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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华胥
电脑屏幕前面,屈青阳怔怔地看着雨水中纵横披靡的雾气之剑,雾气之剑有一千六百道,彼此交错时宛如精密机轮飞速旋转,榫合时便严丝合缝,运转时便大开大合。
如此辉煌庞大的一幕,却精密到插不进一丝头发去。
可怕的像是机器一样。
陆华胥。
屈青阳终于确认了来自远方的杀意。他轻声叹息了一声,伸手挠着自己的头发;你应该睡着的。
屏幕中,雾气之剑无声的静止,千百道锋刃在震动,似乎能听到嗡嗡作响。
我都放过你了,你为什么总是不肯安安静静呢。
屈青阳啃着自己的食指,有一种沮丧在他的大脑中横七竖八的交错,就像是好几个钻头在旋转。令人头疼,头疼到措手不及。
他终于爬出来了。
这个老朋友从出生开始就在泥坑里,虽然光芒万丈,但依旧在泥坑里。百病缠身,可笑的像是猴子一样,强壮的猴子。
正因为如此,他在想要毁灭有关部门时,才会放过这个中国最强。
现在他从泥坑里爬出来了。
姿势狼狈又执着,令他感觉到有一丝被辜负的愤怒。
所以他叹息。
很好,最后一点的友情,也可以不用在顾惜。
这样的抉择之后,令他整个人都愉快起来了。
血泊中,转椅的滑轮无声转动,留下了四道暗红色的辙痕。最后停在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前面。屈青阳沉默地旋转一周。脚尖点在血中。掀起一圈涟漪。
他看着面前的东西。
在这个被整个有关部门守卫着的巨大密室中,只有一台老式的电脑。
它还停留在二零零年以前的技术时代,硕大的机箱,球形屏幕。
老旧像是这个有关部门一样,令人失望。
他原本以为钱丽珍就藏在这里,可是她不在。这样失落的发现有一瞬令他觉得脑髓在燃烧一般的愤怒。但很快,愤怒又被发现了新玩具的喜悦冲散了。
他停在了老电脑的前面,将死者的断手从机箱上扒拉下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取下了险些将机箱硬盘物理销毁的强酸试管。
很好,恭喜你,复活了。作为庆祝
他凝视着投影在墙壁上的监视场景,双手郑重地放在了粗糙的键盘上。
感受着十指上传来的干涩触感,他轻声笑了: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他按下了键盘。
在被念动力凝固的世界中,周离凝视着停在虚空中的剑刃,轻声问:
陆华胥
雾气凝结成的薄刃震动,涣散了,白雾飘渺,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影。可以看出模糊的轮廓。紧接着,迅速细化。到最后,从头到尾,每一根头发都栩栩如生。
我在。
那个清秀又沉稳的男人就好像又一次的站在了周离的面前,困倦的眼神中依旧有光。
周离端详着他的样子,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这个男人的存在有某种虚无缥缈的意味。
譬如朝露,譬如泡影。
你怎么了他问。
我做了一个梦。
陆华胥沉思片刻之后,轻声说: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是,有个小女孩说你去送死了,就一头钻进我的梦里来,把我叫醒了。可惜她被我的梦蛰伤了,没有办法来这里。
他抬起手,显化出一团水影。水影中,符秀在沉睡,可苍白的面容上带着微笑,笑的傻兮兮的。
周离沉默了一瞬,眼眸垂下:我欠她和她哥哥很多。
陆华胥笑了笑,收回了雾气之剑,看着他收拾战场,重新全副武装。
你看起来健康了不少。
周离重新端详着他的样子,手术才完成一大半,现在动用能力没关系么
我用了取巧的办法。陆华胥狡黠地笑了笑,如此轻松:严格来说,其实我现在还在梦里,出现在这里的,你就当做我的潜意识吧。
像是分身
更像是一个活动的坐标。他解释:我将能力施加在梦中,最后由潜意识反馈到现实就像是寻常人说梦话一样。因为过程有些复杂,所以能力有限。像刚才那种程度的出力,已经坚持不了太长时间了。
