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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刀!快!”
在恍惚苍白的世界里忽然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达尔克医生请您不要激动,”有人犹豫着告切说,“情绪过于亢奋对手术的进行没有任何好处。”
“你的这些废话也一样没有!”被唤作达尔克医生的中年男人将锋锐的目光目光狠狠戳向面前这个临时出言的青年,他从护士手里接过细小的刀刃,额头上汗水淋漓,简直就像浪潮翻涌过以后打湿的礁石,护士见状连忙凑上前去不断为他擦汗,“你这小子完全不知道今天手术的对象是谁,再有下次的话我就直接把你踢出手术室!”
青年被他这么凶斥了一番以后连忙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在接下来的整个过程里他都只屏着呼吸,无声地给达尔克医生递上他所需要的一切用具。
“采光,止血钳......”偌大的手术室里只有这个男人的声音在不断回响,其他一切都在无声的交流间发生,和青年一样,其他所有人都只能站在达尔克身旁辅佐,为他擦汗的护士连手都在略微颤抖,即便已经和达尔克合作面对过无数次困难棘手的病人,今天的这次手术依旧让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光打在手术台上,在看清那像是被暴力硬生生撕扯开来的血肉以后达尔克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让他产生紧张的不是手术的难度,而是面前这年轻人的身份。
“他交给你们,请务必让这孩子恢复健康,如果出现任何一点差错,塞万皇室圣光医院将彻底失去皇室这两个字,”那个老人低垂着眼帘,眼角耸拉下来,看上去就像一个悲伤的孩子,但他的话却完全让人连反驳的想法都不敢有,“希望你们将这次手术作为国家级的手术而重视,明白吗?”
他这么说。
但真正让人屏住大气,让整个医院鸦雀无声,就连住在几位后花园里修养的皇宫大臣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的是他背后的一个年轻女子。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老人站在柜台前,她站在大厅外的门后,一身长裙泛着流光,灰色的项链挂在脖间,裙摆垂至地面,海紫色的长发披肩散开,她看上去很匆忙,因为妆容上完全没有经过任何打理,但那张脸上就是透露出一种勾人的美感。
在场许多人上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王都庆典上。
她是厄洛丝。
她是漆泽女皇,是上城区的主人,是塞万的女王。
她居然为了一个病人亲自驾临。
于是老人说的每一句吓人的话,都有了无法反驳的铁证。
“女皇都为你出动了,”达尔克医生抬起头,旁边的护士连忙赶上来擦了擦他即将被汗液浸湿的眼角,不知是盐分摄入的问题还是女皇的威严实在太过沉重,达尔克医生的眼皮连着跳了几下,当他再度低下头时,那张脸上的表情顿时更加凝重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小子。”
他呢喃着,而后厉声吩咐:“血液采样,止血钳,麻药!”
所有人都像是一台机器上不断运作的齿轮,达尔克医生是他们的脑子,是一个中枢,是无法抗拒的核心。
他们被这个眉角里透出浓重疲惫的老人拿捏在手指间,仿佛背后牵着长线的人偶,精准而毫不停歇地运转,直至一缕黑色的死血流出手术台,达尔克医生用镊子夹起一枚漆黑的石片,这种石片仿佛孕育着什么魔力,仅仅是隔着镊子拿在手里都让他感到一阵让人在意的心悸。
“继续,”他将其丢在白盘里,连喘息的机会都被他舍弃,一刻不停,“纱布。”
“呃,就算你们这么看着我我也很难解释清楚啊,我真是无辜的!”两只手臂都被裹上布条挂在脖间垂着,看上去相当滑稽的言氏坐在桌子周围的木椅上,他向四周望了一眼,嘴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就连反驳的语气都弱了几分,“当时我真的啥都没看见,我就负责帮西泽上个buff,buff,懂吗?不懂啊?所以说你们这些西方人真的是”
雷蒙院长伸手拍了一下桌面,把言氏又吓得一哆嗦。
“这又不是什么审判,言使者您大可放心,”商学院院长坐在斜角里看起来很不起眼,但也是他在这时愿意开口接话,“希望您能明白自己的处境,我们只是,喝喝下午茶,普普通通的聊聊天而已,毕竟您来了王都这么久,都没怎么来圣学院参观过对不对?”
