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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风格外凉,透过三楼窗户吹来,寒气袭人。郑好帮着父亲把衣服、鞋子、日常用品等东西归类打包,宿舍内一片狼藉。
在床下一个偏僻角落里,郑铁山拉出一个老旧皮箱。上面落满灰尘。他用抹布仔细擦去浮土,然后打开了锁,郑好看到里面有十余本写有先进工作者的大红烫金证书。他知道,那是父亲三十多年工作的成就。
郑铁山拿过来,一本一本翻开来仔仔细细看,他的手有些抖。叹了口气,一本一本的放进了废纸堆。
郑好说:“还是留着吧,毕竟这是单位对你曾经工作的肯定。”郑铁山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单位都快没有了,留着又有什么用呢。”
郑好体会出父亲心中的痛苦与无奈,毕竟他在这里奉献了青春,配件厂就是他的家。可是如今家衰败了。
柜子内还放着几十张照片,郑好取出,几乎全是早年父亲与母亲的合影。他们穿着工作服。胸前戴着主席像章。母亲留着短发,倚在父亲身旁。脸上溢满了幸福。
郑好眼中湿润了,要是母亲现在还活着,自己该是多么幸福呀!
这时一阵寒风吹来,把照片吹撒了一地。父子两人忙去捡拾。很是一阵忙乱。
在帮着郑铁山整理照片时候,郑好在箱子最下面,竟然发现了一个制作精细的木盒,他好奇地打开,里面是个灰布包,再打开里面又是一个红包。
郑好好奇心大起,什么宝贝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他接着打开红包,里面露出一本染着血迹的小册子,首页没有任何名字,并且书页发黄,显然有不少年月了。
郑好翻开了,全是繁体字。好在中华文化一脉相承,即便是一个初中生拿起两千多年前的诗经也应该能够读懂不少。更何况郑好是个高中生,文学功底深厚,这本书虽然繁体字,但想必也就百年历史。郑好看起来还是毫无困难的。
书上赫然写着,本拳谱冀希练习者能够瘦者壮、弱者强、病者健。下面写着太极者,无极而生动静之机、阴阳之母,道法自然……
郑好对这些讲道文字不感兴趣,继续向下翻,三张以后,出现了几幅画图,画上是位银须鹤颜老人,穿着长袍马褂悠然打拳。
画上人物虽是寥寥几笔,却画的极为传神,衣袂飘逸,宛若神仙。动作沉稳轻灵,连绵不断,犹如江河之水,挥洒自如。
郑好匆匆翻了几页。看到郑铁山已经把照片整理好重新放回柜子,就拿着书问:“这是什么?”
郑铁山接过书,看着书上的血迹。心中百感交集,近三十多年风雪过去了,他还清晰记得那些以血肉之躯,在寒冷的冰面上冲锋和烈火的山头阻击敌人的战友们,以及与战友们在异国战场度过的日日夜夜。
尽管他们装备处于劣势,没有防弹背心,没有钢盔。只是穿着单薄军服,踏着帆布鞋。携着步枪,腰上也仅仅配有二百粒子弹与数枚制造粗劣的手榴弹,爆炸力不如美军的一半。粮食是用米和杂粮磨成粉状而成的,医疗设备也十分简陋。特别是没有海空支援。
但是无论条件多么艰苦,他们总能克服困难,用自己的铁脚板与敌人汽车赛跑,每每抄近道在敌人之前赶到指定地点,抢占扼守敌人的撤退之路;用手榴弹雨代替炮火准备,拿下敌人的坚固阵地,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
他和战友们赢得了很多艰苦的战斗。最重要的是他们相信自己能够取得胜利。他们是顽强得。他们永远是向前作战的,奋不顾身。一个个日日夜夜,刻骨铭心,难以忘记。
郑铁山说:“这是当年一个很好战友给留下的。”郑好说:“好像是本太极拳谱。”郑铁山说:“是呀,据说是他家传了好几代的。”
郑好问:“他会武术吗?”郑铁山说:“他一个人就徒手杀死十多个身高马大的洋人。可毕竟是血肉之躯。在战争快要结束的最后一场战争中,被敌人流弹击中。
说到这里,郑铁山眼前浮现出满身鲜血的战友,临死时用颤抖的双手掏出书说:“在旧社会,练武术是为了防身,可是现在战争快结束了,国家和平了。学武怕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可却是祖辈们留下,希望你好好保存。将来有了孩子,让他们练了强身健体也是挺好的。”
郑好又翻了翻,有些内容与公园老人们打的太极拳有些相似,只是细微处有些差别,具体怎样差别,一时却又说不出。正自沉思。郑铁山拿过书说:“马上就要高考了,留着以后再看吧。”郑好点头。
郑好问:“你那位战友还有父母姐妹吗?”郑铁山叹气说:“他家三代单传。现在仅有一个母亲在龙山。”郑好问:“难道给你拳谱的战友就是段奶奶他儿子?”
