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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辆车在矿山前停下,有大约六七人下车,站成一排朝这边仰望。站在中间的两三个男人正说着什么,最中间那个人大概就是新所长,由承包商的主管陪同。
但凌太对他视若无睹,他锐利的眼神射向男人身旁那名女子的雪白脸庞。那女人穿着轻便的纯白洋装,看起来风姿绰约。
那张脸很眼熟,是那时候的那个女人,那个在他越狱之后,跟他一起游过浊流的女人,是他帮她吐水、为她做过人工呼吸的女人。一年前的那张脸,他并未忘记。
凌太感到很不可思议,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重逢,对方居然是A电派来的所长的夫人。这个世界还真是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况且这可是在深山里啊。
女人当然没有注意到凌太。工作汇报完毕,一行人又回到车上,高级轿车闪烁着尾灯扬长而去。
"怎么样,那女人很漂亮吧?好久没看到美女了,在柏部可找不出这种货色。要是能跟这种女人睡觉,一晚上三千圆我也愿意出。"加治在一旁说道。
所谓柏部,是离这座水坝二里远的山中温泉区,那里有廉价的女人,加治经常光顾。
"怎么样,阿凌,你看得那么仔细,不会心痒吗?今晚回想起来可别欲火焚身哦。"说着,加治咧开大嘴笑了。
凌太默然沉思。
那晚,他赌输了。一股莫名的焦躁令他无法专心赌博。
赌场设在另一间工棚,后面就是河水。虽然是在警察鞭长莫及的山上,他们还是尽量选择避人耳目的场所,因为劳务部严禁工人聚赌。他们一边听着山谷里哗哗的水声,一边摸牌。
工人的收入有限,赌不起大的,顶多赌个两三百圆。
凌太输了六百圆就离开了赌场,加治瞥了他一眼说:"怎么,这么快就'万岁';了吗?"
"万岁"就是举手投降的意思。
加治自己倒是财星高照,还留在赌桌上。
凌太正要回到工棚之际蓦然驻足。他忽然想去A电的员工住宅看看,这种冲动还是前所未有的。
不过就算去了他也不打算怎样,纯粹只是想看看员工住宅。
员工住宅位于能俯瞰工地现场的高处,那里开出一条宽敞的道路,平整的土地上错落有致地种着灌木与花草。
凌太爬到那里驻足仰望,四周空无一人,背后是繁星点点的夜空。三间一模一样的员工住宅并排立着,只能看出其黑色的轮廓。凌太知道,最左边那间是所长的宿舍。
屋里的灯已熄灭,窗口一片漆黑。
那个女人就睡在那间屋子里...凌太想起女人当时仰卧在自己双膝之下,想起她那张脸。
少了白天的机器噪声,寂静的深山夜晚,瘴气狠狠地渗入凌太的肌肤。
翌日,凌太白天一边工作,一边不时地瞥向员工住宅。高地上的员工住宅在下面看起来很小,最左边的那一间和昨晚不同,现在正笼罩在明亮的阳光中。
看不到人影。他期盼着或许能见到那女人的身影,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
凌太想见那个女人,倒也并不是想干什么,只是想跟她说说话。他们曾经一起在洪水中捡回一条命。他很怀念,纯粹只是怀念,他觉得自己只有这个念头。
去拜访一次吧。但上工的日子不能去,他身上太脏,又有工头和管理员盯着。对了,等下回下雨天的时候去吧。下雨天休工,留在工地的人也不多,应该可以避开众人的耳目偷偷造访...凌太如此下了决定,毕竟如果深夜探访的话,会很不方便。
按日计酬的工人向来最讨厌不能上工的下雨天。然而,凌太却巴望着降雨。
连着两三天都是好天气。
"怎么不下雨呢..."
凌太下班后仰望着天空如此抱怨。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像我们这种人,碰上下雨天不是要喝西北风了吗?"身旁的加治说道。
不过,下雨天终于还是来了。
6
凌太穿上干净的衬衫与不太脏的长裤走出房间。因为他没伞,所以戴上了工作帽,披上雨衣。
正懒洋洋躺在房间里的加治抬起头来大呼小叫。
"呦,呦,大帅哥啊,一大早就要出门去柏部探望你的老相好吗?"