“啊?啊?”言氏晃晃脑袋,两只手都被他摇得快挣脱布条跳到众人脸上,“这不是审判?这不是审判??”
他激动地说:“你们见过喝茶时把两只手这么绑着的?!”
赫尔多零挠了挠脑袋,心想这不是面前这东方使者因为受伤的原因自己要求把两只手全包扎一下的吗?这又和学院没关系。
此刻的都灵圣学院校长室里就是这样一副滑稽的光景。
商学院院长丘蒂尔,骑士学院院长雷蒙,机械学院院长赫尔多零,神学院教务长莫斯,至于圣学院总院长和历史学院院长希欧牧德,前者是从矿井回来以后就一直不见踪影,后者则是这次事件受害者的直属院长,现在应该在医院里手术室外苦苦等着手术结束。
四个老人绕着原木长桌围做一圈,言氏被他们邀请到主位上,可这种状况言氏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像是烤架上被串起来的鱼,还是已经被抹上孜然香料就等着上火翻身那种。
“我们需要信息,”莫斯看着言氏,因为身材怪异得矮小所以那张脸无论怎么真诚看起来都像是在诅咒,“请使者您告诉我们矿井里发生了什么,还有您为什么会先我们一步赶到了西泽的现场。”
听到这里言氏又忍不住回忆起了矿井里那有些戏剧性的场面。
因为魔力不足而倒下的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碎开的岩壁化作落石之海坠向地面,领域般的魔力轰然成型,就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一样,只是看着这一幕言氏就已经不敢再继续朝着矿井看下去,因为迎接西泽的结局只有可能是粉身碎骨,运气好的话大概还能留个全尸,但就连这么一点奢望看起来都像是奇迹。
但他下一刻看见石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空洞,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又有数不尽的光顿时从其中涌出来,他迟疑了一下,可紧接着更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数以万计的火花从四面八方燃起,每一朵花火里都凝聚着魔力,一朵火花悄然悬浮在言氏的不远处,而言氏仅仅是用肉眼衡量就能出判断出这一朵火花大概是二阶魔法的水平。
仅仅是一朵。
二阶魔法不吓人,真的不吓人,中阶魔法师都会的东西哪里能吓人呢?
那如果是几万种二阶魔法,在一瞬间全部在一个地方发动呢?
那一瞬间世界被汹涌的火潮充斥,空间被燃烧得扭曲,澎湃的热气足以将任何植物蒸作干草,魔力不断践踏着脆弱的世界,言氏的双眼只能倒映出无尽的渊红,有那么一瞬间言氏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在这里的只是自己无知的魂灵,而周围则是佛教里常说的阿鼻地狱,因为这一幕实在是太可怕了。
最终的结局是石海化作飞灰,那不是齑粉可以形容的变化,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变作虚无,因为那些岩壁已经完全一点不剩了,言氏一个人跪倒在矿井边沿,拼命地挣扎着探出头,看向矿井地面。
熔浆在表面升腾,黑油却再也看不见丝毫踪迹。
在见识过一开始领域的狂暴以后言氏真心觉得这里安静得过分,甚至透着诡异。
地面上有两个人。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男孩满头白发,在风里飘荡。
女孩躺在地上,银发铺了一片,像是银色的潮海。
又像是一整块蒲公英的花田。
众人被这阵魔力的波动吸引来,言氏本想倒在地上装死,可不知道是哪个人眼尖,一眼就把他揪了出来
“咦?这不是那天我还有西泽和古拉克一块遇见的那个东方使者吗?你为什么会在这?”
一想到这里言氏就忍不住狠狠地一拍桌子:我在哪需要你他妈多嘴?我他妈想在哪就在哪之前哪有人敢这么对我?你他妈要是不多嘴我现在能坐到这受尽欺凌?!
于是言氏忽然感到一股浓重的悲伤,要是自己还在震旦的话就算这把火是他放的他也敢当着这几个人的面拍拍巴掌走人,临走前还能找个人赏一个耳光说谁他妈让你们看的?这是你们能看的东西吗?!
