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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决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吗?”幼帝站在暗卫身后, 神情冷静地道,“他此去西北本就是疑点重重,朕不下旨将他召回已是网开一面,现在还让人对朕兵戈相向?”
就是容决先前没反,当下这也跟逼宫差不多了。
“陛下请回。”赵白毫不动摇。
薛嘉禾盯住赵白手中闪着寒光的利剑,生怕它下一刻就真的指向幼帝,“赵白, 你先退后。”
赵白微微侧了下脸,衡量几人之间的距离, 而后还真的往薛嘉禾面前退了小半步,稍稍离绿盈和幼帝远了些。
见他也不是一定要动手的意思,薛嘉禾脑中飞速思考起来:既然明说了要保护她, 应当不会挟持她做人质,若是幼帝身边带的人够多, 那群攻或许能将赵白拿下, 近在咫尺的绿盈也可发难, 只要幼帝离得远些别受伤就好。
“长公主容禀,”赵白平板的声音在薛嘉禾思索到一半时响了起来,毫无情绪,舔着却分外气人, “陛下虽带了些护卫出宫, 但真要和这十三个人动手,我是不怕的。”
薛嘉禾心里一跳,下意识抬眼看向幼帝, 果然从他脸上找到一丝震惊。
幼帝带的确实是十三名护卫,有的隐藏暗中,有的就守在门外。
赵白又看了绿盈一眼,“十四个也一样。”
绿盈咬紧下唇没说话。赵白显然在薛嘉禾身边已跟了多日,她却没有发觉,显然武艺比她高强得多。
“长公主还请三思,刀剑无眼。”赵白平静地道。
薛嘉禾确实不希望冒险,尤其是幼帝还在当场,要是赵白真有伤人之心,出个什么三长两短……
她坐直身子,谨慎地开口道,“陛下,您还是先……”
幼帝立刻打断了薛嘉禾的话,他略显稚嫩的眉目间带着帝王威严,“这是朕的皇城,朕不会畏惧任何人,或许这赵白是在虚张声势、就想让朕吓得将皇姐抛下逃走呢?”
赵白面上神情并没有什么触动和变化,只道,“那陛下一试便知。”
“将他拿下!”幼帝厉声喝道。
话音刚落,另一人的身影就应声从方才赵白砸穿的屋顶上纵身跃下,从空中直取赵白的天灵盖而去。
赵白面不改色,手腕稍稍一翻转,侧身的同时就架住那人的攻击,剑尖同有自身意识一般不退反进地逼了过去,直直刺入了来袭之人的肩骨,抬脚将那人踢出几步之远。
眨眼都不到的功夫,胜败已分。
赵白甚至连站位都没有移动,仍旧如同一堵高墙般伫立在薛嘉禾面前。
薛嘉禾将目光落在被击败那人的身上,见那汉子虽咬紧牙关闷不吭声,额头却疼得冒出细密的汗珠,就知道赵白方才的攻击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她又略微侧脸和幼帝对视了一眼,见少年皇帝虽面露震惊却仍未有退缩之意,不由得心底一暖,道,“陛下回宫吧。”
“这怎么行!”幼帝坚决道,“既然容决都知道了,谁知道他回来后会对你做什么?”
“若是真要做什么,我又何必护卫长公主?”赵白插话道,“陛下放宽心,我暗中护卫长公主的时间长得很,早就熟能生巧了。”
薛嘉禾诧异地看了看赵白,不知道他何时长久跟在自己身边了。
幼帝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面容一肃,“原来你就是……”他看了眼薛嘉禾,没将这句话说完,又坚持道,“我要带皇姐回宫。”
“恕在下直言,”赵白道,“若是王爷回来见不到长公主,皇宫也是照闯不误的。”
“放肆!”幼帝怒道,“你这是替容决宣了‘反’字!”
“这是陛下逼的。”
“你——!”
到底是打不过,赵白又一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幼帝表面恼怒,心中冷静地思考了片刻也寻不到将薛嘉禾带走的方法,不甘心地握紧了拳。
“陛下,”薛嘉禾叹着气再度唤道,“快回宫吧。”
“可皇姐你——”
薛嘉禾将双手交叠于膝上,神情很是淡然,“我不会有事,陛下的安危倒是叫我心焦无比。”她将目光落在幼帝身前那名暗卫身上,道,“护送陛下回宫。”
暗卫迟疑一瞬,却不敢直接听从薛嘉禾的命令,仍旧和赵白僵持对峙在原地。
“即便容决回来了,也是先寻我的。”薛嘉禾又道,“陛下,时间不等人。”
容决这一幅要逼宫杀人的架势了,幼帝总得在他回京之前做些准备,而这时间正在飞快地流逝中。
即便明白薛嘉禾话中的道理,幼帝一时也还是下不了决心将薛嘉禾就这么交给容决的属下,他用最快的速度思考着所有可能的方法,不由得后悔自己为什么出宫时不再多带一些人手。
就在屋中气氛僵持不下、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时,薛嘉禾的院子里传来了吵闹声。
薛嘉禾看了一眼,轻声道,“绿盈,去看看。”
一直紧张地盯着赵白的绿盈应了一声,不放心地几度回首才到窗边将窗推开到了最大,她向外张望而去,喉咙里发出一声惊呼,“殿下,是容——”
话音未落,屋子的整扇门叫人一脚踢开,容决握着剑大步而入,急切的视线迅速落在了薛嘉禾脸上,又滑到她的小腹。
“王爷,”赵白立刻道,“属下赶上了。”
容决喉头一动,从西北离开时便绷紧的心弦终于松了两分。竟然于这不可能的情况下,让他赶上了……这大概是天意。
“容决,朕要带皇姐回宫修养。”幼帝一字一顿道,“让你的人收手退下!”
