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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太皇太后一句反对的话都未说, 直接叫人将凤印取来,亲手盖了章。
完了,她将凤印放回盒中, 略带讥嘲地道:“她人都死了, 你现在追封她作皇后又有何用?”
太皇太后质问:“你追封了秦氏作皇后,那兰家女儿呢?你打算怎么处置, 让人家当继室。”
萧叡面不改色地道:“兰家嫡小姐便由祖母您认为干女儿, 朕会给她加封一个郡主头衔, 赠一笔嫁妆,送她嫁人。”
太皇太后轻笑一声,像是在笑话他什么都想要,结果什么都没得到。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小公主, 又问:“那公主呢?公主你打算交给哪个妃子抚养?”
“就算你不娶兰氏为后,也得立别人为后,等到时把公主交给继后吗?”
萧叡不说话, 但显然不乐意。
太皇太后懒得再劝他, 疲惫地闭上眼睛,摆摆手, 倒在床上,翻了个身:“算了,你走吧,你们萧家的男人一个个的,都一副德行,我懒得管。”
萧叡行了一礼,把宁宁抱到怀里。
宁宁等得困了,靠在他的肩膀睡着了。
萧叡将圣旨颁布下去,满宫皆惊。
但这连酸都不酸不起来, 人都死了,再加多好听的封号有什么用?就是泼天的荣华富贵,也享用不到了。
这皇宫里还是有几个人为怀袖落了几滴泪。
她这一生,说来幸运,说来不幸,一介民女八岁入宫,一路至六局尚宫,转身为妃,又一步登天当上皇贵妃,诞下皇长女,却又突然薨了。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但就算是现在追封怀袖为皇后,并将她以皇后规格葬入皇陵,也有些来不及准备了。
萧叡命苗尚宫办理此时,他带着小公主回了御书房,先将堆积了三日的奏章挑着紧要的看完批了。
批到一半,原本睡着的宁宁突然哭了起来。
萧叡赶忙去看孩子。
他心里慌张,不知道该怎么哄孩子好,以前怀袖在的时候都好好的,他把宁宁抱在怀里哄,却止不住哭了,宁宁哭着哭着不哭了,萧叡刚要松一口气,突然感到手上一热,才发现宁宁是尿了。
萧叡顾不上自己的换衣服,先让人把小衣服和尿布拿过来,给宁宁换干净衣服。
然后他才自己略擦洗了一下,换了一身衣裳,终于冷静了点下来,他记得怀袖与他说过,宁宁很乖,若是哭了,就是要方便或是要吃奶。
他把宁宁放下没一会儿,宁宁又开始哭。
他想,一定是该喂奶了。
萧叡将宁宁的奶娘找来,让人给宁宁喂奶,但宁宁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肯吃,又哭,又闹,不停地喊“娘”。
哭得萧叡头疼。
萧叡问这妇人:“小公主是怎么了?”
奶娘生怕被问责,支支吾吾地说:“兴许小公主是想娘亲了,她要娘娘喂,不要我喂,以往也有过几回。”
一说到这个萧叡就鼻子酸,宁宁想找娘亲,他也想找他的娘子啊。
可能去哪找啊?
怀袖对他狠心也就罢了,怎么会舍得丢下还那么小的宁宁呢?
萧叡把奶娘屏退,宁宁哭累了,坐在堆满被褥的柔软榻上,泪汪汪地望着爹爹,脸蛋都哭红了,满脸泪水,头发也乱糟糟,她鼻涕都哭出来了,自己抹了把脸,把脸上弄得脏兮兮的,一点都不像小公主,像个小乞丐。
宁宁现在哭歇了,只是还在哽咽,打哭嗝。
萧叡心疼得不成,给她擦脸,一擦她又哭了,小手揪着他的衣服:“娘,娘。”
像是在问他讨要怀袖。
萧叡自己都想哭了,他实在无计可施,就抱着宁宁,给宁宁唱怀袖教过的小调,好不容易终于把宁宁哄睡了。
他现在想睡也睡不着,御医倒是让他好好休息,他躺了一会儿,一闭上眼一忽儿看到他挑起喜帕之下怀袖的脸庞,一忽儿又想到怀袖死在他怀里的模样,半夜起来,呆坐在那也无济于事,不如做点事。
这几日堆积的政务也没做完。
过一会儿宁宁醒了,肚子饿,他命御膳房弄了一碗米糊,一碗香橙蒸蛋,亲手一勺一勺喂给宁宁吃,再哄孩子睡觉。
这他才一个人带孩子小半日,便觉得焦头烂额,明明怀袖说宁宁是乖娃娃,以往他看怀袖带孩子,他也不是全撒手不管,从没感觉又这样棘手过。
辗转煎熬到天亮。
萧叡抱着宁宁回蘅芜殿,为怀袖整理遗物。
蘅芜殿的女主人已经不在了。
只留下满宫仓皇的奴仆,他送给怀袖的这么多金银财宝,却不知道该把那些装进怀袖的棺柩之中。
宁宁回来本来很高兴,以为能见到娘了。
但是被爹爹放在小床上,她左看又看,都没找到娘亲,扁了扁嘴,又开始哭。
萧叡只得赶紧又把她抱起来:“莫哭了,要给你娘办丧事了。”
萧叡抱着她四处去看,他这才想到,怀袖既死意已绝,有没有给他留下一言半语呢?
萧叡翻看怀袖的首饰盒,在最下一格里,发现了一封被压在玉兔抱月钗下面的信。
他拿出来看,上书:绝命书
萧叡颓唐地坐下,拆开信看,怀袖字迹娟秀,笔锋宁静,既看不出悲怆,亦看不出不舍,像是在写一封极平常的家书:
【七郎,这是我最后一次称你为七郎。
你在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死了,是我大逆不道,欺君犯上,在此向您谢罪。
自八岁那年我进宫后认识您,迄今将将二十年,我从不曾问您邀功,只此一次,希望在我死后,请您将我送回老家安葬,让我魂归故里,落叶归根。】
萧叡心口绞痛,疼得几乎喘不上气。
怀袖这都死了,还在再捅他一刀,他想装作视而不见都不行。
她决绝地走了,还要他死后也孤零零地躺进皇陵。
萧叡一直在屋里,关上门独自待了大半日。
一日后,空的金丝楠木棺中装着凤冠凤袍,葬进了皇陵。
无人注意到另有一行人带着骨灰瓮,悄悄离开了京城,前往江南怀袖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