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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后人,得此信者,已入正途,前途未卜。天眼即开,戒天尺得,游走天下,铲除心魔。
凡世上人,皆有所想,皆有所忧,皆有所图,人之常情。上至帝王,下至白丁,皆如此也。吾等驱魔人,既得天眼开,又得戒天尺,所识者皆为心魔。心魔不除,人心难安,尚有走火入魔至极者。观天下的心魔者,或贪,或怨,或妒,或执,或怯,不一而同。心魔寄人心,人心养心魔,一旦成魔,祸患人间,小者乱其心,大者乱其国。有善驱魔已二十余载,收附心魔二百余,自问无愧于天地。试问,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从古至今,祸福相依,除魔者最忌者,由魔成魔。初遇魔者,与之战。再遇魔者,坚其志。三遇魔者,生死间。四遇魔者,或成魔。五遇魔者,以死间。除魔路漫漫,有其志者不乏,善终者难有。张家后人,坚我志者,步我后尘,虽死,吾亦往矣。
读完这最后的手稿,张喆陷入了沉思,原来他的祖先张有善是这样的人。与何家结缘,恐怕是巧合,何家乐老先生除了心魔,成为可依托之人。一托手稿,二托家人,可见两人关系非常不一般。
张喆又将五张手稿看了一遍,想从中看到张有善可有嘱托,翻来覆去,没有任何的发现。
他将手稿整理起来,又包在了油纸里。若我最后成魔,是否有张有善勇气,以死明志。
张喆叹了一口气,作为驱魔人,自己是否有造化去战胜自己的心魔。不论是天眼,还是戒天尺,都只是自己的工具,而最后的战场,就是自己的心里。
想着想着,张喆又睡着了。
此时,怨又出现了。“臭小子,我是不是被困在这里了,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什么也没有,你把我收进来干什么。我是不是要困在这里一辈子,我怎么这么命苦,碰到你这个怪胎。”
“怨,你以前碰到过驱魔人吗。”张喆问。
“你问我,你确定不是开玩笑。碰到驱魔人我还会在你这里吗。”
“怨,我们战斗这么长时间,你还是不能把我的大脑控制,我觉得你应该放弃了。”张喆说。
“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一天不出去,你一天就不要安宁。”怨恶狠狠地说。
世界上是否还有自己这样的驱魔人,他们在哪里呢,为什么手稿里没有记载呢。张喆在想着。
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六年的记忆相当于空白,心魔寄人心,人心养心魔。对于张喆来说,心魔在这里无心可依,这是怨伤害了张喆,却无法胜利的主要原因。
张喆第二天早上按时起来了,他自己穿上衣服,从床上爬起来,穿上了鞋子,到洗手间的镜子前。多亏和老爷子的护理人员照顾得好,张喆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
他走出了屋子,正好碰见了何老爷子晨练。一百多岁了,那一套太极剑舞得刚烈,与传统的太极剑有天壤之别。一招一式都是杀招,剑气笼罩在何老爷子身上。最后,何老爷子一个定式结束了晨练。看见了张喆,“小子,起来了。”何老爷子关心地问道。
“你是何老吧。谢谢你对我的照顾,那五份手稿我已经看了,对我帮助挺大的。”张喆对着老爷子鞠了一躬。
“客气了,张有善能有这样的后人,也算是心愿已了。怎么样,今天看你状态挺好的,第一关过了吧。”
“何老,已经过了,您是我太爷爷的至交,我想听听他的故事。”张喆渴望地问。
“好吧,我已经老朽了,体力也不支。待会吃过早餐后,咱们在书房见吧。”何老爷子收起了自己的太极剑,向餐厅走去。
张喆跟在何老爷子后面,到了餐厅,又是一碗头脑,一个鸡蛋,一笼烧卖,今天唯独多了一份黄酒。
何老爷子倒了一杯黄酒,先一饮而尽。
黄酒有南红北代之说。南红指的是南方城市的女儿红,北代指的是西省代县的黄酒,以黍米酿造的黄酒。
头脑和黄酒才是绝配。何老爷子由于年岁已高,吃头脑就放弃了黄酒这一搭档。今天看见张喆,一时高兴,就又喝上了。
张喆不喝酒,但是喝了一口头脑,人们都说头脑难喝,但是张喆觉得还行,第一口有酒味太冲,第二口就习惯了,第三口觉得顺口了,之后就大口大口地吃下去了。吃毕,头上微微出汗,脸色通红,才是最舒服的状态。
头脑为西省文化名人傅山为了孝敬自己母亲发明的八珍汤,如今,人们都为自己的父母充个一年的卡,每天老人们结伴而行,喝上一碗头脑,身上暖和,别人再一夸儿女孝顺,这才是最好的药。
张喆喝完了最后一口,把笼里的烧卖全部吃完,擦了擦嘴,准备到书房去听何老爷子讲太爷爷的故事。
张喆想从细节中来发现手稿中没有的东西,目前只有何老爷子和太爷爷直接接触过。