容决充耳不闻,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薛嘉禾身边,没敢直接碰她,而是道,“有没有哪里痛?”
薛嘉禾抬眼同他对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她轻轻将手掌附上自己的小腹,反问道,“这我倒没想到,你居然想要这个孩子?”
从容决的神情里,薛嘉禾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
“……”容决没回答,他执剑单膝跪了下去,正好同坐着的薛嘉禾平视,向她寻求最后的确认,“这是我的孩子?”
“是。”薛嘉禾一口承认,毕竟事到如今也没有隐瞒的价值,“摄政王殿下不是因为知道了才赶回汴京的吗?”
“你——”容决顿了顿,“你不想要?”
“显而易见。”薛嘉禾轻轻冷笑,带着丝丝怒火。
容决沉默了片刻,“哪怕这能让你弟弟的皇位坐得更稳?”
幼帝怒道,“容决!朕不会作你要挟皇姐的工具!”
容决森然看向他,一动手腕,雪亮的长剑便指向了幼帝,“薛嘉禾,我此刻就能将薛式留在这里。”
幼帝一惊,进而席卷上来的是更肆虐的怒火。
薛嘉禾却一点也不惊讶这个人会拿幼帝当筹码,她压抑着隐隐的怒火,合眼深吸了口气才再度睁开,带着嘲讽道,“我今日可以同摄政王殿下一道走,但来日方长,你防不了一世。”
“我能不能防,不是你说了算。”容决道,“赵白,送陛下回宫。”
“朕不——”
“陛下!”薛嘉禾头也不转地道,“快走吧。”
幼帝不甘地咬紧牙关,没再倔强,带着暗卫便快步往外走去,“皇姐,朕很快就来救你!”
即便幼帝说了这话,容决也没有丝毫要拦下他的意思,只是缓缓收了剑,像是第一次见到薛嘉禾似的端详着她的脸。
薛嘉禾恍惚觉得容决似乎有许多话想要对她说,最后这人却没有再开口,起身便对萧御医道,“借一步说话。”
被晾在一旁许久的萧御医动作一顿,停下了揉着自己后腰的手,沉声应道,“王爷请。”
赵白仍旧一动不动地挡在薛嘉禾和绿盈中间,叫绿盈气得直哆嗦,又拿他毫无办法。
萧御医跟着容决去外屋的功夫,脑子里清明无比地掠过许多念头,当容决终于停下脚步时,他便抢先开了口,“王爷,先让下官说吧。”
容决坐了下来,只看他那双狼似眸子的话,似乎让人轻易忽视了他浑身的风尘仆仆。
想必这人也是以最快的脚程从西北赶回来的。
萧御医定了定神,道,“王爷是否想过,您想让长公主留下孩子,这是为何?”
容决眉也不扬一下,“那是我的子嗣血脉。”
萧御医早料到如此地叹了一口气,“当真只是如此?”他行了一礼,“先帝驾崩之前问王爷的那个问题,王爷难道至今没有想通是什么含义?”
提起薛钊,容决心中便如同堵了一团棉絮,“我要了他最宠爱的女儿做棋子。”
这是对薛钊的嘲笑,也是容决默不作声的反抗。
萧御医长叹一口气,“王爷若现在还这么想,正公主殿下怀的孩子是定然留不住的。”
“……”容决竟没有发怒,他静静凝视了萧御医半晌,“你想说什么?”
“下官的二子幼时十分顽劣,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府中总是鸡飞狗跳。”萧御医答非所问,“可即便是这样惹是生非的混小子,在下官内子询问今日晚饭想用些什么时,也是不会脱口而出自己厌恶菜肴名字的。”
容决一语不发。
萧御医抬眼瞧瞧容决的表情,叹气,“王爷觉得,人真的会在做交换时提出不是最渴求的条件吗?”他顿了顿,又缓缓道,“先帝是先帝,长公主殿下是长公主殿下,我以为王爷早就该明白,却不知一等便是两年。”
萧御医躬身一礼,“殿下心如磐石,王爷若再这般下去,实在适得其反。”
容决下意识看向关着薛嘉禾的内屋,在先帝龙榻前说出“那就把薛嘉禾给我”的那一幕带着呼啸声从他脑中掠过又定格。
……他从一开始想要得到的,就是薛嘉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