凌太走在上坡路上,心情雀跃。一旦见了面,对方一定会大吃一惊吧。他猜想那女人肯定也很怀念那段经历。
终于走到通往员工住宅的大路了,这是一条铺满碎石的干净马路。凌太走近左边那间房子,心跳莫名地变快。
玄关很漂亮,和简陋的工棚截然不同。他胆怯地绕到屋后,擦得透亮的窗玻璃前垂挂着圆点图案的纱帘,隐约可见屋内的陈设。
他赫然驻足。
后门是开着的。而且,身穿白围裙的女人正撑着油纸伞,脸朝这边看着。一看到凌太,她就像触电般愣在原地。
她瞪大双眼,露出极端惊愕的表情,额头发白,嘴唇颤抖。
凌太吓了一跳,这表情和一年前在那幢房子里初次见到她时一样。不,再仔细一看,此时女人的表情甚至更复杂了。
"太太。"
凌太一开口,女人立刻转身奔进屋里。
凌太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瞪着那扇关上的后门。怎么会有这种女人,工地所长的老婆就这么了不起吗?曾经在水中救过她的男人,只因为是工人就不配跟她说话吗?
他握紧拳头,恨不能将满腔的愤怒化为声音。此刻他想放声大叫,再砸烂这扇门。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好!谁稀罕和你说话!该死的贱人!
他朝泥地吐了一口口水,却还是难消这口闷气。
他迈步往回走,然而,大概发着牢骚走了十步左右吧,身后突然传来开门声。咦?他觉得纳闷,回头一看。
是那个女人跑出来了。
凌太屏息,发生了什么事?
女人朝凌太走来,在三步之外站住了。
她凝视着凌太,眼神里流露出强悍——不,是拼命——的眼神。
"请你不要靠近这里。拿去,这个给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她语气激动地说完,递给凌太一个纸包。凌太不由自主地接下后,她又说:"明白了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不要再来了。"
这次女人的语气比起刚才要委婉多了,带着类似恳求的口气。说完就逃命似的跑了回去,关门声再度响起。
凌太目瞪口呆。前后过程大约有五分钟之久,凌太却觉得仿佛只是一眨眼。他打开手中的纸包,想证明一切并非错觉,里面有五千圆。
五千圆,这是什么?
凌太摇摇头。她是基于什么用意给我这笔钱的?五千圆,五千圆,这是什么钱?
他一边走下被雨淋得湿滑的山路,一边思索。他确定这笔钱绝非为了答谢那次的救命之恩——看她的态度并不像,应该是为了别的。
那会是什么呢?五千圆,这到底是什么钱?
雨越下越大。凌太身上的雨衣很薄,衬衫已经被弄湿了,冰凉地贴着皮肤。
原来如此...他忽然想通了,不禁停下了脚步。
那时,当他从水中把她抱上岸时,女人喝了水陷入昏迷。他让她躺在麦秆上,替她脱下湿冷的衣服。女人醒来时,他正摆出做人工呼吸的姿势,骑坐在她身上。对了,那女人一醒来,好像就莫名其妙地哭了。他怕对方误会,本来打算解释一下,可是不巧有人出现,于是他来不及解释就逃走了。对,他差点儿忘了。
难怪!原来那女人到现在还在误会,她醒来时发现自己罗衫半解,就以为昏迷时被凌太给怎么样了。
难怪她刚才那么怕我,是因为那件事她不敢告诉丈夫吧,所以才怕我再接近那个家。
五千圆...我懂了,这是封口费。
这时凌太不禁笑了。
明白了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别再来了!她居然这么说。
只要弄清楚女人的想法就有办法对付了。
"有意思,别瞧不起人,你以为区区五千圆就可以打发我吗?"
