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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不早,你就在我家睡一会儿,天亮以后,铁林会给送你去见方厅长和花郡主。”
徐天站起身,柔和地看着卢千阳。
卢千阳也站起身,忽然想起袁克佑交代过,让自己去给定居香港的丁沉舟的儿子丁文深带句话。
“我……”
卢千阳有些犹豫,犹豫该不该告诉徐天这件事情。
他脑子里微微一转,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他。袁老也说过,丁文深是个局外人,自己不过是代表袁克佑,代表组织给他传个话,传个上面即将为丁沉舟事件解密的话。
“我明天先去见个人,是袁老交代的。”
卢千阳还是开了口。
徐天依旧一脸平静,点点头。
“好,你告诉铁林就是,他会带你去的。”
“你不问我去见谁?”
卢千阳倒是诧异了,徐天这种级别的人,为何对自己的香港之行如此的放心。
徐天微微地笑了笑。
“丁文深一定不会见我,但是他一定见你的!不过,你见他的时候,要告诉他,你是当年死在上海的军统特务向子忠的孙子……”
卢千阳顿时一愣,这是什么逻辑?为何要告诉丁文深这个?为何徐天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徐天还是一脸和煦的微笑。
“丁文深从内心极度排斥从大陆来的人,包括我。这是因为他的父亲丁沉舟,关于丁沉舟有很多种说法,在丁文深看来,他父亲是被迫害至死,死不见尸的那种。”
卢千阳明白了,丁文深为何不见徐天,又为何让自己自报是军统特务向子忠的孙子。
一个国民党特务的后代,至少能够让丁文深的激起同理心,有了同理心,至少是能够让卢千阳进门的。
卢千阳点点头,徐天飘然走出了房间。
这间房,是徐天半山别墅的一间客房,他们刚刚喝茶说话的地方在封闭的阳台上,屋里有张大床,厚重古朴的大床。
大床边上有一张宽大的明代榻椅。
榻椅上铺着厚厚的布垫。
卢千阳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快凌晨三点了,顺便眯一会儿吧。
卢千阳合衣躺在了榻椅,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着。
只是他的脑海里始终回荡着刚刚徐天说的那些话,仿佛那些看不见的魔鬼就在自己的脑海里张牙舞爪。
不知道过了多久,卢千阳才沉沉地睡去,窗外树梢上的那片弯月如同一只冰冷的眼睛盯着蜷缩在沙发上的卢千阳。
卢千阳醒来的时候,弯月早已变成了红彤彤的太阳,热烈的阳光射进窗来,晃得卢千阳睁不开眼睛。
吵醒卢千阳的是一阵敲门声,卢千阳揉了揉惺惺睡眼,走过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铁林,手里拎着两袋葱油饼。
“徐天告诉我,让我今天陪着你,我就在外面买了些早点……”
铁林还是那副当捕头的派头,他看了看卢千阳一脸的倦容,笑了笑。
“没睡醒吧?”
卢千阳连忙将铁林迎了进门,讪讪地笑了笑。
“睡过头了,过头了……”
“吃了早点,咱就走吧。”
铁林进屋,左右看了看,随手把手里的葱油饼放在茶几上,回身出了门。
“我在门口的车上等你。”
铁林关上门,卢千阳抓起那两张葱油饼,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昨夜和水猴子尽喝了酒,肚子里还真没有什么东西。
铁林刚上车没几分钟,卢千阳就急匆匆地从门里出来,这个时候他才有机会看清楚这栋藏在碧绿树荫下的小巧的别墅。
典型的中式别墅,能够在香港半山有一幢这种别墅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徐天说,你先去见丁文深?”
卢千阳一上车,铁林就侧过脸,嘴角挂着笑意,问他。
卢千阳微微一怔,点点头。
“怎么?你也知道丁文深?”
