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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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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司心知女孩的那个眼神,是他目前所能得到的最大线索。

    那天之前的所有推测,无一不出自日常对她的观察,生活里的微小之处,她未曾宣之于口的佐证──总之是岩月朔奈从来没有想过要掩饰、或者是掩饰了也被他看出来的事情。这一次却不同。目前赤司可以用作破冰之斧的,也就只有这一个眼神:岩月朔奈面对让自己困扰的人时,作出唯一而且直接的反应,没有半点可以容疑的地方。他从来都没有说出口过,但岩月朔奈所给人的“不安定感”,其实也重重地影响了他。

    就像是一套怎么揭开都还有下一个的俄罗斯套娃一样,无声地挑战人的耐心,久而久之,连自己也不敢相信会有揭完的一天。

    就算是这样,赤司征十郎也不打算放弃。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的事情,旧时他在未曾看见希望的时候也照常去做,当下眼看就要出现一线曙光了,他更加不可能半途而废。

    岩月朔奈回礼堂的时候,身边并无他人相随。

    因她表情如常,其他人便没有为意到这小小的异样,关注点全部放在先前的女人身上。有人迅速开口起哄,“诶,和nasa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嘛,明明看起来那么温柔,怎么一点都没有遗传到这个优点啊……”

    啡发的女孩不疾不徐地走上了楼梯,听到这句话便看向发声的源头,是个与她同为大提琴手的成员,平常也会聊几句。女孩勾唇笑了一笑,刻意放柔了声线,“在说什么呢。”

    那人一怔,她便再次开腔接着道,“看吧,我温柔起来谁都不会习惯的,所以还是维持原状比较好吧?”

    话音落时,她已走回到了之前那个四人圈子里面。红发少年坐在地上,此刻不得不抬起头才看得清岩月朔奈,金红双眸迎上灯光,略有点不适地眯了眯。

    下一秒钟女孩的阴影便遮住了他。

    赤司征十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甚至连在旁的神田也未曾发现他这小小不适,女孩便已经以身体来为他遮去了从高处照下的光线。

    逆着光的女孩看起来像是笼了一层淡淡光晕。赤司注意到了她左颊有几绺散发脱出高髻,受光影响看起来几乎成了灿金,恰似天明之时水平线上一线微光。

    或许是因为她低着头,也可能只是一时的松懈,岩月朔奈在背对众人的时刻,脸上终于现出了破绽。

    少年如榄一般的尖细瞳孔微微扩张。

    啡发的女孩看起来好像刚打完一场大仗般脱力,以至于一贯的奕奕精神也从脸上退却。其实她眉心并不曾皱起,唇畔的笑靥也不曾消失,但是看上去却是和方才完全不同的表情。

    分明是笑,却要比哭起来更让人担忧。

    赤司看过她生病的模样,也看过她刚睡醒的惺忪表情,可是没有一个能比此刻更要让他在意──岩月朔奈应该是大声欢闹的,甚至可以是怒斥不公,唯独这个表情非常地、极度地、十分地不适合她。就像是那时她和中学同学的合照,脸上的表情虽千差万别,本质却是一样──或笑或哭,都是她之前亟欲隐藏之事。

    她的失态不过一瞬,之后便变回了之前笑嘻嘻的样子,坐下来拿起一块披萨就吃,眉目间也平静如初。唯一不同的事情,是她再没有看过身旁的红发少年,也没有再特意逗过他说话。

    虽然不知道详细情况为何,但赤司大概猜得出来岩月朔奈遭遇了什么,这一点光看她母亲没有再到过礼堂便知道──赤司上午在场,自然能够察觉到那人之前没有来过,至于下午那场,他和西野一直留守到了演出开始才离去,纵观全场也没有发现那道深蓝色的身影。

    对方不过是来通知岩月朔奈什么,说完了马上就走的那种程度。

    大抵是发现了赤司觉察到了她的反常,女孩在之后与人谈笑的时候,明显分了神去留意自己的情绪表达。赤司不止一次看见她借助别人的手机之类会反光的物件审视自己的表情,确保她没有再被人看出了什么来。

    岩月朔奈的动作极快也极小,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够看清。

    赤司很清楚,就算心情怎样不好,女孩也不过容许自己在演出上面失准,甚至会更严格地要求自己。第二场演奏的评价和第一场相若,都是一面倒地称赞,顺带连半个月之后的演奏会入场灰残媸矍濉