这句话,清清楚楚地从凌太口中迸出。
雨势滂沱,将凌太脚下的红土冲刷出数条沟壑。
7
那个女人——竹村多惠子——在出乎意料的地方看到尾村凌太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在几近失神的惊愕之后,紧接着感到令浑身颤抖的恐惧。
多惠子觉得闹洪水那天在麦田里发生的事情宛如一场噩梦,当时她不省人事,和那个男人独处,她无法确定发生过什么。只记得恢复意识时,几近裸体的自己与那男人的姿势。那决定了一切。
男人当时拔脚就逃,还说"太太,别担心"——那是恶魔的嗫语。
不过,多惠子还心存那么一丁点侥幸。那就是,虽有"可能被对方怎样"之患,却没有"确定发生过那回事"的证据,这多少可以安慰自己。但她也无法斩钉截铁地说绝对没发生过那种事,一切都是在她昏迷期间发生的,清醒后,在异常慌乱的心境下,她也没能冷静地检查痕迹。因此,关于那一点,过得越久就变得越暧昧不清。
她不敢告诉丈夫,那是一个难以启齿、永远藏在黑暗中的悲惨秘密。丈夫一直以为她被洪水冲走后幸运地漂到了岸上,得到了路人的搭救。
当丈夫被公司派到这座水坝工地担任所长的人事调动确定时,本来是单身赴任的,但她吵着要跟来。因为她想暂时远离喧闹的城市一两年,在深山里让自己的心灵喘口气。
然而,她做梦也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也在这里,这究竟是什么孽缘啊。
多惠子在员工住宅的后门与凌太相遇时,本能地企图自保。她凭直觉猜到那个男人找上门来的理由。看来,当时果然发生过不可告人之事,对方才会查出她的下落跑来找她——简直像私会情妇一般,事先也没说一声就从后门出现了。
不能让丈夫知情的防范心理在电光火石间启动。她跑进屋里,用纸包了五千圆给对方,这是还来不及思考,就已采取行动的本能反应。她一心只想着不能让男人接近这里。
这种情急之下的做法本来是为了自保,结果却反而将自己送上门任对方宰割。现在,她等于主动把这个致命的弱点暴露给原本只想见她一面的凌太。
从此,她便坠入了地狱。
又过了十天。多惠子听到有人咚咚咚地敲后门,开门一看,是凌太。多惠子顿时脸色发白。
此时是傍晚,工地已收工。他穿着沾满泥土的工作服,肩上扛着三捆木柴。
"太太,我替您砍了柴,请拿去用吧。"凌太含笑说道。
"我不需要什么木柴。"多惠子低声呵斥。丈夫就在屋里,她吓得心惊肉跳。
"这是上次的回礼。另外,不好意思,我想向您借两千圆。"
多惠子表情僵硬地凝视着凌太。
送柴过来,原来只是为了有个借口。
多惠子不甘示弱地瞪视凌太,但看着凌太高大的身躯、发亮的双眼和晒得黝黑的脸庞,不知怎的,她感到越来越无力。
她进屋翻衣柜拿钱,丈夫正弓着肩看报。那背影令她害怕。
她故意把两张千圆大钞赤裸裸地直接塞给凌太。
"请你不要再来了,这次绝对...下不为例。"她如是说。语气不像是斥责,倒像在哀求。
(你凭什么向我提出这种要求?你和我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竹村多惠子想问,却害怕听到对方的回答,而不敢把话说出口。无法反抗的弱点,给了这个男人得寸进尺的机会。
一个星期之后,凌太再度敲门。
他扛着木柴微笑。
"我不需要,走开!"
尽管多惠子竭力强调,但对方纹丝不动,她除了再进屋里拿两千圆之外,别无他法。
多惠子本是个聪明女人,但此时她太害怕了。人类在极度恐惧下,甚至会出现疑似妊娠的现象。她对自己的妄想信以为真,那种恐惧令她落到必须不断塞钱填补无底洞的下场。
这是炼狱之苦。之后凌太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要钱。
对竹村多惠子而言,情况已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8
加治见尾村凌太最近突然变得阔绰,暗自起了疑心。
以前,凌太明明跟他一样,穷得叫苦连天。这阵子即便到了发工钱的前几天,凌太的钱包里依旧塞着一叠千圆大钞。
在赌场里也是,过去凌太顶多赌个两三百,现在连五六百的筹码也照赌不误。看他屡赌屡输,以为他一毛都不剩了,没想到翌日照样手持千圆大钞。
工地附近,有些小商贩向农家租借空房开的小店,专做工人的生意,卖些清酒、烧酒和日常饭菜,后来甚至还有摆了三四架机器的小钢珠店。
凌太在那些地方也挥金如土。
加治认为这其中一定有文章,他凭借流浪汉所特有的灵敏嗅觉察觉到了这一点。
"阿凌,你该不会是挖到什么金矿了吧?"