铁林笑了笑,还微微地摇摇头。
“你随便问个香港人,谁不知道丁文深。”
铁林启动汽车,汽车缓缓地朝那幽深的绿荫大道驶去。
“丁文深是香港着名的学者,教授,为人很亲和,只是不怎么待见我们从大陆来的人,特别是解放后到香港的大陆人。”
一路上,铁林就和卢千阳聊着丁文深。
卢千阳只记住了几个关键的词语:资深社会学教授,港府参赞,社会活动家,务实的社会改革派。
当然,丁文深还有一个名头,地产商人。
“来之前,我打听了一下,今天早上,他在中文大学有个演讲,我们现在赶过去,应该可以见得到他。”
铁林又对卢千阳说道,卢千阳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
早上九点十七分,这个时间对内地来说,算是比较晚了,可是对香港而言,这个时候,早茶才刚刚喝完。
从半山到中文大学,路程也就半个小时左右,铁林对香港很熟悉,但是还是晚了些,等两人停好车走进中文大学,顺着校园里丁文深演讲海报标注的地方走过去的时候,丁文深的演讲已经结束了。
演讲虽然结束了,丁文深教授却并未离开。
他正在讲台上被一群学生围住,大家七嘴八舌地和五十岁上下的丁文深讨论着。
铁林和卢千阳默默地坐在宽大的阶梯教室的第一排,静静地看着台上的丁文深。
他并不太高,矮胖的身材,头发有些秃顶,圆胖的脸上戴着一副精致的眼镜,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炯炯有神,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铁林和卢千阳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直到丁文深抬起眼皮瞟了他们一眼。
那一眼,让卢千阳微微一怔。
眼神既复杂,又透彻,仿佛一眼就看穿了卢千阳的来路。
年轻的学子们都散去,讲台上只剩下丁文深,他慢条斯理地整理桌上的讲义和资料。
铁林刚要站起身,边上的卢千阳在桌下伸出手,按按铁林的大腿。
卢千阳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丁文深的面前。
“丁教授……”
卢千阳诚恳地喊了一声,丁文深抬起头,用深邃无比的目光盯着卢千阳,没有说话。
“丁教授,我是卢千阳,从蓉城来的……”
还未等卢千阳说完,丁文深低下头,抱起整理得齐整的资料就要往外走。
卢千阳忽然提高了声音,冲着刚要离开讲台的丁文深说道。
“丁沉舟、袁克佐、向子忠……,他们都是三十四师警卫连的生死战友,我是向子忠的孙子。”
卢千阳的话不但让丁文深停住了脚步,连坐在第一排的铁林都神色一惊。
铁血近卫师三十四师,能够活下来的人很少,很少,丁沉舟是其中之一,袁克佐是袁克佑的堂弟,牺牲了,难道那军统特务向子忠也是三十四师的人?
丁文深慢慢地转过身,盯着卢千阳那张坚毅的脸,又瞟了瞟坐着的铁林。
铁林慢慢地站了起来,一句话没有说,径直走了出去。
丁文深走到卢千阳跟前,仔细地打量起面前这个年轻人。
“你说你是向子忠的孙子?”
一口地道的内陆口音,乡音无改。
卢千阳点点头。
“我还有一张丁沉舟前辈和我爷爷的合影,他们曾经是湖南陆军见习学校的同学,他们俩是在岳麓书院门口照的那张照片,照片的左边,还有一头牛误闯进了镜头……”
卢千阳平静地讲述着,丁文深的目光竟然有些微微地柔和起来,他伸手从西服内兜里掏出一个皮夹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来,翻转过来,对着卢千阳。
“是不是这张……”
卢千阳眼角一热,使劲地点点头。
泛黄的照片上,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并肩站在岳麓书院门前,脸上没有笑容,只有坚毅和忠勇。
“坐,坐……”
丁文深指了指空旷的座椅,自己也慢慢地走过去,放下手中的资料讲义,慢慢地坐在一把椅子上。
卢千阳等丁文深坐好,他才缓缓地坐在了丁教授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