    文化祭之后,洛山补了一天假期。

    乐团的人在昨天善后的时候便说好了今天要去庆功,岩月朔奈借口自己有事推却,但她心知事实并非如此。母亲会这样做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女孩甚至觉得这是他们想要拖延她回家的一种招数──再怎么说,她拿出钱来的那一刻,的确是有什么再也不复再。

    她宁可相信对方是刻意为之,也不想认为此乃真心之举。

    女孩心情不好得什么都不想做,从洛山回到睦寮之后略略梳洗便睡下,连晚餐都没有吃。好不容易等旁边的邻居都不再吵闹,女孩又是两点多才睡下,仔细算来她在床上无所事事地辗转了近五个小时,中途不停地想事情,还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可惜直到睡着了也没能想起来。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翌日的十一点多。岩月朔奈抱着枕头翻了个身,用趴着来空出了左右两手,揉揉眼睛按亮屏幕。

    一晚过去,收到邮件若干。

    女孩一边捞起了床边的衣服套上,一边点开了收件箱。大部份都没有特地去回覆的必要,不过有一封是1年a组的内部群组传来的,是说考试后有没有人要去大阪玩。

    岩月朔奈随手回了句“那麻烦把我算上咯”,放下手机去盥洗室的途中终于想起了自己忘了什么:库存的松香快要用完了,再不买的话会很麻烦。

    很好,她为自己找到点事情去做了。

    啡发女孩看着镜子眨了眨眼睛。

    收到女孩邮件的时候,赤司征十郎正好也打完了一场练习赛。

    坐在长椅上喝水的实浏玲央瞟了眼发件人显示,挑挑眉之后便喊了一声“小征”。被叫到名字的红发少年原本还捞起ts下摆擦汗,听见了实浏的声音便回过头来,正好看见自己的手机被高高扔起。

    赤司征十郎扬腕接下。

    他起先还不清楚为什么实浏要这样做。一般来说,只要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练习中的赤司都一概不理,然而当他一看屏幕便明白了一切,那个人的确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来,尤其是发生了昨天的事情之后。他一边走到了休整区一边跟实浏说了一声,“谢了。”

    【很抱歉打扰了赤司君,要是看到了这条讯息的话,可以马上打给我吗】

    正拿起塑胶水樽的少年慢慢地将之放下,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的恶作剧,不,应该这样说,岩月朔奈从一开始就不具备捉弄他的胆量,她顶多也就是说说而已。真要做出什么来的话,肯定不会这样遮遮掩掩说一半藏一半。

    他示意教练自己要去打通电话,迅即走出了篮球馆,外边风大,吹得他浑身发凉,汗水也被迅速蒸发,可是赤司此刻并没有思考这些的空间。 “……喂?”

    对方很快就接起了电话,那端传来了她刻意压低过的声音,因为低所以听上去更像是耳语一般,羽毛一样搔人,“贸然打扰真的不好意思。”

    他看了眼天色,从背景的杂音来判断不是在洛山和睦寮,“有什么事吗?”

    “事情的话是有的。”岩月朔奈解释,“我原本是想出来买些什么的,但现在好像遇上了个不大不小的……怎么说?麻烦?”

    赤司考虑片刻,“……是没带够钱吗?”

    虽然可能性不高,但也不是岩月朔奈做不出来的事情。

    “不不不,”女孩的否定听上去就像是某种小孩子的哭腔一样,“钱我是带够的啦,再说真没有了也不会来找赤司君啊多没礼貌呢贸然找同学借钱……只不过呢……我从店里走出来一阵子之后,就发现了有个人跟在我身后来着。现在也在哦。当然是不认识的。”

    然后才抛出了至关重要的情报,“对了,虽说穿风衣也符合季节观啦,不过风衣下面呢……好像是……手也是放在口袋里面我看不见是不是拿着什么。”

    说话说得语无伦次的岩月朔奈,赤司还是第一次听见。她没有把那个点题的词说出口,但少年大概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总而言之就是害怕得找人求救了。 “我明白了,首先往人多的方向走吧。遇到了其他人就马上上前求助。”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呢,这边好像没什么人的样子,我都走了十五分钟了还没碰上过我和那个人之外的人啊。”岩月朔奈看来是真的怕了,连话都多起来,口吻也不如平常爽快直率,“我还有十分钟就要到车站了所以拜托赤司君,可以在这十分钟之内也不要挂线和我保持通话吗?”

