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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围场,玉奴的小脸便就一白。
她原以为这仅是一次普通的狩猎,却没想竟是连当今圣上都来了,方才进来时见到围场边肃穆庄严的御林军时,她心中便打起了退堂鼓。这会子进到围场里便更是心生怯意,小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根本不敢露出小脸让人瞧见,小手上揪紧了他的衣襟:“将军,玉奴想要回去……”
她声音小小的,委屈的紧。
一想到稍后又得见着长公主与殷小姐,她便觉得身子发寒,害怕不已。
似觉察到她的异样,魏光禹便拍了拍她的背,攒着眉:“本将在。”
玉奴轻摇了摇头,仍想要回去:“将军,玉奴身子不适,求将军送玉奴回去。”
她说完,便轻咬住唇,靠在他怀里轻轻发抖。
“怎地又身子不适了?”魏光禹语气不悦,低头对上她雪白的小脸时,又忍不住眉心紧攒,“好歹是本将的女人,就不能胆子肥上一点?本将既将你带出来,便没有再送回去的道理,安分一点。”语气中不失警告之意。
玉奴抿紧了唇,微微垂下了眼帘。一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殿下,一个是出身名门贵族的高门贵女,她一个身份低微的小歌女,哪里敢将胆子肥上一点?
想到此,她不免抬眸看向身旁身躯伟岸的男子,但凡他要待自己真心一点,她今日便不会如此怯场。今日不出事最好,若是一旦出了事,根本不用去多想,他必是站在殷小姐身后无疑,哪里又会真的如他眼下说的这般。
什么有他在,全都是一时说说罢了。
想透了这一些,她便慢慢松开手中揪紧的衣料,带着点祈求的味道低声开了口:“将军,玉奴再是身份卑微,可也是个女子,更是身上印了将军印记的女子,不适宜抛头露面。稍后将军狩猎时,还望将军能将玉奴送到长公主身边,玉奴在此谁也识不得,独识得长公主一人。”
说完怕他不应,便又急急求道:“将军不要将玉奴到处乱丢,玉奴害怕。”
她是真的害怕,在这偌大的围场内她举目无亲,没有哪一个是自己人,包括身边的这一个男人,她已经怕了他喜怒无常的性子,根本不敢对他抱有多大的希望。
即使长公主不是善茬,她也认了,总好过孤零零的立在一处,受尽嫌话与白眼。更别遑论还有一个殷姝在场,惹不起她总躲得起,吃过一回苦头就够了,再不想吃第二回。
闻见“长公主”三个字时,魏光禹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他声音冷漠:“竟敢这般毫无顾忌的在本将面前提及她的名,不怕一时将本将惹怒了,随时都可将你丢下马去。”
玉奴听得小脸更白,顾不得周边数双复杂探究的眼睛,紧紧揪住他的衣襟后,便颤着声道:“将军息怒,不要将玉奴丢下马去。”她说着,眼圈儿便忍不住红起来,“将军早也知道玉奴的身份,玉奴便是不说,将军亦知道玉奴原是长公主府上的小歌女,只是如今成了将军的人。玉奴并无旁的意思,只是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呆着……”
魏光禹声音依然冷沉:“这些根本不必你去担心,本将早有安排。”
玉奴根本就不放心他的“早有安排”,她又道:“将军……”
魏光禹着恼的打断:“闭嘴。”
玉奴颤了颤肩头,不敢再张口。
原来他所谓的早有安排便是将她交给两个宫女守着,自被他从马背上放在地上后,玉奴脚下便不敢迟疑,跟着两个宫女便走,离开了那是非之地。
他要前去拜见圣上,她却不够资格跟去,坐在这一方小小的帐篷内,她满心所想的皆是祈求时间过得快一些,早些狩完猎,便能早些回府去。
这一方小小的帐篷,原就是给贵人们遮阳歇脚吃茶的地处,眼下她这一个身份尴尬的坐了进来,便再没哪个会愿意进来。两个宫女是得了驸马爷嘱咐,因着长公主的缘故虽是有些不喜她,可到底不敢欺她,此刻见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柔顺乖巧的很,却因着身份的缘故没哪个肯理她,一时倒也可怜她,去端了点心茶果进来。
玉奴自是起身道了谢,却也不好多用,只抿了两口茶便收回了手。
她在小帐篷里如坐针毡,却不知不远处一顶正黄色精致华美极为宽敞的帐篷里,当今天子姬洵正与亲姐姐姬容为着亲身狩猎一事发生争执。
姬洵年仅二十刚出头,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平日里处在深宫难以出宫一趟便罢,那是因他是君,理应将治国安民放在首位。可这一年一度的秋狩不同,不仅是他一年到头少有的出宫机会之一,更是他解下身上包袱真正做回一个青年人的时候。
