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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方城的那双老眼里闪烁，方城的眼里有些晶莹的东西在滚动。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文重山，田文水，许常山；看到了杜宇风，陈恭树；看到了昨夜刚刚死在他臂弯里的裘神医……
那些闪烁的霓虹灯如同这些人的眼睛，对着方城眨啊眨，仿佛在叮嘱，又仿佛是在和他打招呼。
老了，人老了，脑子里总是些故人，脑子里总是些故事。
那些人，那些事，鲜活地在方城的脑海里翻滚，仿佛他们就在自己的面前，那些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李文斌抬起头，见白发苍苍的方城出了神，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老爷子，老爷子……”
方城猛地回过神来，冲着李文斌淡淡一笑。
“李警官，感谢你的招待，我也该走了……”
走？去哪？李文斌疑惑地皱了皱眉。
方城看了看他不解的眼神，朝街对面努努嘴，李文斌立即扭过头，看了一眼。
街对面，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后排座的车窗缓缓地降了下来，一张熟悉的脸被街上的灯光映了出来。
任达云，穿着一身西服，系着红领带的总督察。
李文斌刚要起身，却被方城按住了胳膊。
“总督察来，来接你的？”
李文斌有些紧张，怯怯地问了方城一句。
方城摇了摇头，用深邃的目光看了车里的任达云一眼，轻声说道。
“他是来接你的……”
李文松顿时一脸错愕，这时，车里的任达云下了车，下车的还有一名精干的便衣，戴着一副墨镜，耳朵里塞着耳机。
任达云慢慢地朝方城走了过来，戴着墨镜的便衣跟在他身后。
李文斌见任达云过来，立即站起了身，他刚想要抬起手向任达云敬礼，任达云用眼神把他制止。
“文斌，你去车上等我。”
李文斌红着脸，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就向街对面的黑色轿车走去。
任达云左右看了看，这间店里面人满为患，只有在门口侧面的墙边摆了几张桌子，因为深秋，天多凉意，三四张桌子也只有方城和李文斌这么一桌。
任达云缓缓地坐了过来，他身后的便衣侧双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腹前，转过身，离任达云至少有四、五米远的距离。
方城不动声色，缓缓地端起桌上的啤酒，轻轻地抿了一口。
“任总督察，你好手段啦……”
方城幽幽地看了一眼任达云。
任达云浅浅地笑了笑，看着方城那满是皱纹的脸。
“方老师，瞧着这一桌子，文斌的问题，你帮他解决了。”
老师，任达云的确可以称呼方城为老师。
在中英谈判的那几年里，任达云曾经作为警界精英到过北京，公安部曾经让方城给他们讲过一堂课。
所以，任达云称呼方城为老师，也是没有错的。
方城倒是没有客气，点了点头。
“他的问题好解决，你的问题不好办啦……”
任达云眯着眼睛，盯着方城。
“香港警方高层有内鬼，你的问题是找到他，远比让李文斌手下的五名卧底亡命天涯难得多。”
方城轻轻地抿了抿嘴唇，顿了顿。
“如果仅仅是黑社会收买的内鬼，那还好办，熬，熬着他退休就行了；如果是他们，是他们安插的钉子……”
方城抬起眼皮，盯着任达云，任达云的眼神微微一睁，神色稍稍有些紧张。
他们，方城嘴里的他们自然是指敌人，不一般的敌人！
香港要回归，警队不可能全部大换血，原来的队伍绝大多数要保留下来。这个时候警队高层混入了敌人的间谍或者是收买的内奸、叛徒，未来对香港的掌控就会难很多。
香港回归后的稳定是第一要务，也是任达云必须完成的任务！
香港警界不稳，香港就绝对稳定不了！
这是个政治问题。
高层有钉子，他就一定会围绕这颗钉子，组建团伙，提拔他们的人，拉拢更多的人……
敌人的手段从未变过，一直延续至今。
渗透，从未停止！
“他们是美国人……”
任达云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问方城。
方城看着任达云那张带着古铜色的脸，想了想。
“有美国人，就一定会有日本人的。”
任达云抬起头，看着方城。
有日本人，任达云是没有想到的，可是方城那笃定的眼神告诉他，他说的可能是真的。
三合会是日本的黑社会组织，七年前，他们把总部从横滨搬到了香港。
为什么？因为七年前，中英展开了关于香港的谈判。
阴谋，从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在实施了。
“昨夜死的两个人，也是日本人。”
方城提醒任达云，任达云当然是知道的。
可是，方城这么说，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敌人对我们的渗透，对我们实施的阴谋，无处不在，几乎遍布各个角落，各个行业。
地产，医疗，教育，连香港的警队都没有放过。
任达云微微地点点头，既然说到了昨夜的案子，既然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有些话就可以摊开了说。
“老师，你就没打算让他们落在香港警方的手里，对吧。”
任达云问方城。
方城的嘴唇微微地一扬，浅浅地笑了笑。
“我只是个目击者，该做的笔录已经做了，如果你想知道答案，你可以去死了的那三个人……”
说到死了的三个人，方城又不由得黯然神伤，眼里闪出悲怆的光芒。
“总督察，有件事情还得你帮个忙……”
任达云双肘撑在膝盖上，平静地看着方城，也许他已经猜到了方城想要他帮什么忙。
“案子结了，把裘问天的骨灰交给我吧……”
方城的语气里带着悲伤，任达云似乎被他的情绪感染，脸上竟然也挂上一抹悲伤。
任达云沉默许久，才缓缓地回了方城的话。
“死了两个日本人，这个案子该怎么结？”
提到日本人，方城那悲怆的眼神里忽然涌起一丝仇恨的火苗，他炯炯的目光一沉，缓缓地吐出一句令人胆寒的话来。
“再死几个日本人，你就好结案了！”
任达云顿时一惊，方城不可能和自己开玩笑，可是这句话的意思？
任达云满眼错愕地看着方城，方城也盯着他的眼睛。
夜风吹拂，寒意骤起。
任达云不理解方城的话，一个人在香港总督察面前说，在香港的地盘上再死几个日本人，这是谁也无法想象的。
其实，更无法想象的是，方城对这话是如此的严肃，而且打定了主意。
任达云永远不会明白的，方城从十几岁就和日本人打交道，他对日本人的了解，远比任达云要多得多。
黄国生和山口死了，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通过各种渠道给香港警方，给任达云施加压力。
如果再死几个，死几个和黄国生，山口一样的日本间谍，背后的日本人才能感受到强大的压力，才会知道，无论给警方多大的压力都无法阻止我们铲除间谍、特务的决心。
日本人从来都是怕硬欺软，把他们揍痛了，才会老实。
这就是方城的结案方式。
可是，哪去杀几个日本间谍呢？
方城心里其实早有了主意，虽然他是第一次到香港，可是他知道有人比自己更清楚香港，更清楚香港有多少日本间谍。
任达云紧闭着双唇，眼神犀利地看着方城。
忽然，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朝街对面的汽车走去。
方城的嘴角微微地翘了翘，这就是任达云的回答。
好像每一个炎黄子孙的血脉里，都带着一个天然的基因——
灭倭寇，杀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