    就算她不说的话,红发的少年也不打算开口说句“哦”就挂线不管她,无非是不知道该选那个方案而已,现在岩月朔奈自己提供了一个,听上去也可以接受。

    赤司征十郎招手叫了个经理过来,跟对方交代这边有些事情需要暂离十分钟,请她把这些话转告教练和队员。他原本是按着自己的手机收音口说的,但再跟岩月朔奈对话的时候,她竟然也听见了,“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赤司君今天要训练……我还是找其他人比较好吧?那就──”

    “不必。”他淡淡说了这句,打断女孩的话,“我有时间。”

    “嗯……”女孩仍然耿耿于怀,“请务必要让我报答什么……请一顿饭?”

    他眉眼微弯,牵唇一笑,可惜想要传达的人目前并不在场。

    “那我就等着了。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为什么找的是我?”

    【因为从1年a组群组的成员列表你排第一个】

    【因为她方才还在用邮件谈去玩的事情】

    【总而言之就是顺手之举】

    无论选哪一个来答也好像很不知好歹的样子。

    “因为赤司君的话,感觉好像能隔空解决这件事一样。”最后女孩这样说,“……请别误会,我不是说赤司君有超能力什么的啦,只是说如果在这个情况之下,感觉找你好像会安心下来,因为你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所以也一定能给我最适切的建议吧。”

    本来还没有这个感觉,直至她把话说出口了,才觉自己好像说得太暧昧了一些──作为普通朋友而言,“嗯,我己经能看见车站。”

    赤司征十郎靠在篮球馆的外墙上面,长袖ts加及膝短裤,一手放进裤袋一手握着手机。她的声音近得就像人站在咫尺之外伸手可触,他反手以指甲刮了刮自己的嘴唇,这是个太好的时机,好到就算要破坏目前的气氛他也要问出口。 “……遇上这种事情的话,还是叫父母过来接比较好吧。”

    岩月朔奈沉默半晌。

    赤司之前看出来了什么,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彼此都没有说破,而对方又好像没有深究的意图,她才敢在今天打出这通电话。但若果他问出口了,意味又不一样了。

    这个人帮过她无数次,是否能够信任他?

    女孩问自己。

    “……我父亲现在在国外公干。”她已作出抉择,“母亲的话,这个时候应该在学校开会才对,不会听电话的。”

    少年敏锐地捕捉到了“不会听”和“不能听”之间的差别。

    在他心里盘桓的所有答案,在这一刻都得到确认。

    思及此他再度抬头看天,声线里带了些少年特有的澄澈感,“……下次还是别到那么偏僻的地方买东西比较好吧。”

    “没问题啊,我又不是经常去,虽说附近真的僻静了一点,但是老板已经跟我混熟了啊,顺带一提是个很好的老人家哦。”女孩正好走过一个拐角,上面的镜子反射出身后的人影。她半是自语地说了一句,“啊啦,还没走。”

    “当初不走这样的路根本不会有问题吧?”

    “被赤司君吐槽了啊,还是第一次。”因应赤司加重了语气,女孩便也顺势改变了自己的态度,听上去有几分被人关照之后的诚惶诚恐,然而赤司并不觉得她会改道,岩月朔奈的话,更可能的是带什么防身的东西吧,“让你担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是这个问题。”他答得避重就轻,“只是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之下犯了个险是吧?”

    兴许是听出了赤司的认真,女孩也终于认真起来,不再嘻闹以对,“没问题的,打不过我总可以跑,别忘了我有社团天赋,而且也没有什么可以供人觊觎的吧。总之下次我再也不会走这条路了,老实说我也有点被吓着了……”

    每一次和他有意见分歧的时候,她都会服从在他的指令之下,即使她根木就没有去听话的义务,不得不说赤司这个人也实在是太玄乎了。 “嗯,我到车站了。作为这十分钟的回报,有什么需要买的吗,赤司队长。可以免费当你甚至??是篮球队的一次跑腿哦?”

    “也没有什么欠缺的吧。”赤司向前来催他的经理示意自己马上就回去,“真要报答的话,就先补上上次的那顿饭吧。”

    少女一怔,尚且没来得及回答,赤司便说下去了,“上次那顿饭还没开始吃就已经被加贺的事情打断了吧。之后也一直没有机会补上。”

    以谈话的方向,赤司明显是要把风间那堆乱账撇开,当成没有发生过了。女孩想了一想,今晚也没有预定,“好的,那么训练后请联络我吧,正好想到个很有意思的礼物可以充当谢礼。”

    红发少年归去的脚步凝滞一瞬,“……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