其实你没必要勉强自己。
周离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费点时间,但我能解决,你休息就好。
这么大的烂摊子,总不能全都丢给你一个人吧
陆华胥抬头,回顾着废墟之外的夜色中,声音低沉: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雷霆的光骤然从天空中划过,照破了暴雨中的黑暗。黑暗里有密集的钢铁在反射着冷光,就像是乱葬岗中的土壤被洪水冲刷,粼粼白骨重建天日。
那已经不是一具两具的亡骸,而是触目惊心的密集阵列。
总数一百三十具。
人造亡灵们已经将此处彻底包围。
数不清的骸骨从黑暗里走出,骨骼摩擦的声音尖锐。他们在破碎的楼层上攀援而上,浑身披挂,全副武装,武装细致到牙齿中的毒液分泌腺上。
你确定不需要帮忙么
环顾着敌人恐怖的阵容,陆华胥苦恼地叹息了一声,指尖雨水重新凝结成雾刃。
我说过,我能解决。
周离说完之后,忽然有些牙疼,他怀中抽出一管看起来像是赤红色的试剂。轻声叹息:就是麻烦了一点。
钢铁摩擦的密集声音里。骸骨军团在逼近。它们扫破暴雨,如林推进,像是铁墙在向前推进。
周离沉默地端起火刑架,将试剂填入枪管旁边的机括中,严阵以待。
陆华胥看着他牙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我可以帮点忙,打个下手也好。
堂堂中国最强,给我打下手
周离沉默了一下。露出一个不知是自嘲还是什么的复杂微笑,不再拒绝,真是太荣幸了。
话音未落,巨响轰鸣。
就在他们背后,被火焰烤成焦黑的墙壁轰然破碎,被斧剑的撞击撕裂。那种声音尖锐又无力,就像是一张锡纸被切割时的叹息。
雨水的幕布被撞破了,机炮预热的细密声音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令人的神经紧绷,毛骨悚然。
数架已经占据了制高点的机枪预热完毕。锁定了目标,扁平的枪口绽放出了冰蓝色的死亡光芒。那是磁场相切时的电流闪光。
天狗r411机炮。
这是特殊炼金钢所制造的战争武器,符文赋予了它超出常规武器的动能和射速,量产化的杀人武器最可怕的屠夫。它们的弹药甚至都不是通常所认知的火药,而是一片片形似漆黑的羽毛金属薄片。
当扳机扣动的瞬间,黑色的羽毛便会铺天盖地的涌现,将一切都搅成粉碎不论前面的是钢铁,还是血肉之躯。
姑且不论天狗这种被基金会强力管制的物品是如何会出现在外界的,但是对方为自己准备的阵容,周离便有些受宠若惊。
通常一架天狗就已经足够应对十名以上的第三阶段能力者正面冲击,现在对方一口气拿出本来要用作布防的四架机炮来对付自己。
应该说是盛情难却死得其所么
周离下意识地抬起枪,想了想之后又放下。因为在他身后,陆华胥抬起了手掌。
那一缕在陆华胥指尖缭绕的雾气渺然消散,渗入黑暗中。
下一刻,机枪开火,像是数百匹布帛在同一瞬间撕裂的声响扩散开来,天狗呼啸
漆黑的色彩像是墨汁滴入了清水中一般,疯狂的扩散,浸染。无数飘飞的黑羽呼啸而来,切裂了雨水和暴风,将卷入其中的一切都撕扯成锯成粉碎。
黑色的金属羽毛之上还缭绕着电光,和空气摩擦,变成了赤红。可上面沾着的那一粒渺小到看不清楚的雨雾却始终没有消失,反而反客为主
无数染上水雾的黑羽如子弹一般向前飞出,可在空中又诡异的划过一个巨大的弧度。
一瞬间,就像是烟花盛大的开放。黑羽如瀑布一般喷涌,又如何暴雨一般漫卷,它们飘飞在天空和大地之间,汇聚成潮。在念动力的牵引之下,变成了可怕的漩涡。
此时此刻,所有的子弹,都由陆华胥来掌控。
漩涡吞没了数之不尽的骸骨,黑羽和白铁在一瞬间的摩擦中迸发出火花,火花的光此起彼伏,像是一场无数星辰爆裂的闪光。
一瞬间,四台机炮爆裂,三千枚黑羽攒射毁掉了一半的骸骨君王。
没有人能够想到,导致这毁灭盛景的,竟然是一滴雨水所蒸发的雾。
达到三阶以上的念动力是一切子弹和箭矢的天敌,尤其是在陆华胥这种操控尺度达到分子级的强者手中。
在火焰熄灭的瞬间,陆华胥收回了手掌。他的身体不安的动荡着,已经飘渺了许多,
