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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安蕾想的不一样。
在别人看来这对少年少女的身子都贴在了一起那肯定是在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比如灰叶的目光已经开始变得欣慰起来,但实际上西泽只是在掀开自己的袖管给莎尔看些东西。
“这是什么?”
莎尔看着西泽右臂上泛着光华的奇异烙印,那是隐隐约约的火焰形纹章,来自血脉深处的魔力源源不断地自其上涌出,化作烟雾与水汽。
西泽缓缓放下袖管,对莎尔说:“不知道是什么,但应该和我认识的人脱不了干系。”
“哥哥认识的人...?”莎尔疑惑地问,“维尔逊?”
“不,是个莎尔你不认识的家伙,”西泽伸手揉揉莎尔的脑袋,光华渐渐散去,就像酒液倾注在了泉水中,他呆呆地看着这些变化,最终无奈地笑道,“真是的,这个身体越来越让我感觉陌生了。”
“为什么?”莎尔抬头望着西泽小臂上不断黯淡的光芒,疑惑地问,“这不是哥哥自己的身体吗?我还以为那些是哥哥你自己的魔力?”
“算是,”西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叹气道,“也只能算是。”
记忆里缺失的碎片在此时无限地扩大,就像连环的话剧里被剪刀剪去了最关键的一环,本应最为精彩的剧场上却只能欣赏深不见底的黑暗。
伦瑟到底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自己身为炼金术士末代的人体试验者,这具身上到底拥有着什么,自己的记忆为什么会缺失整整一年?母亲的身份是什么,为什么记忆里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就永远只能缩在瑞森家里?维尔逊到底有没有骗自己,文克威尔又在试验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是主谋,还是帮凶?
这皮肤下所涌动的炽热血液毫无疑问就是余烬的传承,那是最纯正的余烬之血,所以他的伤势才会这么快痊愈,身为伦瑟的孩子,拥有这些特质倒也没有让他意外。
那么厄洛丝呢?自己的姐姐呢?
自己目前只是一个低阶的魔法师而已,如果硬要计算的话大概自己只发挥出了血脉中一成不到的优势,那么厄洛丝呢?
那个无限接近贤者的女皇,在她身上,余烬之血又会发生怎样的质变,她是否已经将余烬之血开发完全?
如果这样的话在将来自己又要怎么才能对她竖起利剑?
西泽闭上眼睛,试着回忆起那个偶尔才会跟在父亲身后来看自己一眼的女孩。
每次来的时候她都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但每次她也都会带着一些给孩子的礼物,比如玩具,比如简单的甜食,比如一些发光的海产。
西泽试着和她交流,却每次都被躲开。
这样的日子直到某一天才结束。
那一天伦瑟死去。
王都卷入了风暴,在母亲带着自己逃出塞万以后西泽才通过报纸得知了厄洛丝继承皇位的消息。
也许从小时候开始厄洛丝就成为了西泽一辈子的敌人。
一位皇女,一位皇子,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一个小窃贼,一个复仇者。
窃贼是不能成为皇帝的。
西泽从很久以前就这么想了。
“所以我才会回来颠覆这属于你的一切,这一切的繁华与人间都不属于你,而这里带给我的也只有无尽的悲哀。”
想到这里西泽轻轻松开了摸在莎尔头上的右手,甩了甩手腕,说:“回去吧。”
他转过身,看着不远处明亮的灯火还有几乎贴在玻璃上的灰叶,忍不住笑着说:“回去吧。”
至少现在。
至少现在,他还能当一个学生。
会长伸手将耳畔的一缕细发撩到耳后,他本身是属于较为干练的类型,不知为什么反而留了这么一束似乎只有装饰这一种用法的头发,带着白色手套的双手拿起餐刀,轻轻将面前煎熟后放上香稠酱料的肉排切开一小块,白色的热气升腾,伴着缕缕诱人的肉香,他动用餐叉,将那小块煎肉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
“好吃......”在咽下那块煎肉之后会长的表情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他向后靠了靠,微微松开脖子上的餐巾,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的光彩,“这真的是学生的水准吗?”
“你这家伙还真小看御堂家少爷的眼光啊?”灰叶不屑地一笑,“毕竟是我家的师妹啦!”
“我倒是觉得这和是谁家师妹完全没关系......”罗伊无奈地说,手里的刀叉却没怎么停下,“不过味道真的很好啊,连我家那位都做不到对火候和温度这么精准的掌控。”
“你家那位还会做饭?”
