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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日是香菱生日,香菱从前并不知自己生日是哪一日,自与封氏夫人母女团圆后,才知自家生日是四月初六。因宝钗提了,应借机赏香菱教养鹏儿有功,遂薛姨妈特意摆酒请了封氏夫人、贾府众人贺香菱。私下又赏了香菱些衣裳首饰,绸缎玩器等物,另又赏了她五百两银子。香菱之前已得了薛蟠给的百亩田庄做私房,又有宝钗送她亲绣的巾帕,心中已经高兴的不得了,见薛姨妈又赏了这许多,且又大摆筵席给她做脸,不由感激非常,自此后更加孝顺薛姨妈,薛姨妈也心中喜悦,越发对香菱好。薛蟠见了自然高兴。封氏夫人亦心中暗喜不提。
邢夫人这日下了帖子邀妹妹邢姨妈到家中做客。邢姨妈如约而来,先去拜见了贾母。贾母对邢夫人道:“你妹妹府中要她执掌中馈,平日难得过来,今儿既来了,不妨多盘桓一会。”邢夫人自是领命。遂领着邢姨妈回自己房中。邢夫人请邢姨妈来,还是因怡春亲事尚无头绪,不免有些心急,遂与妹妹商议。邢姨妈问道:“上头还有老太太、姐夫呢,如何能轮得你做主?”邢夫人笑道:“我们府中你是知道的,大房并不在老太太眼里,怡春的亲事从前老太太就说叫我与老爷做主。前儿我与老爷说了,各自相看,提出人选来,再商议。”邢姨妈道:“只不知怡丫头的亲事可也要看门第?”邢夫人想起从前妹妹替二儿嘉瑞瞧中了迎春,贾母却嫌妹妹家的门第低,忙笑道:“这个我确能做主,门第高低倒不在意,只要婆婆不刁钻、家风好,男孩人品好且上进我就满意了。”邢姨妈笑道:“要不是嘉瑞已定亲,我倒想怡丫头嫁到我家里,咱们亲上加亲岂不好呢。如今姐姐也不必太过焦急,想是孩子的姻缘未到。我回去请老爷也帮着留意,若有好的人家,我必来告知大姐。”
邢夫人这二年确也看了不少人家,不是家风糜烂,家中妻妾成群,就是婆婆刁钻,再有就是男孩小小年纪已有通房侍妾之流的人家,俱不能令人满意。眼看迎春出嫁在即,怡春年纪也大了,还无着落,不免心焦。因有贾母拒了妹妹家的提亲之事,未免尴尬,怡春的亲事并不想烦妹妹的,如今却顾不得了。邢姨妈心想,‘虽则姐姐说不看门第。从前迎春不过是庶女,尚配了伯府门第,怡春却是嫡女,如何能低了呢?只姐姐既说了,却不能不应,不然,倒象是因迎春之事有了龌龊似的。’
邢夫人又问妹妹道:“如今家里可有人淘气?嘉馨可有孕了没有?”邢姨妈道:“家里只大儿媳妇脾气倔强了些,对我倒还孝顺。嘉瑞的正日子也定了,万事齐备,只待迎娶新人进来。只嘉馨出了门子,我却寂寞不少,从前万事都有她帮衬着,如今只得慢慢教大儿媳妇罢了。嘉馨的夫家虽则有好几个儿子,她嫁的是行二的,只她兄嫂俱身子不大好,病病怏怏的。见她是个伶俐能干的,公公婆婆倒把家事俱交给她掌管。我常和她说,如今管不管家倒不要紧,要紧的是赶紧生个儿子才好,咱们女人的倚靠还不是在儿子身上。旁的都不重要。”邢姨妈一时说的兴起,倒忘了姐姐邢夫人是个无子的,说完了,才想起来,不由暗悔失言,忙赔笑道:“就是有个女儿也好啊,如今倒只管累的那样,于孕事上并不利的。只她并不听。”
邢夫人并无异样,笑着道:“你说的确是实话,只她平日是个要强的。一朝嫁人,只恐是想要展展身手,不让旁人小瞧她,听你的才怪了。”又道:“年纪小,于生育上也是不利的,不若且缓一缓吧,她如今不过才虚岁十七罢了,可急的什么。”邢姨妈苦笑道:“只得这样罢了。”邢夫人想起嘉泽,说道:“上回你赌气到庄子上住着,并没带嘉泽,可把他放哪里了?你也真是狠心。”邢姨妈已是将上回的事情缘由本末俱都告诉了邢夫人。想起上回的事,不免羞釢,道:“因要给他停了喂奶,姐姐没见,我且是带了他那奶娘去庄子的,把他只放在大儿媳妇那里。待我带了奶娘回去,嘉泽果然不要奶吃了。”邢夫人点头。一时怡春听了姨妈来了,忙来瞧姨妈,邢夫人、怡春并邢姨妈一起用了饭,方送邢姨妈出去。