帮你节省了一点时间。他轻声说: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多谢。
环顾着疯狂扑上的骸骨们,周离点头,举起了手中的火刑架:这下应该省事儿了许多。
他用肩膀顶住枪托,确定做好了最后的心理准备。
慎而又慎,小心翼翼地扣动扳机。
首先亮起的是火星飘飞的隐约轨迹。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猛然膨胀,从枪口中喷出。那不是石蒜花的子弹,是胜却人间一切颜色和毁灭的炽热闪光。
没有人能看清楚究竟是什么。
因为当扣动扳机的一瞬间,一切视觉都被遮蔽。
不是被黑暗吞没。是被毁灭的可怕之光所横扫。摧残。蹂躏。
视网膜在哀鸣,卷曲;眼球在烧炙的痛楚中尖叫崩裂。
什么都看不见了。
唯一能够观测能够感觉到的,是恐怖威严又炽热的光明吞没了一切。
足以烧焦肺腑的高热在一瞬间充斥在空气里,又在一瞬间消失了。当光芒消散之后,周离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才在短暂的时间内回复了视力。
而眼前,已经是一片焦土。
方圆数十米之内,已经再没有完好的东西。
就连混凝土都被烧化了,变成了腐烂蛋糕一样的奇怪形状。
雨水落在地上。被残留的高热蒸发,迅速的膨胀变成了蒸汽。所有的钢铁骸骨都倒在蒸汽中,变成半融化某种奇怪艺术品。
周离有些心疼地低头看了一眼火刑架,在火刑架的凹槽中,红色试管中的药剂还剩下一半。
直到许久之后,陆华胥溃散的分身才重新凝聚起来。
他凝视着周离手中的火刑架,心有余悸:
那是什么
一个老头儿给的礼物。
周离呼吸着灼热的风,眼神中是愉快的畅意:果然效果拔群。
陆华胥沉默无言。
我们出发吧。
周离扛起枪,率先走在前面,随着他的步伐。试管中名为龙息的药剂就轻轻地荡漾起来,在青色的眼瞳中倒影出火焰的色彩:
让一切回到正轨中去。
乐意之极。不过
陆华胥和他并肩,漂浮在死寂的街道上。
他的身影宛如巡游的魂灵,眼神忧虑:我觉得我们可能要做好面对最糟情况的准备。
最糟糕的情况
周离扭头看着他,眉毛挑起:你是说还有比有关部门的总部被攻破还要糟的情况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的。
陆华胥回忆起有关部门的亚空间密室里的那个东西,声音微微苦涩:
几十年前,由美国牵头,各国为了防备日益膨胀的基金会和犯罪能力者,借着星球大战的名义,开发了一个武器。
一瞬间,周离的脚步被从天而降的寒意阻挡了一瞬,他下意识的捏住了胸前领口下面的芯片,听到了轻声叹息。
武器的名字叫做抑止力。
陆华胥揉着眉心,凝视着远处燃烧的总部:
在总部的亚空间密室里,藏着它控制密钥的五分之一。足够暂时控制它半个小时的五分之一。
嗤。
像是幻觉一样,周离听见了像是极薄的肉片落在烧红铁板上的声音。
一瞬间,胸口芯片的刺痛带来了微弱的预感。
他的脚步停住了,面色骤变,张口欲言,可陆华胥的速度却收之不及。
于是,气泡被戳破了。
光从天空中亮起,那是自奔涌而来的重离子流。
它从上一个瞬间诞生,又从下一个瞬间寂灭。自生而灭,如此短暂。
但在这短短的弹指之间,它和陆华胥的半边身体擦身而过,在地上留下了一个胡椒罐口一般的印记。
柏油路上微微一震,矿泉水瓶盖大小的地方上出现了一百二十个细小针孔。针孔的半径纤细到不足一微米,但却在地下留下了长达六百米的笔直痕迹。
陆华胥半边由雨水凝结成的身体炸裂了,随之破碎的还有数不清的念动力护盾的防御。
随后。他的身体又在意志的命令之下重新弥合,完好如初。
唯一可以证明他险些被毁灭的,只有痛苦的念动力在周围留下鞭挞痕迹。
屈青阳。
他咬着牙,虚幻的面孔上满是愤怒和哀伤:你果然偷到了操纵指令从我的脑中。
躲开了
像是某个地方,传来了诧异的低语。
像是某一根愉快的手指在键盘上跳动,输入了坐标的数据。
像是某个一瞬间,天空中传来悠远的叹息。
下一刻,周离再一次在预感的推动下抬起头。
他看到天空中的铁幕黑云被撕裂。
星落如雨。
那是满天星辰的杀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