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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宝菱便要去求情,却被安菊拉住了:“少奶奶且慢,那小莲得罪了夫人,您去求情,夫人难免不高兴,恐伤了婆媳情分啊。”
陆宝菱一想也是,她寻思一会,道:“我记得大夫人跟前得脸的那个叫紫云,你去和她套套近乎,叫她向大夫人求情,把人给放出来就是了。”
安菊应了,出门办事。
陆宝菱这才有些懊恼,觉得被陆如玉的事给打击到了,如果何大老爷在账上的签名是陆如玉伪造的,那么就很清楚明了了,这就是一桩实打实的诬陷。
诚郡王伪造了账本,诬陷何大老爷,继而把何家打垮,何家又是太后的娘家,皇上若是依律处理,便和太后母子生了嫌隙,若是稍有袒护,便会犯了众怒,真可谓一箭双雕。
有了何家打头,接下来不难猜测,便是程家,陆家,陈家,直到把维护皇上的世家大族一一打垮,皇上便成了光杆司令一个,到时候还不是任人宰割。
到了晚上,安菊才回来,垂头丧气的:“紫云姐姐原本还笑眯眯的,谁知一提小莲的事就不高兴了,叫我别多嘴,免得惹怒了夫人。”陆宝菱有些惊讶:“不就是一个丫头,至于叫夫人生气?她犯了什么错儿?”
安菊叹道:“做奴婢的,犯了什么错,还不是主子的一句话,谁说的清呢,我看紫云姐姐的样子,多半是正赶上夫人不高兴,就发落了她。”
陆宝菱道:“那也太倒霉了。”安菊心有戚戚然:“谁说不是呢。”
因身边的都是丫头,陆宝菱便吩咐陆明去了那少年家里一趟——那四个贴身侍卫也跟着她来到了徐家,把信儿告诉他,又赏了十两银子。
陆明回来后道:“那少年家里穷得很,家徒四壁,要不是夫人送的银子过去,只怕他就要饿死了,我看了帮他买了些米面,挑了水,砍了柴,又请隔壁的妇人帮着做了饭,这才回来。”
陆宝菱道:“你做的好,按说也奇怪,若是府里的家生子,他怎么不进府做个小厮?只叫妹妹一个人在里头,可若是不是,也十分奇怪。”陆明犹豫了一下,道:“我在外面听了些传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少奶奶。”
陆宝菱忙道:“你说就是了。”
陆明道:“听住在那位小哥隔壁的妇人讲,小哥这一家人其实是大夫人的陪房,姓冯,一家子算上老子娘也有六七口人,都是跟着大夫人嫁到徐家来的,冯小哥的娘冯娘子原本是大夫人身边最受信任的管事娘子,冯小哥的爹也管着大夫人的多处嫁妆,当初,冯小哥和少爷差不多时候出生,冯娘子还是少爷的奶娘呢,一家人风风光光不知道多体面,只是后来听说冯管事监守自盗,把大夫人的好几处铺子都给败光了,大夫人一怒之下把他们一家人赶了出去,净身出户,当时只有年纪小的冯小莲留里头当差,冯家的卖身契还在大夫人手上,没有了差事,又不能在外头找差事,生活无以为继,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冯娘子和冯管事相继去世了,一家子死的死,去的去,就留了这兄妹俩相依为命。”
陆宝菱疑惑起来:“既是夫人的陪嫁,应该足够忠心才是,又怎么会监守自盗呢?这可是蹊跷。”
陆明道:“我也是道听途说,那妇人还说,都说冯家人不知道惜福,这才遭了报应,她还说了,冯娘子的死,当时还惹上了人命官司呢,好像也和少爷有关。”
陆明说到这儿就不肯往下再说了,陆宝菱越发奇怪,按着道理,既然冯娘子曾做过徐广庭的奶娘,徐广庭也不该眼睁睁看着他们落魄至此啊。
这中间肯定有什么猫腻,可这是大夫人的陪房发生的事,她也不好多问,只有尽量的帮一点了,又叫安菊偷偷去柴房看了小莲,送了吃的喝的。
徐广庭回来后,没等陆宝菱把这件事告诉他,徐广庭率先开口道:“何大老爷在牢里畏罪自裁了。”
陆宝菱愣住了。
徐广庭叹了口气:“何家真是要闹翻天了,宜德长公主已经进宫了,逼着皇上给个说法,何家太夫人也带领着全家老小跪在家里,说要等候皇上的发落。”
陆宝菱道:“这是逼着皇上表示态度呢,太后呢?”
徐广庭沉重的摇了摇头:“不知道,祖父还在宫里,这下是真的闹大了。”
陆宝菱便把心思都转到了这件事上,和徐广庭猜测皇上的态度。
皇上也气得要命,这事情归根结底还没有查清楚,何大老爷畏罪自裁让整个案件更加扑朔迷离,说起来,何大老爷既是皇上的表哥,又是皇上的姐夫,如今死的不明不白,不管是何家还是太后那儿,都得要给一个满意的交代。
何大老爷的尸体被送回何家安葬了,案件交给端王爷继续审理,陆宝菱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徐广庭:“……如玉最善模仿笔迹,足以以假乱真,那账本真的是有问题,可如今何大老爷去世,除非如玉自己站出来说那笔迹是模仿的,不然这案子是没法查的。”
徐广庭看着她:“把她牵扯进来,你忍心吗?”