他是君,是天子不错,但莫要忘了除了九五之尊的帝王身份之外,他还是个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他也有喜怒哀乐,伤春悲秋的时候。今日来前便特地换的骑装,正打算趁今日好好活络活络筋骨,却不想关键时候竟受到了皇姐的阻拦,且她言辞一如既往的强势严厉,丝毫不容许他反驳抵抗。
此刻帐篷里只剩他姐弟二人,其余人早已屏退。争执这许久,姬洵到底败下阵来,不愿再与其抗衡。他拂袖起身,赶在掀开帘幕前,冷淡的留下一句:“皇姐好生歇息,朕出去走走。”
话未落,便已走出帐篷,帐篷外立着不少脸色焦灼的臣子,见他出来,便要下拜。
姬洵抬手止住,暗叹一口气后,方开口道:“长公主殿下身子微恙,朕对她放心不下,尔等去罢,不必顾朕。”
众人哪会不知其中弯绕,深知陛下性子软和,长公主强势霸道,方才隐隐闻见争执声,只怕是才吵过架出来。虽如此,却无一个人敢有异议,皆遵言退去。
姬洵听着逐渐远去的马蹄声,脸色更差。
另一处帐篷内,魏光禹正闲闲吃着茶,看样子竟是对打猎一事毫无兴致。
梅延峰这段时日极少出门,因此很有些坐不住,立起身便道:“走罢,来了总要去打点猎物,权当活泛活泛筋骨。”
魏光禹搁下茶盏,巍然不动。
他虽未言一词,但梅延峰就是自他无声的举动中看出了轻视,轻视他骑术不精。他有些怒,转而去怂恿萧寒:“魏将军心不在此,走,你我二人去。”
将军不发话,萧寒自然不敢擅动,闻言,他只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
梅延峰此刻真怒了,左右看了二人一眼,下一刻便掀起帘幕,兀自打马而去。
听见逐渐远去的马蹄声,萧寒不免眉头微皱,看向将军。
约过了一刻钟后,魏光禹方起身,语气平平:“走,他独身一人,本将放心不下。”
萧寒眉头一松:“是。”
二人出了帐篷,翻身上马,很快便追上前方的梅延峰。
……
姬洵一走,长公主姬容便沉了脸。
即便是在此刻,在这皇城郊外的围场上,她都是盛装打扮。一身深紫色精美繁复的宫装,完美到寻不出一丝瑕疵的妆容与发髻,昂贵华丽的头饰与首饰,她仍是那个身份尊贵,高傲强势,冷艳端庄的长公主无疑。
只是眼下她有些疲惫,她看向窦阿槐,问她:“陛下可是生本宫的气了?”
自然,窦阿槐在心里答,面上则回:“殿下一心为圣上安危着想,圣上迟早会体谅殿下一片苦心。”
“那就是确实生气了。”姬容的脸一瞬更沉下来,她闭上眼靠在美人榻上按了按太阳穴,下一刻睁开眼睛,看着帐篷外艳阳高照,忽然便问,“驸马亦跟去狩猎了?”
窦阿槐点头。
她便冷哼一声:“去将那名唤玉奴的带过来,本宫有话问她。”
窦阿槐应了声是后,忙要去办时,却不想又被她喊住,她语气幽幽:“不急,待驸马回来后,再将她带来。”
窦阿槐虽不明她这是为何,但多年的经验告诉她,少言少语准不会错。
便再次点头应下。
……
瞧见臣子们皆走了,姬洵便背着手离开帐篷,往那不远处的溪边走去。那处位于山坳,溪边有石有草,有花有树,见是个难得的阴凉之处,他便准备在这背阳之处坐坐,看看山涧小溪,缓解一下情绪。
曲公公见这祖宗掀袍便在一处大石头上坐下,便止不住大呼小叫,尖着嗓子道:“皇上,这要石上不干净有虫可怎地办?快起来,让奴才拿个帕子垫垫,山里可不比宫里,让野东西叮着咬着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曲公公平时对谁都是惜字如金,可一旦对上了皇上,兴许是关心则乱,便聒噪的厉害。
他惊了一回见他仍坐着不动,便愈发心急,还待再说时,却不想竟被对方不耐的打断:“行了,朕并非孩童,这等小事就不必你再三叨唠。退开几丈,谁都别出现在朕的眼前,朕想一个人静静。”
闻言,尽管曲公公心里担忧的很,却又不得不退开几丈,退至一丛草木后,尽量不进入他的视线范围。
姬洵在石上静坐片刻,忽听得不远处隐约有声音传来,因好奇,便起身走了过去。
殷姝来此,却是为着发泄情绪,她生怕自己一时失控当着众人的面行出什么事来,毁了自己长久经营起来的好名声。因此,她便自那一帮子贵女中离开,来到了这无人的地方,可以尽情的发泄。
眼看小姐已经往溪间扔了近小半个时辰的石子,袖云生怕她回头手臂要犯酸,因此紧忙道:“小姐,要不奴婢去将那小贱人骗出来,给小姐出出气。”
殷姝刚要回她,便疑似听见一阵脚步声,她悚然一惊,忙自石子堆里站起身,整理了裙幅,擦了擦手,示意袖云莫要出声。
袖云亦万分紧张,护在小姐身侧,睁大眼睛四下张望。
待一瞧见来者是谁时,殷姝一瞬间便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