来到书房,张喆正襟危坐。何老爷子则眯上了那本来就大的眼睛,脑海中回忆和张有善的点点滴滴。何平乐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已经为何老爷子和张喆沏上了一壶茶水。为何老爷子斟上,双手轻轻放到了何老爷子的左手边。又为张喆斟上,放到了右手边的案上。
斟好茶水,何平乐悄悄地退了出去,随手拉上了书房的门。
两人就这样坐着,一个等着听,一个等着说,约莫半个小时,何老爷子才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唉,小子,每每回忆起张老弟,我都心潮澎湃。有生之间,能得一知己,也算值了。”
“年轻时,我也是当地的纨绔子弟,可胸中也有大志,正值国家动荡,民不聊生,我却依仗祖上余荫,过得那叫一个自在。后来,就迷上了白虎。何为白虎,就是白银,胡雪岩是大富豪,也是我人生的偶像,这也是他落难时给家里后人们定了个规矩,不许碰白虎。”
“当时年少气盛,总想富甲一方,光宗耀祖,才不枉来到人世间一遭。”
“刚开始也还好,做些正经买卖,也算小成。后来就不安分了,世道动荡了,正经买卖不能做了,土匪横行,我派出去的人在东边都遭到土匪洗劫。钱货是小事,关键是跟了我十几年的伙计们都送了命。”
“没了出路,就想出路,人一贪,就不顾良心道德了,也枉我读了多年圣贤书。”
“后来,我就和当地的当官的攀上了关系,种植烟土。那白花花的银子就像流水一样流进了家里,有了这个靠山,我自以为风光得意,却不知背后有多少人因我家破人亡。”
“后来又贩卖军火,谁给钱就卖给谁,当官的不想着打仗,都想着发财,我就做个顺水人情,自己也赚得盆满钵满。”
“置田地,盖房屋,人就没有个尽头。很多人都说我变了,我却浑然不自知。那时,就已经着了心魔,贪。”
“一年夏天,我闲来无事,去自家地里看看,骑着高头大马,后边跟着一帮狗腿子。耀武扬威,好不得意。”
“行至连片的田里,看着绿油油的庄稼,安心得很。心魔所致,看见一处房屋,独立于田地间,感觉碍眼。我带着那帮狗腿子来到那破屋前,那一家子在此地生活了几世,就因为我的放荡,差点家破人亡。”
“狗腿子们知我心意,上去就一顿打砸,逼迫那老爷子签字画押,拆房卖地。”
“当时我有人有枪,吓得那户人家连连磕头求饶,我哪里肯,眼看就要草菅人命,张老弟来了。”
“他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站在我面前,看着这个叫花子,我气不打一处来。当地还没有一个人对我何家乐说不字。”
“只见他从后背抽出那戒天尺,目光如炬,我心神一荡,就落下马来。那戒天尺将我大脑紧紧吸住,头痛欲裂,没有片刻就晕了过去。”
“狗腿子们也吓了一跳,正准备行凶时,我醒了过来。”
“没有张老弟,我将万劫不复。醒来后,我羞愧难当,这些懊糟事,非我本意。我喝住众人,携着张老弟回到家里。”
“我知道,是张老弟救了我。长作揖,谢他救我。”
“张老弟却赶忙扶起了我,待坐定后,他说这些都不是我所为。因我心生贪念,心魔趁机而去,夺我心智。”
“听完我方才幡然大悟。张老弟也不吝啬,说他本驱魔人,专驱心魔,救人水火。多年来周游各地,救人无数。可惜度人易,难度己。当时他正为心魔所困,又因救我,没有几日便痛苦难当。”
“因此滞留何家,一待就是几个月。看他如此,我心如刀割,但是无能为力。他清醒时,与我谈经论道,说起他驱魔的心得。”
“世人皆有所欲,皆有所求,一旦入魔,就丧失本我,成为傀儡,轻者陷入疯癫,重者祸国殃民。”
“张老弟说自己游历时,经余姚,拜王守仁。才知这世间,竟有如此心性之人,穷尽其一生,以凡人之力,斩心魔,度众生。若人人如此,何须驱魔人。”
“闲暇时,我与张老弟把酒言欢时,他谈及自己成为驱魔人的经历,皆因戒天尺所致。戒天尺乃张家祖传之物,可开人天眼,天眼一开,可视人间心魔。驱魔人以其心性,用戒天尺驱人心魔,最后却被驱魔人所收。心魔并未除,而是依附于驱魔人。”
“救人于水火,却致己着魔。张老弟在何家时,发作起来癫狂之至,自闭于屋内,头痛欲裂,心智皆失。”
“小子,我看你与张老弟有几分相像。张老弟谈及此,大概是自己心性不净,给了心魔可乘之机。”
“最后一日,他自知时日不多,怕失去自我,为心魔所控。便将手稿寄予我。张家子嗣有戒天尺,终有一日会再开天眼,恐受其所害,便让我把手稿交之,令其明所以然。”
说到激动处,何老爷子已无百岁老人之态,回到了与张有善畅谈之时。
“张老弟循道渡人,我何家乐何德何能,立于人世间。”
“张老弟走后,我散尽家财,烧尽债书,还百姓田地,焚烟土,守着二亩良田,堪堪度日。”
“没有想到,这救了我全家性命,让何家香火绵延至今,更令我老头子心中安宁,不想都一百余岁了。”
“你能接张老弟衣钵,实在是我辈之福,但必受其所害,我又心中不忍。望你能寻得解脱之法,渡人渡己,为福人间。”
