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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一辆马车不急不缓的向前行驶着。马车右边,坐着个伶俐的童子,左边,坐着个黑衣的剑客。童子一边赶车,一边偷觑坐在身旁的剑客。
“喂,你武功这么厉害,在江湖上一定很有名吧?”
罹决抱着剑,连眼帘都未曾掀开一下。
“你杀了这么多人,不怕官府通缉你?”
清风徐徐,拂动罹决额前的青丝。他垂下的眼睫,在眼下留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还是通缉你的太多了……”
“吵。”薄唇里吐出这一个字之后,坐在一旁的罹决,就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因那马车还在路上疾驰,金珠子被他这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回头望去,见刚才跳下去的罹决,已经失去了踪迹。
难道他走了?
金珠子刚因为这个想法兴奋一会儿,就听到一阵破空之声,抬起头,见一道黑影,从头顶踏空而去。罹决声音传来,“我在前面驿站等你。”
他那轻功快若闪电,本来生出几分侥幸的金珠子,一看他施展出来的轻功,心就凉了半截。
……
半个时辰之后,金珠子才磨磨蹭蹭的赶着马车,到了驿站中。罹决已经在驿站的茶棚里喝茶了,周遭歇脚的客人,似乎都察觉到了他身上不善的气息,离的远远的,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金珠子也渴了,下了马车,将缰绳递给驿站的小二,“把我的马喂饱,再来一壶凉茶。”
“好嘞。”
金珠子看罹决头也不抬,也不想坐在他身边,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了下去。
因为离的罹决远,金珠子听到身旁的两人,正在议论罹决——
“这人什么来历?在这茶棚里,都坐半个时辰了。”
“看着便不好惹的很,我们还是离他远些。万一是找人寻仇……”
另一桌看起来坐的是行商,也压着声音,在和同伴窃窃私语。金珠子最喜欢听人墙角,因为最灵通的消息,就是从人口中传出来的。金珠子竖着耳朵,正听到他们要从京城买些陈谷子,卖去雍县一带,几个行商的声音,就忽然没了。金珠子抬头一看,原是罹决起身了。他直直走到金珠子面前,并未多加停留,只在他桌前走过时,抛下一个字,“走。”
金珠子茶杯才刚端起来,“我才刚坐下。”
罹决停下脚步。只一个背影杵在那里,这茶棚里的气温就低了许多。本来给行商桌上上碟花生的小二,此刻都不敢靠近。
金珠子牙齿也忍不住打颤,眼前这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就,就再坐一会儿。”
罹决也不与他多言,将牵到马厩里,嚼了两口干草的马匹牵出来,而后跳上马车,当着金珠子的面,甩鞭而去。喝了口茶水还没咽下去的金珠子,看见这一幕,猛的呛咳起来。
“喂!”
茶也不喝了,金珠子追了出去。
小二一扭头,看见金珠子跑了,追出去站在茶棚外大喊,“客官,结账——还没结账呢——”
金珠子徒步追在马车后,跑的实在跑不动了,扶着膝盖喘气。前面马车越走越远,眼见着要看不见了,金珠子心急之下,又猛追几步,只是两条腿的人,哪里追的上四条腿的畜生,金珠子脚下一崴,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摔疼了,还是想到自己积攒的珠宝被罹决劫走,金珠子悲从中来,就这么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罹决本只是想惩罚他的磨蹭,没想到他会就这么坐在地上嚎啕起来。他驾车折返回去,看着地上抽抽噎噎的金珠子,颇有些不耐烦的说了句,“上来。”
金珠子也不矫情,见到自己的珠宝去而复返,也没那个胆子骂罹决,忍着一股子气,手脚并用的就爬上了马车。
这一回,换做罹决驾车了,金珠子缩进了马车里,一路上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等到了下一个驿站,罹决掀开帘子,让他下来喝茶,金珠子蹲在四个箱子中,一个劲儿的摇头。
“你不是渴吗?”
“渴死也不下来!”休想再把他和他的钱分开!
罹决因他和明月惜相似的脸,对他也有几分怜惜,看金珠子嘴巴都裂了,就让小二端了碗水给马车里的金珠子喝。金珠子喝了一口,皱着脸吐了出来,“怎么是苦的?!”
