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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楚天的脑海之中很是杂乱,仿佛往日被自己埋藏心底的一切都在这一刻爆发。无数的杂乱之事在自己脑海之中浮现,有自己肉身死亡时的历历在目,也有自己在吞噬魂魄时的尤新记忆……更有自己在当上大理寺少卿之前,那一段质朴简单的回忆。
两点一线,每日只会徘徊于那不大的木屋中,自己的卧室与茅房——除了去那茅房之外,楚天的一切都在自己卧室内完成;而自己的卧室里,除了一张窄窄的木床之外,只有一张木桌与整齐的竹简、书籍。而那时的楚天,更是废寝忘食,时常两天才吃上一顿食物;而那时,除了科举的日子之外,时间对于楚天来说也似不存在一般。
毕竟,那时的楚天每日里除了看书、背书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任何事存在。
而那时,支撑着楚天的……也只是当时的信念。
是想要脱离贫困,让自己与父亲能够一跃农门,每天不再是稀粥与干菜,而是能够吃上肉食白饭……如此简单的念,却支持着楚天十数年如一日;即便是科举失败,也会有下一次科举……
但,一切都在楚天被唐皇看中,成为了大理寺少卿之日起……发生了变化。
一切仿佛都来得如此简单,想要酒肉,只需吩咐一声;想要权利,自己已有了近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比权利!曾经在楚天眼中高高在上的县令,却成为了自己随时可以掌控生死的蝼蚁……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楚天还没真正做好准备,便就已经沉沦。而当回乡之后,原本想要孝敬的父亲,却又只是留下一封书信离去,使得楚天虽然难以接受,更是在心中立誓要去蓬莱寻父……但终究,楚天最终还是化作了迷茫。
虽然外人看不出楚天的迷茫,而或许即便是楚天自己也都看不出自己的迷茫——因为,那迷茫已经被埋在了心中的最深处;有着诸多借口为其掩埋,层层叠加,使得楚天自己也终于看不见自己心中的迷茫。
但,这迷茫,却始终存在。若不去直面迷茫,这迷茫不会有丝毫减免……甚至,这迷茫只会越加;最终,使得楚天彻底沉沦……或许最终楚天能够凭借着妖王之力,凭借着自己的血脉之力,凭借着自己所获得的一切造化而获得强横力量,即便能获得天境强者都为之心惊的强横力量……但,楚天却跨入不了天境,跨入不了超脱,寿元二百为尽。
“在我跨入修途之前,我的生活,我的一切……都是如此简单;甚至在如今看来……有些单调。”楚天在心中呢喃着,闭着眼,但却皱起了眉头:“但那时的我,心中却是有着信念存在……也正是那信念的支撑,我获得了大理寺少卿之位……如今想来……那时,真好。”心中呢喃着,楚天脑中的杂乱渐渐被平息,渐渐消失……渐渐,楚天再次处于了一种近乎是无意识的状态之中……
“一切,来得太快,对你来说……太过突然,你没有准备好,甚至从没有过准备……你见过了太多的强者,也见过了即便是老夫都为之心惊的存在……但你却没感受到太多属于他们的压力,以至于让你产生了错觉,让你觉得他们——也不过如此!”在楚天魂中,一道声音悄然响起;或许即便是楚天自己,都不曾听见,但这道声音最终却是化作了一声冷哼——从楚天的这一切回忆中,蕴于楚天魂中的那名远古强者之魂看见了楚天的过往,看见了楚天记忆中关于自己的一切……
“楚姓血脉……当初有机会附着于此身的那几个老东西……你们看出了他肉身已死,但你们看不出他的血脉,看不出他的妖王之力……你们的错过,最终却化作了老夫的希望!”声音渐渐隐去,楚天听不见,只能感受到在自己的魂魄之中,似乎有了一些极为微小的波动出现。
翌日,清晨。
不等初阳,楚天便就从这种无意识的状态中醒来,恢复了意识,摇了摇头,看看自己四周,然后轻叹一声,走出了小屋。
当走出小屋之后,楚天深吸一口气,振作了精神,但还是在眉宇之间带着一丝愁意。缓缓走向小屋的后方,走在山林间,楚天没有散开灵识,只是在山间漫步,寻找着丹尘说过的那个屋子。直至初阳的光辉洒落,驱散了清晨的薄雾,楚天也终于透过层层枝叶看见了在不远处的一座小屋。