郑铁山点头说:“两个多月没有去了,等到忙完我们一起去看看老人家!”郑好欣然说:“好呀!”
他眼前又浮现出一个白发苍苍慈祥老人。每次去,总看到她坐在门前大槐树下,眺望远方,孤独而寂寥,大概她还在想念那埋葬在异国土地上的亲人吧!
这时隔壁房间传来了男女的阵阵吵闹声,开始声音不大,仿佛有意克制,可是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男人的斥责,女人的哭泣。
接着就是乒乒乓乓摔打东西的声音。郑铁山皱了皱眉,对郑好说:“看看你张哥和你嫂子干什么呢?”郑好知道张哥就是张守业,是父亲的徒弟。
张守业父亲去世的早,十七岁就接班进了配件厂。跟着父亲学车工。技术活很好。可是近几年配件厂生产的东西卖不出去,没有多少活干,就被安排到传达室看门去了。
郑好走出门时,隔壁门突然打开,里面冲出位花枝招展的女人,却是满脸泪痕。差点与郑好撞在一起。
郑好认识是张守业的妻子孙杏杏。就打招呼说:“嫂子。”孙杏杏说:“是小好呀。”说完也不等郑好回答,掩面奔下楼去。
张守业默默然来到郑铁山他们屋内,找到墙角一个马扎坐下,满脸的沮丧,郑铁山甩过去一只烟,问:“和小杏吵什么呢,还嫌不够乱吗?”
张守业接过烟,点了,狠狠抽了一口。吸得太急太狠,竟然被烟呛了,连连咳嗽,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接着就是大声哭泣。
郑好一时目瞪口呆,心想男人的哭泣真是惊天动地呀。好久才止住哭。郑铁山说:“看你那熊样,像个男子汉吗?不就夫妻间吵架吗,哭什么!”
张守业说:“师傅,我们离了。郑铁山没有反应过来,问:“什么离了?”张守业说:“我和孙杏杏离婚了。”郑铁山瞪大了眼问:“什么时间?”张守业说:“就在前几天。”
郑铁山问:“怎么搞的,你们不是挺好的吗,干啥说离就离了呢?”
张守业说:“去年她们木材厂破产了,她就去酒店工作。当时我就不愿意,那里人太复杂了,乌七八糟的。可她贪图那里的工资高,活轻快,死活要去。半年还不到,就傍上了个矿场老板。我就提出离婚,她开始哭着不愿意,可是也不愿意与那个老板完全断绝关系,作为一个男人,谁愿意戴着个绿帽子活一辈子。在我一再坚持下,她也只得同意了。好在没有孩子,离婚也容易。”
郑铁山叹了口气说:“小杏是个好孩子,人长得好,心也善良,就是有些虚荣心。”
张守业自责说:“也怪我不会赚钱。她是个那么爱美的人。我却一年多都不能给她买件衣服。”郑铁山说:“像你那么年轻,和我这老头子不一样,该辞职去外面闯一闯。”
张守业说:“是呀,她早就让我辞职下海,可是我一没学历,二没资金,三又没关系。辞职了能干什么呢,在配件厂熬下去,混个退休就算了。”说着说着他眼圈红了。郑好一霎时明白了什么叫贫贱夫妻百事哀。
郑铁山摆了摆手说:“回去收拾东西搬家吧!”张守业尴尬的说:”没有东西了,该摔的都摔了,能砸的都砸了,我帮师傅搬吧。“说着抱起收拾好的东西就下楼了。
郑好提起了旧皮箱,又在上面放了两大包衣物,以及几件没来得及打包的单衣。紧随着张守业与郑铁山下了楼。
楼门口风太大,箱子最上面几件单衣被吹落在地,随风乱舞,郑好只得把手中箱子放在地上,追出很远,才追回了,衣服都沾满了灰尘。不能再放回去了。
郑好站在秋风里,手里紧紧攥着沾满了灰尘的衣服,望着黑压压灰沉沉,没有一颗星星的天空,心中充满了凄然和悲怆。
“嗨,发什么呆呢?”此时徐芸站在了他面前。头上扎着马尾,歪着脑袋望着他。
明亮的眼睛像是一汪纯净的泉水,又像是天上闪烁的星星。一对小酒窝均匀的分布在脸颊两侧,那浅浅得笑,让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俊俏而可爱。
此刻的她已然换下了黑色职业套装,穿了件时下最流行粉红毛衣,牛仔裤,白色运动鞋。青春而靓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