罹决看他这副模样,紧抿的唇瓣,稍稍松动了一下,只是还未来得及扬起弧度,就又抿住了。
“不喝就倒了。”
马车已经重新上了官道,四野都是辽阔绿荫,也没有别处水源。金珠子一边在心里道,等他将这些珠宝换成钱,存进钱庄里,一定要他好看。一边捏着鼻子皱着脸,将一碗苦茶一饮而尽。
……
“公子,这珍珠,最多值二百两。”当铺的老板,捏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粉珍珠,来回看了几回。
金珠子身高,勉强到那当铺柜台那么高,他趴在上面,头都快伸进去了,“老板,这可是我爹从宫里带出来的,说是给贵妃娘娘,做百鸟朝凤簪的凤凰的眼珠子——你瞧瞧,这光泽,那簪子的凤凰眼上,要是加这么一颗珠子,那凤凰就要活了——你再摸摸,是不是入手,就像贵妃娘娘的肌肤一样?”
当铺老板瞪大了眼睛瞧,听着金珠子极力的宣扬,好似真的有了他说的感觉一般。
金珠子捏着珍珠,在他眼前,晃了两晃,“要不是我爹想我娶媳妇,也不会舍得把这珍珠拿出来。”
当铺老板哪里受得住金珠子这样的巧舌如簧,眼珠子跟着金珠子手上的那颗珍珠转了两圈,嘴唇哆嗦着,“三,三百两!”
“最低四百两,要知道,这珍珠,要是拿到京城去卖,就是喊到五百两,那些个京城阔少,也会抢着要嘞。”
当铺老板皱眉纠结一会,“三百五十两,不能更多了。”
“成交!”金珠子将珍珠塞进他手中,而后握住当铺老板的手,一副热泪盈眶的模样,“老板,若不是看你面善,我也舍不得卖这传家宝。但……哎,等我以后有钱,我再加两百两,买回来。”
当铺老板被他唬的晕晕乎乎的,取了银子交给金珠子,还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口。
金珠子拿着一叠银票,上了马车,罹决瞥了一眼,道,“你将那件珍珠衣卖了?”
“卖了。”金珠子伸出一根手指。
罹决当他是卖了整件,本来那件珍珠衣确实是价值连城,但被金珠子拆的七零八落,卖四百两纹银,也不算贱卖。但他不知道的是,金珠子钻进马车之后,掀开箱子看了一眼——方才那被他吹的天上有地下无的珍珠,堆在箱子的一角,足足有百颗之多。
后来,金珠子一边走,一边卖,四大箱的珠宝,到清河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了小半箱,金珠子胸口塞得鼓鼓囊囊的,都是可以去钱庄里兑钱的银票。即便罹决不在意这些,也约莫能估算出,如今的金珠子,身上起码有万两的银票。
也不知,他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哎呀,前面有个酒楼。”马车里的金珠子探头出来,看了一圈清河城里的风光,而后对罹决道,“这一路吃的都是干粮,今天进去吃顿好的。”
罹决餐风饮露也没什么,但金珠子张口一句,“我请客。”让他有了几分心动。
这人守财奴一般,还会主动请人吃人吃饭?
金珠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大爷一般,把缰绳交给小二,然后大摇大摆,走进了酒楼中,罹决跟在他身后,看金珠子落座之后,在小二垂首恭敬等候的时候,报出两样菜名。
被他进门的气魄震撼到的小二,觉得自己有些没听清,“客官,您说您要,点什么?”
金珠子嘴巴一张一合,“开水白菜,再来一碟花生。”
罹决心道,果然如此。
小二就没他这么淡定了,一张脸写满了轻蔑,一副没钱来什么酒楼的睥睨模样。只是因为金珠子身边的那个男人,不太好招惹,才让他没有直接开口轰人。
菜上上来了,罹决端起了碗,金珠子眨着眼睛对他道,“不要客气,多吃点,多吃点。”
眼前,只有那寡淡的连油花都没有的两道菜。罹决看金珠子举起筷子,将唯一泛着油花的白菜叶,夹到了自己碗里,而后在他举筷,喂进嘴巴里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邻座两位公子的议论声。
“咔吱。”
罹决正好咬开了一颗花生米。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对吧?”金珠子看着邻座两位公子桌上的荤腥,将筷子夹起来的白菜,放回了碗里。
咬了一口花生米,还没吞进去的罹决,顿了一下,抬起头来,望着坐在对面的金珠子。
金珠子已经起身,笑着向那两位公子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