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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安卉淡淡的笑,眉目温柔,丝毫不见半点戾气。
“奴婢名唤秋雨!”秋雨低眉顺眼。
坐在梳妆台前,安卉拔了发簪,在手中轻轻把玩,面上仍旧微笑,心里却有些不高兴。这秋雨也只是大面上不错,对她这位大太太到底也没有几分尊重,若是个聪明的,这时候应该上前为她卸妆才是。
若说没想到这个,安卉却是不信的,这丫鬟就是丫鬟,若是这点眼力见、自觉性都没有,留着还有什么用?就算是贾府没有规矩,一个个丫鬟养得跟小姐似地,也不该这点基本素养都没有,要知道,这丫鬟再怎么像小姐,也是个丫鬟。
更何况,这秋雨只是邢氏房里的二等丫鬟,比不得一等丫鬟的体面,自然也不会像小姐似地长大。
“把房间收拾收拾,然后打些热水来,我要好好洗个澡。”安卉也不客气,既然你装傻,那咱就直接吩咐,这身份在那摆着,总不见得你个丫鬟能视而不见吧?
秋雨的眉头微蹙,很是很快便舒展开来,微微俯身,“是!”
“乒乒乓乓”的,秋雨收拾着桌子上的饭菜。
见这秋雨用这样幼稚的方式发泄心中的不忿,安卉并不像邢氏那样觉得受了侮辱而气个半死,反而觉得很开心——到底是年轻啊,城府不行,就算是心理再怎么不情愿,也不该表现出来啊!
不过,她还是很喜欢看到秋雨这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的。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吧?说她恶趣味也好,说她无聊也罢,左右她却是非常享受的。
秋雨也意识到大太太真的和以往不一样了,再加上安卉对秋盈的恫吓余威尚在,反而不敢放肆了,微微屈膝道:“奴婢先将这些东西拿下去,马上命人将洗澡水送来。”
安卉点头,缓缓地收了嘴角不诚心的笑,随意的摆了摆手,“去吧!”
其实,这些贴身的伺候的事,是一等丫鬟的工作,原本是轮不上的秋雨的,若是体面的主子命二等丫鬟做一等丫鬟要做的事,那丫鬟自然高兴,她会觉得自己被高看了,甚至要高升了。
但是,邢氏不一样,邢氏早已没了主子的体面,再加上邢氏身边的那四个一等丫鬟,也就是她的陪嫁丫鬟,在安卉来之前都被邢氏给发卖了出去,以至于安卉身边根本没有可用之人,不得不使唤二等丫鬟,所以秋雨不仅不觉得开心,甚至很是生气、憋屈。
其实,安卉也不是故意只欺负这秋雨,只是,邢氏本就刚嫁进来没几个月,再加上二等丫鬟不在身边伺候,邢氏连她们的名字都记不住,更枉论其他,所以,就算有邢氏的记忆,安卉对这些二等丫鬟也没个了解,而这秋雨恰好此时撞上来,而且看起来不是很蠢,自然也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至于以后的事,安卉决定看秋雨的表现,若是能用,便留在身边伺候,若是不能用,再找机会处置了也不迟。
想到邢氏竟然将自己的陪嫁丫鬟,包括那个趁着邢氏生病爬上贾赦床的雪儿一起发卖到勾栏院去,安卉也觉得有些太过狠毒了,毕竟,进了那样的地方,这一辈子算是完了。但是,感慨之余,却又觉得邢氏也是个聪明的,把人卖到那种地方去,就算贾赦心里再怎么舍不得新欢,也不可能再去把人接回来了,这么一来,也算是一劳永逸了。
如此一来,也怨不得贾赦那个急色鬼会那么生气了!