没办法,毕竟身在别人的地盘上。
他抬起头,视线幽幽地在四个人脸上挨个扫过,这叫雷蒙的一看就是个武夫,不精于心术,但一拳下去自己大概就能彻底和塞万告别了,机械学院院长赫尔多零倒是看起来像个好人,只是脸上常驻的笑容太让他心烦,而商学院院长丘蒂尔,言氏听到商学院三个字就知道这丘蒂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讨价还价,拘于小节,心思精明,恐怕自己随便说一句话都能被他悄悄逐字分析出来大半。
最后是莫斯。
言氏叹息,因为他没想到这圣学院里的几个院长看起来最靠谱最正常最值得信赖的居然是个矮子。
都灵要亡啊!!!
他这声叹息顿时让其他人更警觉了,生怕自己从言氏嘴里漏下任何一个字。
言氏虽然平时看起来是个滑稽的二货,但这不意味着他蠢,与之相反,他最擅长的就是分析和细节,矿井里的那些事过于骇人,他虽然说过自己相信西泽会成为最伟大的魔法师这种话,问题在于这不意味着西泽就该在这种危机时候迎着石海和看上去足以将一切生灵毁灭殆尽的灾难冲上去,甚至将它们全部摆平。
如果西泽的能力被面前这些人知道了会怎样?
最起码言氏觉得那种事可不是雷蒙一拳能摆平的,莫斯晃晃权杖上的铃铛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如果那些事真是西泽做的那他为什么又要进入这所学院里?
他还有什么好学的?
如果是为了西泽好,那这些事哪怕一丁点也不该透露给这几个院长。
所以言氏一言不发,从进入招待室以后就一直在把话题扯开。
“我最先到那的原因,肯定是运气好啊,”言氏想挠挠头,但两只手都打着石膏被挂在脖子上,这就让他很苦恼,虽然是魔力消耗殆尽所产生的负荷代价,但脱臼这种事也太让人无语了,“我和你们一起出发的,大家都在隧道里四处找人,也都不知道西泽位置,肯定是谁运气好谁就先找到啊。”
这理由简直完美你脸黑你怪人欧气大?那有这种我抽到好东西到你那就变成作弊的道理?
但丘蒂尔好像不打算买账,他的两只手一直纠结在一起,在听到言氏这番话后他变换了一下姿势,再度向言氏看了过来:“但西泽在一路上都留下了标记,这件事我们已经从历史学院的灰叶那里得到了确认。”
言下之意就是你运气难道好过有捷径的人?
在听到灰叶这名字以后言氏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原来你们才是作弊的啊?!
他很快冷静下来,但还是忍不住心想这人真是自己冤家。
西泽的意愿是一回事,而言氏又不能告诉这些人说自己眼力好,感觉有什么熟悉的力量就一路赶了过去,然后看到一半刚好西泽就来了。
这他妈谁信?
而且领域这种事要是说出来的话绝对会造成不小的轰动吧?
汗,流了下来。
“真的只是运气好而已,”言氏朝着窗外望了一眼,日已西沉,现在弥修会在干什么?她会在哪里?她有好好吃饭吗?自己一直守护的人在这里被人逼问的时候你倒是在王都城堡里吃好喝好。
想到这里言氏就忍不住叹气,心想自己也该去找弥修给她报个平安了,也只有这时他才会露出身为东方伯爵的贵族姿态,冷静而淡然:“如果这是审判那我有权力保持沉默,如果这是下午茶那我会请你们先上茶。”
他微微一笑:“没有茶的下午茶只能算作比审判略高一筹的威胁。”
丘蒂尔眯了眯眼睛,主动站起身去泡茶。
“一切都以西泽本人的意愿为主,”在他背后言氏悠然开口,“当他醒来你们就能明白一切,到时你们自然会明白此时在做的事让我蒙受了多大的冤屈。”
“那可真是抱歉,”丘蒂尔将小巧的白瓷杯放在他的面前,“而我有预感,距离那孩子的苏醒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