与其说是小屋,倒不如说是一座小亭——四根带着古朴之意的古木支起一座吊脚屋顶;没有漆色,只是古朴自然的颜色,而在这小亭之中,一道身影蹲坐着,手中拿着一柄蒲扇,轻轻扇着身前的石炉。石炉中,有青丝升腾,其上架着一个土陶做成的壶。
“来了?”丹尘轻声开口,但目光却依旧还是落在身前的石炉之上,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石炉内燃烧的火焰大小。虽然到丹尘这等修为,完全可以凭借五行之术,来使火候达到自己理想中的万无一失;但丹尘却并没有动用丝毫术法。此刻的模样,就如同是一名山野农夫罢了。
“来了。”楚天回道,缓缓走到丹尘的身边;看着丹尘不言不语,楚天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这么静静地站着,看着丹尘时而扇风,时而皱眉……
“这火候的控制,为师若是自诩为辰州第二,那么便没人敢称作第一。”丹尘面上露出笑容,微闭目,凑近那石炉,左手微微冲着自己的面颊扇了扇风,似乎是在感受炉子中,那茶的香气。
“这煮茶,还是如此控制的火候最好;有细微的变数,你永远不知道这细微的变数,会产生细微的好,还是细微的坏;但也正因为这一份变数,使得整个事情都变得有趣起来……”丹尘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看身后站着的楚天:“许多人煮茶,或是炼丹,都始终是以术法的力量控制着火焰的大小,控制着火焰的强度……虽然也有其好处,至少是万无一失,按着规定的流程按部就班;胜在稳定,但却少了变数,也便失去了趣味。”
渐渐,丹尘放下蒲扇,拿起石炉上的陶壶;陶壶的把手似有些烫手,使得丹尘迅速将其放在了一旁的石台上;石台之上,此刻也放着两个石杯,给石杯倒上茶水,然后丹尘席地而坐,说道:“徒儿,这煮茶看似简单,但其中的学问,却不比你修行中少;不论是火候,还是风力,亦或者是火焰的大小,都有讲究;而最终煮出的茶,寻常人饮不出差别,但懂的人,却是能够品出其中的细微不同。”
“为师煮的每一壶茶,口感也都会有极细微的差别,但有些差别,即便是懂的人,也都无法察觉;但这一切,为师知道,为师也能品出……你可知这是为何?”丹尘端着石杯,轻吹口气,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说道。
而当看见楚天有些茫然地点点头,丹尘笑了笑,然后才又说道:“这茶,是为师自己煮出,是为师付出了自己的专注,付出了自己的心而煮出的茶,因为有体验,有经历,有感受,所以为师知道。而若是对一件事,你没有经历,没有体验,也没有感受……这三者,缺一不可;即便你获得了,或是成就了什么,你最终也只是不懂;或许也只是似懂非懂……但至少,若是没有经历、体验与感受,为师不懂,也不会懂。”
楚天听着丹尘的话,皱了皱眉,沉默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摆摆头,说道:“师尊的话……我有些不懂。”
“你不懂,所以自己去经历,去感受吧。”丹尘一笑,一挥手;在那石炉边上顿时出现了另一个陶壶与放着茶叶的陶桶。看着这陶壶与陶桶,丹尘的声音再次传入楚天的耳中:“桶里可是今年秋天新收成的茶叶,你既然不懂,你便自己尝试尝试……至于煮茶的水,往西走大概一里地,有一处清泉,那里的水质上佳;而在此地往东走约莫半里地,也有一条小溪,那里的水质倒也不差。”
“为师教你的第一堂课,你便好好感受煮茶时,不同的水,不同的火候,最终会出现怎样的口感。”丹尘的话,在楚天耳旁缭绕,而楚天则是在迟疑了瞬间之后,向着西面走去——“听师尊的话,西面的水似乎比东面的水要好一些。”
拿着陶壶,在山林之间;但楚天不过才走了约莫半里地,便就发现了有一道极细的水流顺着岩壁流淌,落在土石之间,这水流形成了一处水洼;这水洼不大,在楚天估计,也不过能够盛满手中陶壶的大半而已。迟疑了片刻,楚天终究还是放弃了这出水洼,继续前行,同时心中呢喃着:“师尊既然没说此处,想必有其原因存在……”
呢喃着,楚天渐渐走到了丹尘口中的那清泉附近,聆听着潺潺水声,很快便就见到了那一弯清澈的泉水,泉水清澈可以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