他假装开玩笑地试探凌太。
"别傻了。"凌太嗤之以鼻。
加治心想,你这个臭小子。
加治开始不动声色地监视凌太的行动,因为他嫉妒——有甜头,怎能让你这浑蛋独吞。
像加治这种人,一旦开始认真监视,要查出凌太的行动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有一天,加治等凌太出门后就悄悄尾随在后,窥探他的行动。
他看到凌太去敲A电工地所长家的后门,从应门的夫人那里接过钞票。由于太难以置信,他当场呆住了。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隐约能看得出来,凌太好像在勒索那个女人,原因不明,能弄清楚当然最好,不过光是知道那女人遭到威胁便已是一大收获。
好了,现在该怎么办?对方可是个美貌的所长夫人,光凭这一点,就能让加治津津有味地抽着烟、陷入沉思。
应该告诉凌太,向他挑明。"喂,也让我分一杯羹吧!"这样可以吗?如果这样做,万一被凌太拒绝就没戏唱了。加治吃亏在不知道凌太勒索的把柄。更何况,即使成功,分到的好处也会很少,加治可不希望忙了半天只能分到一点塞牙缝的钱。
最后,加治决定直接去找那个女人,他可以佯装知悉一切。想想就知道那女人的老公肯定被蒙在鼓里。加治认为这正是关键所在。
万一被凌太发现了怎么办?加治随便这么一寻思。如果真被发现了,到时候再看着办吧,反正我做的不过是跟他一样的勾当罢了。
况且,加治对这个水坝工程已经开始厌烦了,老早就想在下山前称心如意地大干一场。
加治第一次看到那女人下车时曾对凌太说过:"要是能跟这种女人睡觉,一晚上出三千圆我也愿意。"不过,这下子说不定有机会免费享用。不,对方甚至可能会倒贴给他零用钱。
但加治并未立刻采取行动,机会只有一次,万一失败就完了。
没想到,机会竟在偶然间提早降临了。
凌太受伤了,炸药爆炸时他闪避不当,被掉落的岩石碎片砸裂了左肩胛骨,当场皮开肉绽,缝合的伤口有五厘米长。
凌太在工棚卧床不起,连着五六天高烧不退。
他生了病躺在这儿,才发现以往收工回来,只是用来过夜睡觉的工棚似乎变得截然不同。他感觉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而无助的地方。
凌太满心寂寞,生了病才深切地感到孤独。
躺在被褥上,想的却还是那个女人。
凌太正在折磨她。要是没有这层关系,他和她本来毫无瓜葛。除了让她如此误会,并利用这个误会做诱饵骗钱之外,两人之间再没有任何关系。串联两人的唯一线索,不过是勒索。唯有那时候,身为工人的他才能和所长夫人平起平坐——不,是凌驾在她之上。凌太或许爱着她,正因如此,才会忍不住想不断地折磨她,因为唯有持续那种行为才能见到她。
每当看到凌太出现,她总是用充满憎恶的眼神瞪视他。对她来说,这就是人间炼狱,是地狱恶鬼前来勒索。一看到凌太的身影,这个孱弱女人的脸就会因无限的轻蔑与嗔怒而变得苍白狰狞。
凌太每次看到这样的她都会想放弃,但如果就此让步,那一切都结束了。连接他与她的那条线将会断掉,那种痛苦更让人绝望。
凌太喜欢她,想见她,纵使会被她讨厌、被她憎恶也无妨。凌太更不想失去这个随时可以见到她的筹码。
同时,他也深感不安。
凌太趴在被褥上,抓起浅色铅笔写了张便笺给那个女人。他打算让加治替他把这封信送过去。
9
加治爽快地收下信,佯装要替他送去,却在半路上打开偷看。
太太,我受伤卧床,请你拿两千圆给送信的人。我的伤势不要紧。
加治一边撕碎这封信,一边偷笑。"笨蛋,一切都任我摆布了。"
加治前往所长家,故意按响玄关大门的门铃,他知道这个时间男主人不在家。该准备上战场了。
多惠子出来了。啊,就是这个女人,加治在心里点头。
女人看到加治,露出狐疑的眼神。一定是被凌太折磨,才会变得这么神经质吧,加治想。
"您是太太吧?不好意思打扰了。其实..."