“认清事实吧灰叶,”罗伊啧啧嘴,做出一副轻蔑的表情,“现在在场的几位里只有你的未婚妻不会做饭啦!”
萝尔咽下一口煎肉,顿时语调苦涩地对安蕾说:“我输了。”
“也并没有人让你去争啊,”安蕾无奈地揉揉这姑娘的脑袋,安慰道,“而且你又不是专精厨艺的对吧。”
凡尔纳小姐只吃了几口就把餐盘放在了一边,转而端起了火炉上的水壶,动作熟练地从客厅橱柜里摸出来一罐茶叶,给自己冲泡了一杯红茶。
“凡尔纳小姐真是对茶叶有研究啊,”灰叶看见罐子的颜色之后顿时感觉到一股肉疼,“这才第一次来就直接翻到成本最贵的茶叶了。”
“只是感觉很香就拿了,”凡尔纳小姐端起茶杯看着客厅里的众人,想了想说,“刚好所有人都在,就连希欧牧德老师也在......”
她犹豫了一下。
“什么?”罗伊拿桌子上的餐巾擦了擦嘴问道,“凡尔纳小姐你指什么?”
“有什么可以帮的我们都会尽力,”一直都没有怎么说话的希欧牧德发声道,“请你放心。”
西泽缓缓放下刀叉,似乎明白了她要说些什么。
“我之前,对西泽说拿到新生第一就会给他一件委托,”凡尔纳小姐端着茶杯,水面上映照的自己仿佛比之前憔悴了许多,“这件事在圈子里虽然算不上什么秘密,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不要对外多嘴。”
“放心,我最会保密了,”在察觉到气氛不对之后灰叶连忙收起快活的脸,认真地对坐在餐桌对面的凡尔纳小姐说,“你要找师弟的应该和那天你问的术法有关吧?”
“是的,没错,”凡尔纳小姐说,“就是音灵魂街。”
听到这里罗伊的脸色一变,他想起最近听说的一些与卫斯理家有关的传闻,握着玻璃杯子的手指不由得僵硬了起来。
“我先失陪了,”会长在此时忽然站起身,解下餐巾对莎尔答谢道,“很不错的手艺,当得起灰叶所谓的晚宴名号。”
“喂会长你怎么回事啊,”灰叶问,“这就要走了?明明故事才刚开头啊。”
“我这人不太擅长保密,于是久而久之,我决定干脆不去了解秘密,”会长从衣架上拿下自己的衣袍,罩在身上,回过头说,“我自己的秘密就已经够多了,不太希望去染指其他秘密,那么,失陪。”
他在冬夜的月光下推开窗户,满身染着蓝色,踏进了丛路里,就像浑身烧起了蓝色的火。
凡尔纳小姐看着他高挑的背影,说:“巴赫家的孩子,果然还是曾经的那副样子吗?”
“你在说什么鬼话,”灰叶耸了耸肩,“我们是同龄人吧,好歹大家还是一起长大的。”
“别在意别在意,”被戳穿了之后凡尔纳小姐年轻的脸上泛起一抹嫣红,她连忙饮下一口红茶算是掩盖,在呼出一口热气之后她才平复下了心情,说,“总之,就是音灵魂街的事。”
“我听说从大概两个月前开始卫斯理的家苑里就一直有些奇怪的声音,”罗伊不安地说,“你的黑眼圈也是这么来的对吧?因为晚上睡不好觉,就连卫斯理老爷都缺失睡眠而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之前来我家参加晚会时也没什么精神。”
“是的,”凡尔纳小姐看着手里的花纹瓷杯,说,“所以我才会一直喝茶,因为只有喝茶才能勉强打起精神,因为音灵魂街的关系,现在主院里的仆人已经被我们清走了,之前我们请过很多魔法师去调查,也找过轮亥教会的成员,但都一无所获,最终我们迫不得已,只能请来一位炼金男爵,而炼金男爵的这件事发生在一个月前……那位男爵在我们享受好不容易才能获得的睡眠时,在午夜,死在了主院里。”
听到这里西泽的眼皮一跳,人类的死亡总是能让其他人忍不住去在意。
“一位炼金男爵的去世,”希欧牧德摸着下巴说,“这在塞万里已经算得上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了。”
“他的死状很惨,四肢分离,头颅和肥硕的身子挂在大厅的梁柱下,被一个船锚大的铁钩从一边肩膀穿到另一边,”凡尔纳小姐的脸色开始变化,看样子那回忆真是惨不忍睹,“从那开始我到现在都没什么心情去吃些东西。”
“巧的是现在我也没有了......”灰叶默默拿餐巾擦了擦嘴,在希欧牧德不满的视线里只好闭上了嘴。
“很抱歉,但是我觉得这种死状也蕴含了什么意义,因为我之前读过炼金术相关的书籍,上面描述过人类的身体补位和元素的关系,”凡尔纳小姐的视线在希欧牧德和西泽的脸上飘忽不定,“之前的魔法师和魔法侦探都没事,只有那位炼金男爵死了,所以我在想这是不是也和炼金术有些关系?”