却说邢容辉的夫人陈氏那日见了大姐邢夫人,应了她替怡春相看亲事。当日晚间邢容辉自衙门回来,陈氏就说了此事。邢容辉问:“大姐确是说了不看门第高低?”陈氏嗔道:“我还能骗老爷不成?”邢容辉道:“若果如此,我倒有认识的一户人家,那家的孩子是个好的。”陈氏惊喜道:“明儿你不妨打听清楚了,若果然家风好,婆婆也不刁钻,孩子果然好,不妨告知大姐,大姐如今且着急呢。邢容辉果然次日就细细打听了回来,与陈氏商议,说:“原是翰林院的同僚,在翰林院时并不熟稔,他后来竟升去礼部做了四品的侍郎。只听得他家风甚好,家中只有一结发老妻,并无其他姬妾,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俱是嫡出。女儿业已远嫁多年,大儿二儿俱已娶妻,各自生子。只余这小儿,年方十七,已考了秀才,正刻苦攻读,要考举人。我打听得他家中家规,男儿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因父母偏宠小儿,于亲事上不免挑剔了些,如今并未订亲。”陈氏喜道:“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姻缘,那孩子你可瞧过了,相貌如何?虽则说男儿不必过于俊俏,只也要相貌堂堂才好。”
邢容辉隔了一日,约了几个同僚,又约了史侍郎到家中饮酒。席中,不免提及史家三郎,劝史侍郎道:“大人,孩子固然上进,只日日在家中苦读,不免于身子不利,不妨偶而出来散散才是。”史侍郎有些诧异,虽与邢容辉同僚一场,然从前并不如何亲近,这回应了出来饮酒,也是想看看邢容辉到底意欲何为?只说了这半日,也不明所以。史侍郎见邢容辉又交浅言深,提及自己幼子,只得点头笑道:“邢大人说的不错,我昨日还叫他去外边书铺子逛逛,或是与同窗一起谈诗论文,免了‘闭门造车’之患。”邢容辉眼前一亮,笑道:“大人,何不叫令郎去宁荣街外的‘文墨苑’转转,那里是我姐姐的铺子,常有些新书面世,又有好墨好砚台,不妨去玩赏玩赏。”史侍郎笑道:“若我记得不错,令姐是荣国府赦公的夫人。将军夫人的铺子自是不凡,有好东西我是信的。”邢容辉笑道:“大人,若令郎明日果然去文墨苑,我必告诉家姐,要掌柜好生接待。”
史侍郎见旁人已饮至酒酣,并未注意这边。不由小声对邢容辉道:“邢大人,今日约我前来,到底所为何事?”见邢容辉只笑不答,不由试探道:“与我那犬子有关?”邢容辉想了一想,此时不妨如实告知,就算不说,若事成,他日后总会知道,这时不说,倒不好。遂小声道:“自与令郎亲事有关。”
史侍郎心中已有数个念头转过,心中思忖:“与亲事有关?如今要幼子到荣国府赦公夫人的铺子里去,自是有与贾府相关的人家去相看他。只不知女家是哪家?邢义家中并无女儿,难道是贾府中女儿不成?若是,听得赦公、政公俱有女儿,如今俱到了花信之期。自来嫁高娶低,竟是政公的女儿不成?”见邢容辉眼巴巴瞧着他,又想:“邢义如此热心,难不成是赦公的女儿,邢义的外甥女?”想到此,笑道:“既如此,我今日回去就命他明下晌去文墨苑去。”邢容辉笑道:“如此甚好。”
邢容辉借着更衣,出来忙往二门去,早有小丫头飞也似的去找陈氏。陈氏听了,忙扶着丫头出来,已见邢容辉走过来,邢容辉扶了陈氏,道:“夫人且修书一封立即送与大姐。将史家的事情说给大姐,只说,明儿下半晌史家幼子到大姐的书铺子去逛。若大姐入眼了,明儿不妨去相看相看。若大姐嫌弃他家门第,不去相看,也请大姐命掌柜的好生接待。”陈氏笑道:“老爷放心,妾身这就去写信。赶紧去前边吧,那里还有客呢。别叫人以为咱们怠慢了他们。”邢容辉一笑:“太太办事,我自然放心的。我这就去了。”邢容辉自去前边不提。陈氏果然修书一封,派了伶俐的婆子坐车马上送到贾府。
邢夫人所在的大房另有门通向外头,并不与贾府相干,是以虽则天色已晚,那婆子并未惊动贾府旁人。门房听说是邢府太太房里的婆子,送信给邢夫人,不知是何事,只不敢怠慢,忙开了门,叫小厮将那婆子送去二门里。邢夫人这晚因心情烦闷,正盘点自己的私房,才收拾起来要洗漱歇息时,有丫头来报,说邢府陈氏夫人送信给太太。邢夫人心中一跳,忙命人领着那婆子进来。那婆子见礼毕,将信递给菊香。菊香转呈给邢夫人。邢夫人看了信,不由心中喜悦。命人重赏了婆子,笑道:“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夫人,我明儿必去的。”婆子接了赏,亦欢喜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