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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一章!稍后还有!)
仿佛是为了给悲痛的气氛做铺垫,老尚书下葬的这天,天空飘起了小雨。
仪式十分隆重:太子作为首席要员,淮扬道众官员均有出席,当朝礼部尚书林灵思主持,数千名淮军精锐守卫,以及远近来吊唁的人,整个王家墓地周围足足有上万人。
缇骑穿插在人群中,严密的监视着全场,又有王家的暗卫在重要的地点据守,关键是还有数百名滁州府紧急征调上来的衙役维持秩序,是以城西人虽多,但是秩序并不混乱。
谢韫自然是要出席的,王解花身体不适,被谢韫强行留在了琅琊山,不让她参加。既然王解花都没能参与,谢神策也就更没可能出现在此地了。
除却墓地以及周围大片的人群,专们停放车马的地方也有不少人,只是这些地方大多就是一些驾车赶马的下人,没能上前亲眼见证老尚书的下葬——事实上就是上前了也不一定能看到。毕竟人太多,而且不允许靠的太近。
没人注意到众多马车上有人在静静的看着远方。
谢神策与王解花看着林灵思读完了晋帝的圣旨,直到走完了一切流程,然后看着淮军士兵将老尚书的棺材运进了那漆黑的墓园口。
就像是一只巨兽,一口将老尚书吞下肚子。
太子与众官员纷纷弯腰行礼,王家子弟尽皆下跪,周围的百姓也自发的跪下,目送老尚书与所有人告别。
王解花的手紧紧的握住了谢神策的手,两人没有什么目光的交流,都眼不眨的看着那部棺材渐渐的消失在视线中。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人哭出了声,然后几乎所有百姓都流下了热泪。
一些年轻士子披头散发,不顾斯文,长衫跪在了泥土中,嚎啕大哭。
商人们流血流汗流泪不流一分钱,此时竟然也是哭倒了一片。
小一些的孩子们似乎也是感受了场间的压抑,不知所措,待得自己的父母都哭了之后,也都紧紧的抓着长辈的袖子,闭眼大哭。
男人在安慰女人的时候兀自哽咽,女人趴在男人怀里不再有贤良淑德的一面,孩子们更是哭得奔放肆意。
官员们身上的紫绯绿皂都被雨水加重了颜色,看上去像是劣质的布匹掉了色,他们弯下了腰让泪水打湿了袖子,再将那些湿润揉在脸上。
士兵们或许是记起了某一次老尚书为众人筹到了不菲的奖赏,或许是记得老尚书颁布的哪两条政令让他们实实在在的获得了实惠,抑或是有一些不法的军官被惩处,自己的冤屈得到了昭雪......单膝下跪之后右手握不住长枪,左手按不住腰刀,都在轻轻的颤抖。
相反倒是王家宗家直系显得平静很多。
王臻王岱王岱以及一干家眷,除了女眷在默默的擦眼角,男人们竟然是沉默无言,面无表情,显得极为镇定,又不失庄重。而就算是抹眼角的女人们,也没谁哭出了声,没谁耽误了一步路。更没谁像一般人家那样,公公下葬儿媳妇必然哭晕的。
老尚书的棺材终究还是进去了,军士们开始动手,将墓园的大门封死,然后将土石合上。
王解花靠在马车的后壁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神策也注意着背后的伤势,避开了伤口,将背后贴在了马车后壁上。
想着以后只可能在这个小山包上缅怀一下那个老人,谢神策不由得心生寂寥。
那个因为孙女儿偷偷溜出去玩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儿啊。
那个因为墨宝被涂鸦大怒的老头儿啊。
那个因为不准悔棋而尴尬不已的老头儿啊。
那个因为自己通不过考核而挥舞竹板的老头儿啊。
......
真的是阴阳两隔了。人来人往,最是无常。
“人在死后,历史地位不在乎皇帝给的追封谥号。也不在乎生前的功过是非。更不是史家的寥寥数言便能决定的。就我个人而言,倒是他死了,有几人能为之真心流泪,才算是一个不怎么适当的标准。”
“然而标准......一切的标准只有时间最为公平。你看,做了很多事,而且是好事,就会被记住的长久一些,而人们也是发自肺腑的将他记着。即便是将来某个人有意的抹黑,也会有人指着不远处的那条河说,看,这就是当年王家老尚书主持修建的。人们记得,是因为淮扬道人们赖以生存的这条河,抗旱防涝,已经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不可分割。”
王解花说道:“然而,爷爷并不在乎身前身后名。”
谢神策说道:“他不在乎,是因为他真的不在乎。他可以因为一项不怎么必要的军费开支而同时得罪军方最有权势的几位大佬,惹得一时骂名。也可以因为湖北道的洪灾而彻夜不眠,获得很多赞誉。”
“那按照你说的,爷爷还是一个好人?”
谢神策怔了一怔,说道:“好人......总觉得有些别扭。但无可争议的,多少年了,即便是与陛下闹翻了,愤然离京而致仕,临终前陛下还是将他应得的一切荣誉还了回来。想必陛下心中也是念他的好。”
“做牛做马四十年,只是为了死后谥文正?”