“所以才找上了我们啊?”灰叶说。
“现在学院里熟知炼金术的人根本没有几个,”凡尔纳小姐摇摇头,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我希望你们能明白我现在的感受,我很害怕,很害怕很害怕,这两个月间我和丈夫换过卧室,从主院搬到侧院,睡过别人家,甚至还曾经一整天刻意躲进地窖里假装不在,我的丈夫他也因为这件事夜不归宿过,但那天晚上我还是听到了那个声音,甚至更加吓人,第二天早上,他回来,魂不守舍地告诉我他还是听到了那个声音。”
她的肩膀开始颤抖,瓷杯里的红茶泛起波澜,她咬着牙,说:“就像被恶魔盯上了一样,我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我们敢保证卫斯理家绝对没有树过任何敌人。”
“因为卫斯理老爷已经不年轻了,哪怕是树敌也熬不过人家,”灰叶本来想这么说,但好在希欧牧德及时开口,把他的心思扼杀在了摇篮里。
“人体里,左脚意味着风,右手意味着雷,身躯意味着光,头颅则意味着火,”老人的眼里闪过一丝不信任的光,“如果那位炼金男爵真的是以这种模样死去的话......我需要更具体的信息。”
“我们已经把现场收拾干净了,但还是留下了一些用于辨认的标记,”凡尔纳小姐说,“你们明天,可以来看一看吗?”
“没什么问题,”灰叶说,“毕竟明天是周末,我们闲着也是闲着,是吧师弟?”
沉思中的西泽被他打断了思考,连忙下意识地答应道:“嗯,是。”
“这样啊......”希欧牧德叹了口气,说,“那就去吧,和灰叶说的一样。”
“也就是说你们接下了我的委托,对吧?”凡尔纳小姐惊疑不定地说。
“为什么你是这么一副不太乐意的表情啊?”灰叶问。
“因为,”凡尔纳小姐犹豫着。
“因为那位炼金男爵死在了主院里,”西泽开口说道,“你害怕我们和他一个下场,因为魔法师都是安全的,只有炼金术师才会被杀。”
凡尔纳小姐无声地点了点头。
“先说好,我可没想到卫斯理家会是这么个状况,”罗伊对现状完全接受不能,连忙说道,“我对这件事好像也没什么帮助,所以我就算了。”
凡尔纳小姐再度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和灰叶一样这么大神经。
“音灵魂街......”希欧牧德琢磨着这个有些久远的名词,开口问道,“我能请问一下,你们在晚上听到的都是什么吗?音灵魂街其实就是在人心中制造声音的幻觉,至于产生什么声音则完全由施法者掌控,如果施法者愿意,他甚至可以让你们听上一整晚的轮亥唱诗班。”
音灵魂街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魔法,施法者创造出一个困境,以声音为诱饵让人心迷失在其中,就像是进入了永无尽头的街道里,无论走多远多久都再也找不到出口,等到精疲力尽,再也没有任何心力的时候施法者就会收走被施法者的灵魂,将其放逐在魂街上,再也无法回归。
所以才会被人视为不存在的魔法。
“这个,其实不是音乐,”凡尔纳小姐再度迟疑起来,她抬起头,迎着希欧牧德疲惫的眼角,咬了咬牙,说道,“那个声音是一个男人,他用一种撕心裂肺的腔调,对我们不停地说”
梦里浮现出一张狰狞的脸。
“还我!!!”
还我。
还些什么?卫斯理家欠过谁什么?为什么那人要来追还?到底是什么东西掩藏在了没有人知晓的记忆角落里,又到底是谁才会对一向以和善为名的卫斯理老爷做出这般要人性命的事?
凡尔纳小姐说完这句话后身体一松,倚靠在沙发上,痛苦地闭住了眼睛。
就像坠入深渊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