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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从院外又走进来一个小姑娘,张伟认出这是孙大叔的小女儿兰香,正在县里的高中读书。
小姑娘背着行李,双手还都拎着书本,孙玉厚见到女儿这副样子,忙上前去接过行李,往屋里面送去。
兰香见到家里有客人在,还挺拘谨,但是等看到来人是张伟以后,就亲切起来,说道:“张伟哥哥,你怎么来了?”
张伟在孙家住的那几年和这三兄妹的关系都特别好,大哥孙少安经常帮张伟干一些知青点的农活,二哥孙少平则经常帮他借一些书回来,和他讨论学习上的事情,而张伟为了报答这家人,也经常把母亲邮寄来的糖果点心分给这个最小的妹妹,因此兰香和他也特别亲。
张伟说道:“我出差路过,来看看你们。香儿你都长这么大了啊,大叔刚才和我说你中考时考了全县第三名,挺厉害的啊,你这是高中放假了么?”
兰香点头说道:“恩,昨天开始放假的。”
张伟说道:“哎呀,我昨天晚上就是在县城里面招待所住的,早知道昨天就去看看你了,今天也能顺便带你一块回来,你这是走回来的么?”
兰香点头说道:“是啊,没碰到顺路的车。”
张伟招手道:“快点过来坐下歇歇吧,你也够厉害的。几十里路还背着那么多东西就走回来了。”
兰香说道:“我不累,习惯了,以前你和我二哥去县里不也都是走着去的么?”
说着话,张伟又从包里翻出一盒巧克力,递给她说道:“这是我专门带给你的,还是从德国进口的呢,我在长安好不容易才买到的,我记得以前给你吃过一次,后来每次我家里寄东西过来你都问我有没有巧克力。”
兰香不好意思的接过来,说道:“张伟哥哥,你真好。”
张伟随手翻着兰香带回来的那一摞书本看起来,除了高中教材之外,还有很多的杂志,这个年代没有电视,没有手机,学生们假期里面除了帮助家里做农活之外,也都喜欢读一些文学杂志来消磨时光。
张伟问道:“这些杂志你都看过么?”
兰香说道:“这些是我从城里同学那里借来,准备假期在家里读的,对了,张伟哥,我前段时间读了一篇小说《高山下的花环》,作者和你同名,而且也是名军人呢。”
张伟故作诧异的说道:“是么?我怎么不知道?”
兰香说道:“是啊,你平时不看书的么?这部小说现在很多人都看的,特别感人,我读的时候都哭过,广播也在播,我们学校好多同学都读过呢,我们语文老师也推荐我们看。是啦,你以前在我们家住的时候就不爱读书,还总拉着我二哥让他逃课带你出去玩。”
张伟没有道出实情,而是继续翻着这摞书,上面有好几种不同的杂志,但是这摞书的底下十几本却是一整套《延河》,是1979年全年的十二期杂志,书的主人显然很爱惜图书,还将十二本杂志用丝绳绑在了一起。
《延河》杂志是在1956年创刊的,在新华国文学的奠基时期有过非凡的表现,曾号称“小《人民文学》”,在秦省和周边的省份影响力举足轻重。
张伟记得此时那个作家应该就是这本杂志的编辑之一,也经常在上面发表作品。
张伟顺手拿起这厚厚的一本杂志,翻看着每一期的目录,想要寻找那个熟悉的名字,结果竟然没有找到,接着又翻看起杂志封面上的编辑人员一栏,也没有看到。难道这个时间段他还没有用笔名,而是使用的真名,张伟又重新翻看目录,找起了王伟国的名字,还是一无所获。
旁边兰香刚吃过一块巧克力,正回味着那滋味,就见张伟在那乱翻,不依道:“张伟哥,你找什么呢?别给我弄坏了,我好不容易才从同学那里借来的。”
张伟停下翻看的动作问道:“香儿,你平时很爱看这些杂志么?”
兰香说道:“是啊,我有个同学,她父亲是县里的领导,单位上面定了好多种杂志,她经常带到学校来看,我这里有一些就是向她借的。”
张伟问道:“那你看过陆遥写的诗歌和散文么?很多应该就是发表在这个《延河》杂志上面的。”
兰香想了想说道:“没看过,最近两年的《延河》我都读过,上面的诗歌有好几首我还摘抄了呢,陆遥是很出名的作家么?”
张伟又问道:“那王伟国呢?这个名字听说过么?”
兰香仍旧是摇头说道:“没,张伟哥,你认识这个人么?”