听完何老爷子讲述,张喆久久不能说话。太爷爷之经历让人嗟叹,难道自己将有相同的命运吗。
张喆回过神的时候,何家乐已搀扶何老爷子去休息了,自己案中的茶杯又添热茶。
张喆站起身来,走出书房,外边空气扑面而来,顿时神清气爽。
他走到屋子里,又打开了太爷爷的手稿,重新阅读了一遍。拿出第五张手稿,“心魔寄人心,人心养心魔。”人有心魔,何况是驱魔人呢。太爷爷的经历证明了这一推断,可能太爷爷心中也有难耐的欲和念,他想控制心魔,穷其一生,这何尝不是一种执念。
或许解脱之法,就是驱魔人先驱自己的心魔,才能驱他人之魔。
如果人人都像王阳明,那何有心魔可乘之机。若驱魔人像王阳明,那不是如虎添翼。
想到这里,张喆豁然开朗。得益于自己成年之前的只有六岁的心性,心中尚无欲无求,即使收服心魔,在这里也是毫无可乘之机。
怨为何在张喆的大脑里难有寄生条件,大概就是如此了。
张喆拿出了戒天尺,开了天眼,天眼,戒天尺,意念形成了一个循环,速度越来越快,没有了欲念的牵绊,这种循环就没有阻力。张喆感觉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舒服,脑中空荡荡。
怨在张喆的大脑中,力量越来越小,直到消失。此时的怨和张喆已经融为一体,在急速的循环中,成为张喆的一股力量。
太爷爷,我做到了。张喆心里说。
张有善的手稿,让张喆顿悟,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后人能够无师自通,取得了战胜心魔的法宝,心中应该是喜悦的。
“儿子,该吃饭了。”张平安和陈铁梅已经站在屋外好长时间了,他们不知道张喆的情况,想让他多休息一会。
“爸,妈,我已经和何老吃过了。”张喆收拾好手稿,走出了屋外。
夫妻两个看着眼前的儿子,已经没有了前几日的痛苦与憔悴,脸上多了些坚毅和从容。
何平乐带着夫妻两个,还有这几日忙前忙后的娟,走向餐厅。
今天吃饭的人有点少了,何老爷子和张喆已经吃过饭,就只有五个人。大家匆匆吃完饭,大家来到客厅。
大家都落座后,何老爷子已然坐在那里。看大家都落座了,他发话了。“张家和何家也算世交了,虽然多年未联系,但是相见恨晚。何家其他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就这何林和何璐还在家里养着,以后多和你们的张喆哥哥多走动。”
“知道了,太爷爷。”何林和何璐不情愿地说。
“这两个不肖子孙,整天玩心太大,有机会跟着你们张喆哥哥多出去见见世面。”何老爷子慈祥地说。
人们都说隔辈亲,何老爷子家教很严,如果是何家乐他们,面临的可能就是一顿痛斥。但是对这两个小宝贝,何老爷子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只要弟弟妹妹愿意,我也想有个伴。”张喆不好意思地说。
“太好了,张家就张喆一根独苗,以后多了弟弟妹妹,就不孤单了。以前张喆心智没有开,我担心自己走了没有人照顾,现在看来我多心了。”张平安眼上溢满了笑容,那张粗糙的脸上,褶子都能够放进一根筷子了。
“何老,在这里的几天我收获很大,特别是受到您的启发,我可能没有辜负太爷爷,现在我已经找到一些办法,能够解决太爷爷的忧虑。”张喆对何老爷子说,他想着应该让何老爷子知道,不要让老人家担心。
何老爷子眼光一亮,“好,好,这下张老弟就能放心了。好了,大家不要光顾着说,喝茶吧。”
张喆端起茶,一饮而尽,张平安在桌子下踢了张喆两脚。
“不妨,我就喜欢张喆这率气的性格。张喆,待会喝完茶,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待会咱们在书房见。”
“好的,何老,我洗耳恭听。”张喆放下了茶杯,对着何老爷子恭敬地说。
何家乐扶着何老爷子离席,众人站起来相送。
“你们接着聊,岁数大了,经常犯困。”何老爷子示意众人坐下,然后就走了出去。
看着何老爷子走了,大家都聊了些家常,就散了。
张喆来到了何老爷子的书房,何老爷子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睛。
“小子,张老弟还有一个秘密,我估计对你应该有些帮助。都六十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那人现在还在不在,不过值得你去找一趟。当年张老弟说他走到津省,与一个英国女人有些瓜葛,至于怎样我也不清楚,听说还带去过万泉县,老人们应该都知道。后来那个英国女人回到了津省,后来就断了联系。”何老爷子想着张有善也会有风流韵事,果然是人都不能免俗。
“有时间,就去看看吧,这个秘密你就保留着,估计连你爸也不知道。”他把一张纸条交给张喆,说完之后,何老爷子就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