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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等方宗诚等人反应,马三俊抢先骂道:“乱民贼子也敢称王称霸,天下若落入你等之手,岂不如人间地狱!”
“满清无道,对内横征暴敛,对外割地赔款。我等奉天征伐,所过秋毫无犯,何来人间地狱之说。”见有人诋毁,陆遐龄不甘示弱。
“哼,竖子!存之,我等忠良岂能与乱臣贼子为伍!”
方宗诚似乎没听到他说的话,更似乎不想回答他。马三俊大骂一句,气急败坏而去。
见方宗诚如此,王炤源以为他有意为天国所用,正欲再次延请。忽听他讥笑道:“贵军秋毫无犯,恐怕不见得吧?”
“嗯?”
“贵军一入桐城,便搜捕官绅家小,桐乡书院戴钧衡一家老小阖门遇害也是秋毫无犯?”
“这……”太平军攻克后,确实抓了不少官宦,不过王炤源不曾过问,听方宗诚一说满脸茫然。
王炤源无语之时,同出自桐城的酆谋立即站出来答道:“戴钧衡佐助清妖守城,城克之后又远遁求援!”
“那阖门家小岂有罪过?”
“确实无辜,我等太平军起自草莽,正需先生这样的大才襄助规劝。”王炤源道。
“哈哈,那高高在上的洪天王真能听我的?”方宗诚紧盯着王炤源,不等他回答便道:“不见得吧,道不同不相为谋,倒是王将军天性未泯,何不弃暗投明,早日重归大道!”
好吧,算他说对了,洪秀全根本不会听他的,但是这老家伙竟然打起了王炤源的主意,十足狡猾。王炤源稍加思索笑道:“有劳方先生指点,只是王某决意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此心永不改!若果真清廷气数未尽,王某也愿战殁于疆场。”
“好一个‘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想必这是王将军个人的主张吧!将军与洪杨不是一路人,何不及早自立!”
这方宗诚洞若观火,竟说得王炤源哑口无言。
“罢了,大人,我等不是来祭拜姚先生的嘛,咋还不拜啊!”袁宏谟和稀泥道。
王炤源暗叹你袁宏谟终于和稀泥瞅准了机会,其它也不再多说,领着部属一一祭拜了姚莹。
祭拜之后,姚濬昌便道:“各位远道而来,本欲好生招待,怎奈丧事在身,草庐又如此简陋,还望各位海涵!”
王炤源听出主人送客之意,既然贤才难得不如归去,便语意告辞。
倒是龙凤翴心有不甘,向方宗诚问道:“先生大才胜龙某百倍,若能辅助王将军必能翱翔于九天!”
“闲云野鹤怎能说是大才,方某早已无意于仕途,此番归去便隐入鲁谼山!”
“那鲁生先生呢?”龙凤翴又问问方潜。
“愿随侍族兄!”方潜看了看族兄方宗诚,方宗诚满意地点了点头。
“二位又如何?”龙凤翴问朱道文、秦汝楫。
“我二人不通政事,愿终日以教书为乐!”
回城途中,王炤源细细寻思,这方宗诚为何拒绝延请,无意仕途?封建社会几个读书人不想当官?方宗诚呼拜上帝教为西夷邪教,恐怕问题还是出在信仰理念上。基督教带有很强的外来性,不似佛教那般融入汉文化已千年,更不具备宽泛的包容性,就是在二十一世纪也很难得到社会主流的认可和膜拜。在这列强入侵、风雨飘摇十九世纪晚期更不用说,基督教遭到中国社会的普遍抵制,尤其深受孔孟正道影响的知识分子唾弃。
太平天国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得不到士林的拥护,纵使杨秀清、石达开求贤似渴,但也鲜有读书人问津。那该放弃拜上帝教吗?若是放弃拜上帝教,不就等同与太平天国决裂!自己真的有了这样的实力?王炤源默默地思索着,不行!不是时候,要想在这列强环伺之下振兴中华还是要减少战争,保存民族实力,避免亡族之灾。
出城访贤竟白忙活一趟,龙凤翴很是无奈,他好不容易才从方潜那里打探到今日他们要去祭拜姚莹,这才自信满满地领着王炤源前去。没想到一个也没招揽到。看着王炤源一路沉默,龙凤翴神情更加沮丧。
王炤源觉察到了龙凤翴的神情,又嗅到了部属中一股失败的气味,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这个集体。忽然,他哼起了小调,又恢复往日的自信,并向大家提气道:“我们这一趟出城有一个重大收获!”