想到贾赦当时气得脸都青了,安卉很不厚道的笑了起来。对邢氏的作为,在她看来十分的解气,虽然邢氏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是至少邢氏做了她想做,却绝对不敢做的事。她清楚的知道,就算贾赦现在站在她面前,她也是不敢招惹的,毕竟这是封建社会,贾赦是一家之主。
就在安卉东想西想的之际,秋雨带着几个粗壮的婆子抬着洗澡水便回来了。
安卉微微点头示意,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冷眼看着那些婆子不情不愿的将洗澡水倒入澡盆内,之后摆摆手,很大牌的将那些婆子赶了下去。
“太太,奴婢伺候您沐浴吧?”秋雨的话说得很是冠冕堂皇,若不是面无表情,身体僵硬,这忠仆的形象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安卉看着秋雨,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她的目光并不凌厉,但是秋雨毕竟心虚,知道自己不对,很快便低下头,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安卉看在眼里,终于打破这诡异的气氛,轻启朱唇,漫不经心的说:“这个簪子,就赏你了。”
看到这簪子,秋雨的眸中撞进了一点光亮,这可是纯金的,值不少银子,慌忙双手接过来,“谢谢太太!”
见秋雨这样,安卉用帕子捂着嘴,银铃般的娇笑从唇边溢出,美目流转,在那柔和昏黄的烛光的映照下,娇美的容颜镀上了一层魅惑的颜色,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看你这小蹄子没出息的样儿,好生伺候着,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就算同样身为女子,秋雨见到这副场景仍旧觉得心跳加快,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这大太太进门数月一直得老爷独宠了,这般美貌,却是让男人无法割舍。若不是后来发生诸多变故,她定不会落得如此这般下场。
想想那老爷好色的性子,秋雨能断定,只要这位大太太愿意,她随时能让老爷回心转意,到时,秋后算账,在这段时间里怠慢了大太太的那些下人,只怕不能有好结果了。
秋雨心里有些懊恼,暗恨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只要人没死,就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咸鱼还能翻身,更何况活生生的大美人。
就算老爷再怎么恼大太太,再怎么给她没脸,都始终是人家夫妻俩的事,做下人的伺候好主子就是了,怎能见主子失势便欺负到主子头上呢?主子永远都是主子,就算是一时失势,也轮不到下人作践!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的秋雨,也因此成为贾府下人里难得的几个屹立不倒的体面人之一,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心思百转,却也不过是一晃神的事儿,秋雨弯腰,恭敬而殷勤的笑道:“奴婢为太太卸妆吧?”
安卉点了点头,任秋雨施为。
泡在热腾腾的洗澡水里,安卉舒服的闭上眼睛,享受着秋雨力道适中的服侍,她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安卉知道,这么一番恩威并施下来,这个秋雨应当能收为己用了。只是,若她的处境不能改善,这份不牢靠的忠心只怕也维持不了多久。
这一晚上,安卉看似胸有成竹,淡淡然的便敲打了下人,又收了一个可用之人,实际上,她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心,比谁都累。嬉笑怒骂,都不是真实情绪的反应,而是仔细衡量过后的一场戏。这邢氏在贾家的处境本就尴尬,她又是个外来者,人又不够聪明,一个弄不好,最后混得还不如人邢氏。为了能够好好的生存下去,真可谓是时时在意,处处小心。
都道林黛玉进贾府时小心谨慎,可是若比起安卉来,却是十分之一也不及。至少林黛玉的进的贾府大致上是善意的,而安卉此时面对的都是不怀好意的人,怎能不累?
书上说这邢氏禀性愚弱,只知奉承贾赦以自保,家下一应大小事务俱由贾赦摆布。
安卉却看出了邢氏的无可奈何,这贾赦不过打了她一巴掌,又冷了她一段时间,她身边的下人们便不把她放在眼里,不耐烦伺候不说,还当着她的面笑话她。这邢氏若是能活下来,以后哪里还敢逆贾赦的意思,只求着在贾赦手底下能安安稳稳的生活,不被下人当面作践便是了。
书上又说邢氏贪财,凡出入银钱一经她的手,便克扣异常。
安卉却表示能理解,这秋雨就是最好的例子,若不是那金簪,她能好好的伺候着她这个失了势的大太太?这贾家的下人被养得那么刁,没有好处,就算是本分,她们也不会尽,反而还要明里暗里的编排主子,坏主子的名声。
书上还说邢氏儿女奴仆,一人不靠,一言不听。
安卉却觉得好笑,她无儿无女的,没有生养的,哪来儿女可靠?至于奴仆?有主子靠奴仆的道理吗?就算是她想靠,她的身边又哪里有可靠之人?若非如此,谁愿累死累活的做那恶人?
只是,明白归明白,安卉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落得那般下场的,她必须要仔细想想该怎么在这贾家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