在重烬门受了冲撞,体内还留了风羲的力量,我担心……”绿央终于顺过来气,语气也变得有些委屈,“也只有师兄这至纯至净的灵气能帮我了。”
禹梧桐哪里受得了她那对本就水汪汪的眼睛,立刻就道:“拿去拿去,吸干他都行!”
绿央差点又被逗笑,萧如松确实脸色绷紧了,一掌环过禹梧桐的脖颈,捂住了那张没把门的嘴。
“闭嘴。”
禹梧桐心思全部都在绿央的伤上面,已经完全没心思去在意萧如松脸色的难看和从未说过的不当言辞,更忘记了问绿央体内为何会有风羲的力量。
屋内金光萦绕了一炷香的时间,绿央终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不禁感叹这金石所化的灵气果真厉害,她师兄能将这灵力炼化到如此境地更是厉害。
眼前人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禹梧桐这才松了一口气。萧柏收了力,又默默地把绿央的袖子拉下来一些,挡住还没未彻底隐去的树纹。
“还得是师兄啊!”见萧如松挡住禹梧桐的动作,绿央也将手搭在了脑后,舒服地往后一靠,眼睛滴溜溜一转,对禹梧桐道:“哎呀,这身子一好,嘴就馋得慌,也不知那后厨还有没有梅花糖糕了……”
禹梧桐轻笑一声,道:“好好好,我这就去替你看看,小祖宗。萧如松你好好看着她。”
等到禹梧桐走了一阵,萧如松才在榻边的凳子上坐下,抬手去摸绿央的头。看着那重新卷起来的额前发,萧如松才想清楚方才觉得小妹额前少了的是什么。
他柔声道:“好了,师妹要跟我说什么?”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兄。”绿央笑了笑,继续道,“想念师兄的箫声了……”
萧如松无奈自腰间掏出那管白玉洞箫,挑了个轻快的曲子吹起来。
吹到第二节的时候,绿央突然看着他,幽幽地道:“如果我不在了,师兄能不能替我护好他。”
轻灵的箫声被乱掉的气息打了岔,拐着弯变了调,终于是落了幕,再不成曲。
萧如松放下洞箫,道:“你不说,我也都能做到。”
末了,他忽然直勾勾地盯着绿央,语气里的严肃和眼底一闪而过的笃定、戾气交杂,都是绿央没见过的。
“只是,我不允许你不在了。”
“不管是谁叫你不在了,即使过了十年、百年,我也定要叫他碎尸万段,拉他给我妹妹陪葬!”
屋外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打在海棠树新抽出来的嫩绿叶片上,续了一段美妙的乐章。禹梧桐叫这清润的春雨淋了个舒坦,睫毛上都沾上了水灵灵的雨珠,怀里那盘梅花糖糕却依旧干爽,进了屋都还带着清甜的香气。
她进屋的时候只瞧见合奏的兄妹两个,也完全没在意萧如松湿了一块的袖子。她自己放了糕点,也一派享受地聆听着这箫声与雨声的交响。这一刻,她与萧如松没有通灵言,却想的是同一档事——只希望能停驻在这春雨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