陆宝菱道:“她是我妹妹,就算她杀人放火,我也要替她担着,这件事明摆着是诚郡王捣乱,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徐广庭道:“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件事其实也有办法处理,那就是何家把贪污的罪名认下,这样便可以息事宁人,免得牵扯出更多的人来,只是,太委屈何家了。”
陆宝菱道:“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可事关家门清誉,何家未必肯。”
徐广庭摇头:“何家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什么事都经过了,忍辱负重四个字自然也是明白的。”
徐广庭想到的主意,皇上自然也想到了,此时正不遗余力的劝说太后:“……这件事母后出面劝说最妥当,百尺竿头,还差这一步吗?”
太后此时正沉浸在伤心里,怒道:“你说得好听,一步错,步步错,若是何家认下了这件事,定会被人抓着不放,何家还有翻身的时候吗?更何况你表哥去世了,何家上下一片哀恸,你叫哀家去说,哀家开不了这个口。”
皇上道:“儿子何尝想这样,可如今对方证据确凿,步步紧逼,若不早点把此事了结,难保他们不借机生事,陷害更多的人,母后,当断则断啊,当年越王勾践为复国,卧薪尝胆十年,如今只是牺牲一个何家,母后,国与家,究竟哪个重?”
太后被问得哑口无言,放声大哭,她真是错了,早知道如此,在三十多年前,她就应该低头认输,那时候还可保的家人平安,如今,荣华富贵又如何,大厦将倾,连个力挽狂澜的人都没有。
何家,真是要败落了。
皇上看着痛苦的太后,心里也是又恨又痛,李慕容,逼人太甚,他以为,就算他们是敌人,也是兄弟,可如今看来,二十多年的兄弟情深,竟比不上那一方宝座,既然他不仁,休怪自己不义!
无论皇上如何劝说,太后都不肯出言劝说何家低头,皇上左右为难,陆宛君闻风而来,皇上叹气:“你劝劝母后,何家的事,越早了了越好啊。”
陆宛君道:“太后说不出那些话也是人之常情,若是皇上允许,臣妾愿意领了这个差事,去何家走一趟。”
皇上睁大了眼睛:“你不怕在何家受辱?”
陆宛君微微一笑:“夫荣妻贵,只要皇上得了体面,臣妾又何来的屈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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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老爷的头七,陆宛君奉皇上之命前去吊唁,何老太太红肿着双目,冷冷看着一身素白的陆宛君:“请您回去告诉皇上,我儿已经伏罪,他可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了。”
陆宛君温声道:“老夫人何至于此,大老爷去世,皇上心中的悲痛不亚于旁人,我此番来便是身负皇命,老夫人,咱们能不能找一个说话的地方?”
何老太太疑惑的看着她。
“你说什么?”何老太太的惊讶与愤怒都在陆宛君的意料之中,她站起来搀住了何老太太:“您先冷静下来,听我一言。”
何老太太怒道:“不用说了,我儿子枉死,如今他竟然连死人都不放过,天理何在,你回去转告皇上,我何家上下粉身碎骨只凭他一句话,想要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休想。”
陆宛君道:“老夫人既这么说了,我只问您一句,您愿意何家做公孙杵臼还是做程婴?”
何老夫人眉眼凌厉:“什么意思?”
陆宛君道:“春秋时期,屠岸贾杀尽赵氏族人,只有一个孩子死里逃生,为了救这个孩子,赵朔的门客公孙杵臼问程婴,死和抚养一个孩子,哪一个容易,哪一个难,程婴便道,自然是死容易,抚养一个孩子长大难,公孙杵臼便道,那就请你做难的那件事情,我做容易的,于是,程婴去屠岸贾面前告密,说公孙杵臼藏匿了孩子,同时找了一个婴儿代替,屠岸贾信以为真,杀了公孙杵臼和那个婴儿,不再找寻赵氏孤儿的下落,程婴则忍辱负重,背负着告密的恶名,将那孩子养大,十五年后,屠岸贾失势,公孙杵臼和程婴的大义才被天下人所知。”
何老太太目光越发冰冷:“你说这个做什么?”
陆宛君道:“其实皇上根本不相信何老爷会贪污银子,只不过证据确凿才不得不把何老爷下狱,更是请了端王爷查这件事,只可惜,还是棋差一招,老夫人您痛失爱子,皇上和太后何尝不是失去了表哥和侄子?如今老夫人您和皇上反目,岂不遂了别人的愿,亲者痛,仇者快?”
何老太太老泪纵横:“我何尝愿意如此,我只是想还我儿子一个公道,他是贪了银子,可也只有两万两银子,做官的哪个没有点猫腻?顶多我们把银子还回去,就算十倍百倍的我也愿意还,只要把我儿子还给我……”
陆宛君亲自帮何老太太擦了眼泪,声音越发轻柔:“如今朝中局势想必您也清楚,公孙杵臼一死固然深明大义,却比不得程婴忍辱负重十五年啊,皇上如今束手束脚,别说没法子还何老爷的清白,就算查明了真相,何老爷也无法死而复生,倒不如忍辱负重,以退为进,将来局势明朗,不仅能为何老爷正名,何家更会留名青史,老夫人,您不光有儿子,也有孙子啊,何少爷那么优秀的人,您忍心他明珠暗投么?”
是啊,她的孙子何秉书那么优秀,如果这件事就此作罢,他会终身背负父亲贪污的恶名,前程尽毁,可若是按着皇上所说,置之死地而后生,何家终有沉冤得雪的一天,他也能走的更远。
何老太太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咬牙道:“好,我做程婴,我们何家要做程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