张伟说道:“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张伟思忖着难道又是哪里出现了偏差,居然没有陆遥这个人,那《平凡的世界》这本被誉为是“茅盾文学奖皇冠上的明珠,激励万千青年的不朽经典”呢?这部小说不该被埋没啊,这本书可是曾经的自己最喜欢读的一本,带给了自己很多关于人生的思考。
孙大娘和儿媳忙碌了半天,终于准备好了午饭。
这时孙少安也回来了,他见到张伟十分高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孙少安和他爹孙玉厚一样勤劳本分,心地善良,他年轻时也曾经有过远大的理想,并为此认真读书,以全县第三的成绩考入县城中学,但是最后为了扛起这个“烂包”家庭,肩负起兄长的职责,他坦然的放弃了学业,回家拿起锄头下田种地,当起了一个从土地里刨食的农民。
为了这个家庭,他放弃了很多东西,他甚至不敢去爱,不敢去幻想不切实际的爱情,而是在父母的安排下娶了一个晋省姑娘。
张伟从小在家里就没干过什么重活,刚来双水村插队和其他知青一起下地干活时,他根本干不了什么,被很多人嫌弃,要扣他的工分,是孙少安帮助了他,他的那份工有一多半都是孙少安帮他干的,因此他把孙少安当成了是自己的亲哥哥一样的人物。
张伟问道:“少安哥,听大叔说你开了砖窑,成了咱村致富第一人,而且还要箍新窑,你这都快成了‘万元户’了吧?”
“万元户”的概念此时才刚刚被提出来没多久,始自于新新社的一篇报道,1979年底,陇省的一位姓李的公社社员,从队里分了一万多元钱,社员们把他家叫做了“万元户”,该报道被国内外五十余家媒体转载,成了改革开放之后,华国百姓逐渐富裕起来的象征,自此,“万元户”的叫法在华国流行起来,成为了20世纪80年代的热点词汇之一。
孙少安说道:“可不敢这么说,盖个砖窑厂就已经把我打工赚的钱都花进去了,箍窑还是找人借的呢。倒是你在部队里面干得不错吧?”
这时孙大爷在旁边说道:“小张娃子在部队干得不错,刚才听他说已经是团里的干部了,到咱们地方应该都是个镇长那么大的官了吧。”
张伟说道:“大叔,您可别抬举我了。”
孙大娘端菜出来,对儿子说道:“少安啊,快点洗手吃饭,你陪小张喝点酒,你们哥俩有四五年没见面了吧。”
吃过午饭,张伟又跟孙少安去他办的砖厂看了看,规模不大,都是手工制砖坯,然后拿到窑里面去烧,砖窑也不大,一次大概能烧出两三千块来,而且一个月也就能出几窑。
张伟说道:“少安哥,你怎么想起来要开砖厂了?”
孙少安说道:“去年上秋以后,县里小学要扩建教室,找人给拉砖,我就找人借钱买了个骡子去干活,休息的时候,我在砖厂跟老师傅偷偷学了一手。”
张伟说道:“还是少安哥你脑子活,现在国家政策好了,你好好干,没准以后能成咱这的首富呢。”
孙少安连连摆手,说道:“可不敢这么说,可不敢这么说,小伟,你消息灵,你说这国家政策不会变吧?”
张伟说道:“少安哥,你放心吧,肯定不会,即使会变,也只会越变越好。不过我看你这砖场规模不大啊?”
孙少安说道:“我倒是想办大点,没有钱啊,我去问过了,一台制砖机至少都要四五千块,而且买了制砖机就要开新的窑口烧砖,再加上杂七杂八的费用,算下来至少要七八千块。”
张伟听到这个数字也是有些咋舌,没想到这个年代开个如此不起眼的小厂子,花费也是这么大。他本想拿出点钱来帮帮忙,但是看来自己剩下的那几百块钱也是杯水车薪。但是还是开口说道:“少安哥,你要是缺钱的话跟我言语一声,一两千块钱我还是有的,你以前那么照顾我,帮我干了那么多活,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哥的,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孙少安锤了下张伟的胸口说道:“那我就先谢谢你了,有需要肯定去找你。”
张伟又去孙少安箍的新窑看了看,刚开始弄,不过这边箍窑也快,一两个月就能弄好。
张伟在双水村待了两天,又去看望了一些当初认识的村民,了解了一下双水村这两年的变化,看到过去对自己颇为照顾的村民们,在全面实行生产责任制以后,日子过得都颇有起色,很为他们高兴。
由于这次出来时间已经比较长了,回去后还要考虑报考军校的事情,两天后,张伟就匆匆踏上了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