谢神策笑道:“知足吧,大晋几百年了,才有几个文正?我朝估计就有......两。不过想起这个我的心里就不舒服。”
王解花理解谢神策的意思:只有死人才有谥号不是?因此也就没问是不是因为老太傅的原因。
老尚书死后追封国公,谥文正,想来老太傅也会是这个级别。但刚刚才亲眼目睹了一位亲人的葬礼,此时就说另一位亲人的谥号,到底是不恭敬不孝顺的,所以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细雨绵绵,又过了一个时辰,老尚书的墓园大门基本上已经完工,周围的人渐渐散去,停靠马车的这片空地人多了起来。但是不吵闹。即便是偶有倒车困难,就算是互不顺眼的生意对头,也都很好的克制了自己的情绪。
然而井然有序不代表没人说话——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还是有人说话。
既然是说话,那么谢神策自然也就能听见。
“真是白眼狼,养了十年......”
“......还听说尚书大人当年待他如亲孙,如今葬礼,竟然没来。”
“听说是躲在琅琊山厮混了。”
“四小姐也是,居然由着他胡来!禅师怎么也不管管,佛门清净何在?”
“禅师高人,哪里会管这些事?再说他称王称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以前打压纨绔不良,现在居然就也变成了那样的人。无情无义。”
“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京都居大不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时过境迁罢了。”
“那倒是......”
两人说话间,便将缰绳套好,然后驾车离开。
王解花握了握谢神策的手。
谢神策对她笑了笑,示意无事。
礼节这种事情,向来都是礼到不如人到,即便是情义更浓,没有到场仿佛就不够诚意,不给面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给面子这种事情,已经成为了表示诚意的标准。
如果有可能,谢神策自然是愿意站在孝子贤孙行列中,深情跪拜,痛哭流涕。但事实却是,哪怕他没有受伤,能不要脸哭得出来,也不可能出现在他最应该出现的地方。
因为他不姓王。
王家人能让他进入祠堂偏厅,甚至是青?楼女子都能进入,那是因为偏厅本就不属核心意义上的祠堂,而且是为了给谢神策施加最大的压力。
按照淮扬道人们普遍的理解来说,谢神策不管能不能站在宗家嫡系后面跪拜,最少都应该到场。哪怕是站在晋都官员之中也好。
“非是我爱惜身体,只是不想打人罢了。”
王解花听了谢神策的解释笑了。刁难、勾结、刺杀......谢神策当然有理由再杀一些人。她也明白母亲谢韫不让他们两个人出现在葬礼上的初衷。
“哪里是不想打人,是害怕被人打吧?才将将能活动手脚而已。只不过,那些人,也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不见也罢。就是委屈了相公,平白受人误会。”
谢神策摇了摇头,说道:“无妨的。要知道,百姓们的口风,从来都掌握在缇骑的手中。淮扬道是大晋最为开放的,同时也是......士族力量最为强大的,然而即便在这样的地方,我依然能反手之间扭转名声,足见我的强大......”
什么士族力量强大,到底不过是变着法的说王家割据一方罢了。而王解花到底是王家的丫头,听到丈夫这么说自己娘家人——就算是实话——也不舒服。
王解花不说话,谢神策便有些尴尬。
好歹应一声,我顺梯子下么。
随着程式结束,这场持续了大半天的葬礼,就这样结束了。谢神策与王解花赶在众官员之前驱车毁了琅琊山。
太子代天吊唁,本应是一件大事,而且是极为隆重的大事——开过至今,由太子代天吊唁的,都不超过两手之数,王家该是有多大的荣耀?该用何等的礼仪来表示重视?该怎么与太子这条线搭上关系?
这些王家内部早就有了一个详尽的章程。甚至有人连怎么让清文姑娘与太子“偶遇”的细节都推敲了好几遍。
只不过这些看似繁琐却极为必要的环节,被太子单方面否决了。
家国多事、圣上节俭、尚书清名......太子的种种借口非是不能说服人,凡事从简也确实是顺应晋帝心意,但白表现出来的疏远却是让人不怎么舒服。
老尚书的墓穴,早在半月之前就完工了,一直等着太子前来,本想大办一场,结果竟然是如此匆匆忙忙的结束,甚至是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会也没能办成。
实在是大大的损了面子!
而这一切,竟让还是家主点头了的。
王臻面对群情激奋的族人,耗费了不止三斤口水,才让这些狂热分子按下心来好好办事。
夜间,王臻将王岱王鼎叫到了书房,交代一些事情。
“淮扬道重商,商道历来是王家根本......关于治军......”
王臻一板一眼的说着一些淮扬道军政商三界的事情,像是在做上任之前的演讲,又像是在做点评。
大约是王臻的语气太正式,抑或是这段时间众人的心中都有些不快,因此气氛有些压抑。
王岱说道:“大哥这些话怎么听着有些像是托付?”
王鼎皱了皱眉头,然后想到了一种可能,随即眉头皱的更狠了。
王臻笑了笑说道:“确实是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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