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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绝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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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介爬起身子,坐到病房桌子前开始振笔疾书。

    爸!妈!我走了!我知道我的病已经严重到没法救了,我也知道爸为了我的病,跟村的人借了不少钱,我知道你们不跟我说是为了我好,怕我难过,但这样下去只是多耗费时间和金钱而已,所以,我决定离开这,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

    你们不要为我难过,更不要来找我,就当你们没生我这个儿子吧!爸!你的背痛记得要去看医生,不喜欢看西医看中医也好,不要再拖下去了,拖太久对身体不好的。

    妈!我走了以後,你不要太难过,我知道你常常在暗地偷偷的哭,如果我在地下看到你哭,我也会难过的。我会记住你的话,永远坚强、乐观的!

    对不起!吃不到你做的菜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我走了,多保重!

    不孝儿韩介叩上

    ……窗外一阵凉风灌入,帘布随之飘荡,两片窗门也跟著咿呀作响。皎洁明月高悬夜空,依旧是那么明亮耀眼。不知明月是否懂得世间凄苦人心中的哀伤?可曾为了不幸的人儿落过一滴泪?

    一个人独自走在清晨的城市街道上,韩介不知道该往那去,只是漫无目标的走著。

    一盏又一盏的路灯,犹如骨牌效应般的一一熄灭,是否也象徵著生命正是如此?…逐一逝去!?

    扑面而来的早晨空气是凉爽的,几个做体操的老人在慢跑著,行道树上的鸟儿吱吱喳喳地快乐飞翔,一道又一道美丽的轨迹交错而过,徒留下来的只是韩介无奈的蹉叹!

    望著路面偶尔呼啸而过的车辆,头也不回的驰远离去,韩介的内心突然觉得好孤单。

    「有谁会为我伫留一会呢?」

    从小就居住在村庄,都市的生活一直让韩介向往不已,高中的时候,跑来都市念书,让他兴奋了好久,如今却宛如泡沫一般。

    「一个知道自己即将要死的人,他所看到的世界就是这样吗?」韩介笑了,可是却笑的很悲凉...

    阳光挥洒下来,大马路上的车辆也开始多了,正准备上课的学生也背起了背包往学校前进。

    韩介随意的走著,来到一家7-ELEVEN前面,甫一进门,就听到一声「叮咚」,紧接著一声充满朝气的「欢迎光临」传来,韩介随意的挑了一瓶多喝水,走到柜结帐。

    柜小姐看了韩介一眼,很亲切的说道:「先生,你要不要试试看我们的新产品玉米饭团?现在优惠特价中,买一个送一个喔!还是你要买一个国民便当?」

    韩介苦笑地摇摇头,心想:「自己都快死了,还吃那么多做什么?」

    出了店门口,韩介在路口右转,来到一处公寓前,看到一名小妹妹蹲在地上哭泣。

    韩介好奇的蹲在她旁边问道:「妹妹,怎么啦?怎么一个人蹲在这哭啊?」

    小女孩怯生生的抬起头来,眼眶和鼻头红红的,脸上爬满了鼻涕和泪水。

    「妈妈给我吃..吃早餐...的钱,掉进水沟了...」小女孩哽咽的说著,一手抹去脸上的鼻涕和泪水,另一手指著韩介身旁的条状水沟盖。

    韩介低头看了一下,发现盖子是焊死的。回头看著小女孩伤心哭泣的模样,韩介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子,掏了掏裤子的口袋,拿出几个板来。

    「来!妹妹!叔叔身上这几个板都给你拿去买早餐,乖!不要哭罗!」韩介在小女孩身旁蹲下来说道。

    小女孩停止了哭泣,一脸惊疑不定的看著韩介,望著韩介递过来的板,却迟迟不敢伸手接过来。

    韩介亲切的笑道:「你不用怕!叔叔不是坏人,这些钱叔叔已经用不到了,所以现在都送给你!」

    看著小女孩疑惑的眼神,韩介继续哄著道:「因为叔叔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啊,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这些钱以後都用不到啦!」

    小女孩一把抹掉脸上的鼻涕和泪水,好奇地问道:「叔叔,你要去外国吗?老师说外国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而且要坐很久的飞机喔!甜甜上课都很专心听...」小女孩得意的说著老师上课教的内容。

    韩介愣了一愣,顿时忘了该说些什么。

    看著小女孩天真无邪的脸孔,韩介哑然失笑的说道:「是啊!叔叔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外国喔,而且要坐很久很久的飞机喔,以後...就不会再回来了!」说到後面,声音逐渐转为落寞起来。

    小女孩看著眼前的叔叔眼眶中开始泛起泪光,天真的问道:「叔叔你怎么啦?不喜欢去外国玩吗?外国人好好玩哦!有长长的鼻子和金色的头发,甜甜很想去外国玩,可是妈妈不带我去!」

    韩介堆起笑容,说道:「甜甜很乖!只要好好念书,妈妈以後一定会带你去外国玩的,来!拿去买早餐吃,上课快迟到了!」韩介站起身子,摸摸小女孩的头。

    「谢谢叔叔!叔叔再见!」小女孩高兴的接过板,蹦蹦跳跳的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叭!叭!」一阵喇叭声将韩介从莫名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人潮多了,车潮也多了,韩介望了望四周,都市的人群还是一样的忙碌,车辆还是一样的喧哗。看著这个令他十分怀念的都市街道,韩介知道他即将不再属於这个人世...

