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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漓音与霍尽渊,都因为乌桓山一役,失去了几乎所有至亲的人。
这么多年来,乌桓山一役成为盘亘在两人心底最深的痛楚。
而这份痛楚无法对外人说,也难以被外人所理解。
只有他们,能在彼此的目光中,探悉到眸底深藏的那份苍凉与凄怆。
萧漓音目色空茫,她看着远处的乌桓山道:
“五年前,在一次围剿中,我无意抓到一名当年羌桀可汗身边的一名副将,他参与了当年乌桓山围剿。”
“我问他,他们是如何得知萧昶会带着玄武军去乌桓山?又恰好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乌桓山,将他们伏击?”
“他告诉我,大楚朝廷中,宸贵妃与前朝勾结,一直有人和羌桀可汗暗中来往,大楚朝廷中的人,害怕镇国公府势力太大,影响到宸贵妃与太子的地位,于是与羌桀可汗合谋,设下陷阱,将玄武军引到了乌桓山。”
“等到玄武军抵达之时,羌桀早就带了五十万北凉士兵,埋伏于乌桓山,一举将他们歼灭。”
“那是世代守护大楚北境、威名赫赫的玄武军啊!即便在那般弱势的情景下,玄武军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与北凉军厮杀了五天五夜。”
“北凉军也损失惨重,但因为兵力实在悬殊太大,这才将玄武军一网打尽……”
“阿九,你知道我的七姊,也就是你的母亲,是如何死的吗?”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受乌桓山一役的刺激,最后自戕而亡!”
“不!她并非自戕!她是在得知了这一切的真相之后,想要找成帝讨要一个说法,要一个公正,却引得成帝震怒,下令将她关押了起来。”
“七姊幼时与楚珩兄长情投意合,父母之意,媒妁之言,他们都有!他们眼看着就要成亲了,可是,偏偏在那个时候,遇到了你的父皇!这是她此生最不幸的事!”
“你的父皇在楚珩兄长身边安插自己的人手,让婢女给楚珩兄长下迷情药,让七姊误会楚珩兄长,从此与楚珩兄长分道扬镳!”
“我七姊是何其刚烈之人,等到乌桓山一役发生,她暗中探查,这才才发现,原来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自己的枕边人所为!”
“成帝不仅陷害了楚珩兄长谋逆,将楚氏满门抄斩,还谋害了自己母族,累及萧氏阖族上下!”
“她怎么能不动怒?怎么能不与成帝决裂?于是,宸贵妃便趁机戕害她,还制造她自戕的假象。”
“七姊薨逝之时,身怀六甲,那是一尸两命啊!”
“后来,纪墉在调查楚珩谋逆一案时,探悉此事背后的真相,这才上奏陛下,请他重新审查当年乌桓山一役的真相。”
“可他哪里知道,这背后的背后,站着的是谁?”
“你的父皇刚愎自用,薄情寡义,他如何能容忍自己的肱股之臣挑战自己的权威?于是,纪府也被抄家流放了……”
萧漓音的声音有些抖,她没有再说下去。
而得悉这一切的霍尽渊,尽管早已从各种蛛丝马迹中,猜到这其中的真相。
但是,当真相来临的那一刻,他的内心依然掀起了暴风骤雨。
他的心几乎被人捏碎,他怒不可遏,有一种想要将一切都毁灭的冲动。
霍尽渊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姨母不带着找到的人证物证,回去找成帝鸣冤,而是要加入了拓跋氏的北凉军?
良久的沉默之后,霍尽渊开口了:“姨母,所以你才想借拓跋宴的势力,是想借用北凉人,杀回紫宸宫,为舅父们报仇?”
萧漓音没有说话,她清瘦的身影被即将初升的太阳,勾勒出一个发光的轮廓。
萧漓音语意低沉:“阿九,你觉得没有陛下的默许,仅仅一两名朝臣,能够将一代忠魂百年镇国公府毁之一旦吗?”
她叹息一声,看着霍尽渊:“阿九,你和我不一样,那是你的父皇!我不想让你为难。”
霍尽渊不由得冷笑一声:“姨母,他如果还念及父子之情,夫妻之情,手足之情,他又怎会让事情一步步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他的心里,只有他至高无上的皇帝权威!”
看着远处的山峦逐渐被太阳勾勒出金色的轮廓,而初升的日光终将照亮整座峡谷。
这无比漫长而又痛苦的一夜,终究过去了。
萧漓音起身从霍尽渊的临时营帐离开,她想,霍尽渊也需要一些时间,慢慢去消化这些权利背后的丑陋。
萧漓音走出营地时,便看到拓跋宴站在一旁的高岗上,似在等她。
萧漓音想,从她被拓跋宴从朵颜部落救出,拓跋宴对她,知人善任,用人不疑。
就算世人负她,但拓跋宴从未对不起她,反而是自己,一次次利用拓跋宴对自己的信任,充当了自己复仇的工具。
她想,她是该给拓跋宴一个交代了。
见萧漓音走来,拓跋宴拍了拍身旁的一块大石头,温声道:“坐。”
萧漓音却是没有坐,而是面向拓跋宴,随即,她一把解开自己头发上的束发带。
随着她的手松开,一头乌黑的长发如同一面旗帜一般迎风飘扬。
萧漓音脸庞清瘦白皙,剑眉星目,英姿飒爽,此时将长发披散之后,脸庞被衬托得多了几分柔和。
拓跋宴一怔。
随即便有几缕发丝,随风飘到拓跋宴的脸上,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了虚空。
萧漓音看着他,目光闪动,她淡淡道:“拓跋宴,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是女子。”
拓跋宴面上却浮起一个了然的笑容:“我知道。”
萧漓音有些怔,这是她未曾想到的。
拓跋宴目如星辰,他温和地看着萧漓音,道:“你从来不与将士们一道下河洗澡,也不在人前换衣服……”
还有许许多多的的细节,拓跋宴没有宣之于口。
与萧漓音相处愈久,愈能感受到她与其他人的不同。
比如,她生气时咬唇的小动作,她偶尔习惯性地撩发,以及与她靠得很近时,她身上散发的那种若有似无的馨香……
虽然萧漓音性子明朗,且已经几乎有意抹去了她身上所有的女性气息,但拓跋宴就是能感受到她的不同。
萧漓音没有追究细节,她继续道:“我是大楚人。”
拓跋宴还是一贯的柔和:“我知道。”
萧漓音看着拓跋宴带笑的眼睛:“我是大楚镇国公府嫡七女、玄武军主帅萧昶胞妹,萧漓音。”
拓跋宴颔首:“我知道。”
萧漓音没有想到,她竟然才是那被蒙在鼓里之人。
她蹙眉,道:“你还知道什么?”
拓跋宴笑了笑,道:“我还知道,你是为了调查乌桓山一役的真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