“还收获呢?人家都把您拒绝了!”袁宏谟叽歪了句。
“你个黑炭头说什么呢!你知道方宗诚的意思吗?”蒋琬也不以为然。
“他有什么意思?不就懒得出山呗!”胡永祥小声碎叨着。
本欲鼓舞士气,王炤源不禁呵斥道:“放屁,他要隐居就是因为难以抉择,在我们和清妖之间他不知如何选择!这就说明还有一大批文士对时局抱有观望之念,他们在等待,等待战局的变化,我相信天下士林总有一天都会归心!”
“真的吗?”袁宏谟搔了搔大脑袋。
“大人所言正是!他们在观望!在等待着我们的努力!”龙凤翴明白了,兴奋地高叫着。
王炤源一行且回城内,自是不表。
北硖关下,春官正丞相胡以晃停兵大关镇,清妖刑部主事朱麟祺、汉中镇总兵恒兴控关以阻太平军,胡以晃军不得过。胡以晃与曾天养计另委一军攻庐江,抄至敌后。恰时,安庆大本营派殿左二十三检点梁立泰率军来援,胡以晃遂命梁立泰、侯裕田留驻桐城,王炤源独率右八军攻庐江。
二十日,王炤源出师庐江,侯裕田亲送至城外三十里,二人依依惜别。与侯裕田共事数月,王炤源其深得信任,非但军略事务一律委之,更是有求必应。侯裕田于王炤源亦师亦友,有上司如此,夫复何求?
癸好三年十月十八,庐江县沙溪市。
“贼崽子,谁让你收三文钱的!三十文钱的账三文钱就结啦?”丁记磨坊的老板丁百万又开骂了。
十八岁的伙计丁先达吃力地推着磨盘,一言不发。
“贼崽子,又装哑巴啊!老子今天非打得你口吐鲜血!”丁百万说着便拾起一根竹条,朝丁先达狂打下去。
“哎呦,骂就骂了,咋动起手来呢!先达,还不向你伯伯认错!”老板娘陈氏听到动静,慌忙从后屋跑了过来。
丁先达没有说话,噙着泪花默默地推磨。
“老婆子,你看,这小崽子翅膀硬了!过两年没准还会骑到咱俩头上来!看咱今天不挫挫他的歪气!”
“走走走!这孩子都快被你打傻了!还能打啊!到后屋去喝喝茶,消消气!”
陈氏又拉又拽地劝走了丁百万,丁先达这才敢摸摸鞭打的伤口,伴着一丝丝鲜血,顿觉疼痛。这丁百万是丁先达的族伯,十三四岁就到他家豆腐店当学徒。丁先达名义上是个学徒,其实就是小苦力。一开始还给几个工钱,可是丁先达爹娘先后都饿死了,也没了依靠,丁百万便省了工钱。
丁先达出身穷苦人家,虽只读了三年私塾,却也明事理,通人情。这不今早,丁百万叫他到东头张寡妇家收三十文豆腐钱,哪知这张寡妇家徒四壁,还有两个娃嗷嗷待哺。丁先达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又于心何忍,便只收了三文钱,哪知道回来就被丁百万打骂一顿,幸得伯母袒护才得解脱。丁先达受够了丁百万的虐待,也只有在伯母那里才能尝到一丝母爱。
“匪……粤匪来……来了!!!”丁先达还在埋头推磨,突然街南头骚动起来。
“粤匪……长毛打来啦……”骚动不断地扩大开来,街上的行人疯了一般不顾一切地逃窜。
丁先达挠挠头,一脸茫然地看着逃窜的人群,又望望南头的动静,一阵阵整齐而又紧促的脚步声渐渐清晰。一个、两个、三个……数不清的人排着队出现在大街上。
“快给俺关门,长毛匪来啦!想死啊!”丁百万‘啪’地给了丁先达一掌,然后拼命地去上门板,丁先达从傻愣愣中恢复过来,急忙去帮伯父上门板。
太平军没有阻止行人逃窜,也没凿开哪家大门,他们依旧踏着整齐的步伐,雄挺挺地向镇中进发。丁百万一家及时上好了门板,既庆幸又恐惧。
“这长毛匪不是在桐城吗?怎到咱们这里了?”在镇上还算消息灵通的丁百万看着门外成群结队的太平军喃喃自语道。
“莫不是桐城的兵老爷打了败仗……”陈氏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有这可能,知县徐大老爷是个文官,哪能挡得住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土匪啊!”
“当官的也没个好东西,里长老爷家欠了咱家多少豆腐钱,你看给过几次啊!上上个月,先达不是去要账被打了?”一提到丁先达被打,陈氏就有点心疼。
丁先达偷偷地从门缝往外瞅,他想看看这伙令作威作福的里长老爷恐惧,令凶神恶煞的丁百万害怕的‘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