    「下一站是龙山寺!还没上车的旅客请赶快上车!」

    来到捷运站月台上,韩介孤独地踏入车厢内,耳边广播声音听起来虚无空洞,彷佛越来越远。捏了捏手上的捷运月卡,韩介想起了自己每天都要搭乘捷运到食品工厂上班,那两年的时光真令人怀念。

    记得自己每天一大早都要从村庄搭公车到捷运站,然後辛苦地转车到工厂。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搭捷运的土包子模样,韩介嘴角忍不住泛起了微笑。

    捷运车厢「轰隆轰隆」的驶过,进入了一片黑漆漆的洞穴,沿途不知过了几站,最後,韩介在终点站下了车。

    踏在柏油路上,沿途的景色是那么的熟悉....

    「阿介!!你出院啦!?」一句熟悉的声音叫住了韩介。

    韩介仔细瞧去,原来是自己的高中同学兼死党─阿茂,两人高中毕业就一起到这家食品工厂工作,转眼已经两年多了!

    「你的身体现在好多了吗?那天你在工厂昏到,真的吓了我一大跳,来!来!进来里面,两、三个月没见,大夥都很想你呢!」

    韩介跟著阿茂进入工厂,这个他熟悉的工作场所,半自动化的机械已经开始运转,吵杂的声音不断的传来。沿途熟识的同事纷纷过来打招呼。大家寒喧闲聊了一会,就各自离开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韩介两人进入员工休息室,这边的隔音效果不错,外面吵杂的声音已经听不太到。韩介坐了下来,一脸疑惑的问道:「现在工厂好像很忙喔!?」

    阿茂笑道:「没错,因为这个月我们要赶出一批货运往国外,所以大家都会很忙。」

    韩介笑道:「那你怎么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还不去上工!?」

    阿茂故作神秘的笑道:「其实我上个月就辞职了!要不是组长硬要留我下来,我早就不知跑到那逍遥了!」

    韩介讶异的问道:「你要辞职!?」

    「没办法啊!兵单已经到了,要去当兵了,嘿嘿!是海军喔,比陆军凉多了!」

    韩介转头心想:想不到自己也到了二十岁要当兵的年纪了!

    「你应该还没那么快吧!住院住了好几个月,连体检都没参加,应该年底才会入伍吧!有打算回来工作吗?要不要我去跟组长说一下?」

    韩介摇摇头,苦笑道:「我的病不用当兵,而且也不会再回来工作了!」韩介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对了!你之前送我的生日礼物,还你吧!我已经用不到了!」韩介从口袋掏出一支手机,抛还给阿茂。

    阿茂傻傻的接住手机,说道:「你还好吧!?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家?」

    「不用了!!」

    来到门口,韩介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说道:「如果....我爸妈有来这找我,你就跟他们说我没来过...」韩介说完独自走了出去,只留下满头雾水的阿茂。

    出了工厂大门,韩介意兴阑珊的伫立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下,望著来来去去的车辆,身旁一堆密密的人也在等著。绿灯亮了,韩介快步地往自己的终点走去,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个令人无限眷恋的地方....

    大尖山下,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一名年轻人正踏著凹凸不平的山路,往山里走去。

    这名年轻人一脸苍白,身高约一米七,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聪明的模样,只是眼底似乎有一股化不开的浓伤绝望,和身旁的鸟语花香极为不搭。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背著箩筐手拿著杖的老头,老头走到年轻人身後,狐疑的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年轻人的背影。

    看著他毫不迟疑的往山里走去,老头连忙唤道:「年轻人!等一等!现在天色都已经快要黑了,一个人晚上进山很危险的,山上的狼啊!虎啊!一到晚上便开始出来觅食,遇上了连骨头都不剩啊!真的想进山的话,明天再来吧。」

    那名年轻人淡淡地看了老人一眼,凄然地苦笑一下,紧接著不发一语地转身朝山里走去。

    老头摇摇头叹气道:「唉!现在的年轻人真不知天高地厚,那么晚了还要进山,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头儿一边抱怨一边缓缓的走下山去。

    这名往山里走去的年轻人,正是韩介。

    韩介离开医院後,在清晨的都市街头徘徊良久,寻思自己该何去何从,後来想起高中时曾和同学一起来大尖山露营,他记得这边山上有一间废弃的小木屋,正好可以让他在这里暂时栖身。

    夕阳渐渐落下,馀晖染红了整片树林,这时,韩介已经走到半山腰了,身旁的树木越来越浓密,山道也越来越窄小。

    可能是天色开始昏暗了,也可能是越趋浓密的树枝遮住一大半天空,眼前景色逐渐黯淡下来,韩介不由得心里感到一股沉重的无力感。

    傍晚的山风吹来,冷飕飕的,韩介徘徊许久却还没有找到那间小木屋。

    「奇怪?...我记得应该是在这啊!难道是我记错了?」韩介抬头看看四周,自言自语道。毕竟已经两三年没来,他也不敢肯定小木屋是不是在这附近。

    「哎呀!该不会被拆了吧!?要是被拆了那可就麻烦了!」韩介一脸无奈的表情,叹道:「唉!看来只好继续往山里走去,说不定是在更深山里面,只是我记错罢了!」韩介开始自我安慰起来。

    踏著崎岖难走的山路,韩介一步一步的向著不可预知的山林深处走去,他做梦也没想到,从此他的人生将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是福?是祸?连上天也无法替他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