说着,加治的一双脚已跨入玄关。一定要进玄关不可。
多惠子吓得身子一缩。
"其实,我是替太太认识的某个年轻人跑腿的。哎,不好意思。"他毫无理由地鞠了个躬,但对他来说这动作其实别有深意。
多惠子脸色一变。
"那小子最近出手特别阔绰,而我呢,基于监工的立场,便逼问他最近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起先他死不招认,经我再三追问,他说出是在问您府上拿钱。我刚开始还以为他是在胡说八道..."
加治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说完不动声色地朝女人一瞥,只见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果然有效,加治不禁暗自在内心冷笑。
这一次,加治从多惠子那里骗到了一万圆。
他是这么说的——保证不会让凌太再来惹麻烦了,但希望太太能拿出一万圆,因为这是最后一次,这样才好说服凌太...
多惠子不知道凌太负伤,伤势痊愈之前根本不会再来这里。
反正那之后也不关我的事了,加治如此想。只要能骗过这女的就行了,从她这里骗到一万圆,再占有她的身体,老子就可以开溜了。他的计划就是这样的。
"这笔钱,我会交给凌太的。不过,光听我这么说,太太想必不能放心,所以明天我会带凌太一起过来,让他当面发誓。当然,如果府上不方便,改在其他地方见面也行。"他说。
"当然"后面接的那些话就是他的阴谋,他明知对方肯定不愿他们出现在这个家。
想必多惠子死也不想再见到凌太,不过他应该会想跟凌太当面确认给出这一万圆后的效果。
"来我家确实不太好,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场所?"
女人果然中计了。
"那么,明天我来接您好了,口头说明您可能不好找,还是选个不会被人发现的隐蔽地点比较好吧。"
女人脸色苍白,不安地冲他点点头。
他早已想好了地点,那是个人烟罕至的地方,到时候还可以威胁她——小心我告诉你老公哦。之前她不断拿钱给凌太不就是最有力的把柄吗?这是最后一次,她不可能不答应我的要求,虽然多少有点冒险,但这样才刺激。
加治满脸喜色地回到工棚。这个破工棚,只需忍耐到明天了。
他往凌太的枕边一站。
"喂,信我已经帮你送到了。"加治故意满不在乎地大声说道。
"谢谢,对方没给你什么吗?"凌太狐疑地问。
"什么也没有呀。"
(笨蛋!瞧你那一脸无知的蠢样。)
加治在心里窃笑。
凌太默默地凝视着加治。
10
翌日,凌太躺在卧榻上,某人的说话声传入他的耳中。
"加治那小子,我看到他和住在员工住宅的太太往山坡上走去了,不晓得打算去哪里。"
是中午回来交班的工人说的。
凌太瞬间从床上弹起。
"你说加治?你是在哪里看到他的?"
他像要吃人似的咄咄逼问,心头猛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个工人把他看到的地点告诉了凌太。
凌太立刻换上衣服。肩伤痛得几乎使他晕倒,而且还在发烧。
"凌太,凌太!你这样很危险!你想上哪儿去?"
有人出声喊他,但他头也不回,此时的凌太两眼发直、心跳加快、内心悸动不已。
躺了这么久,双脚再次走在地上感觉如在空中漫步,毫无安定感,身子也轻飘飘的。凌太咬紧牙关。
外面的阳光强烈而毒辣。而雪白的堰堤、连着缆索的起重机、铁塔、高耸的石矿山、翠绿的山峦...看起来全都像莫名泛黑的黑白图画,缺乏现实感。
原本应该是蓝色的天空却发黑,太阳则泛白。
凌太上气不接下气地走着,觉得自己快死了。
他告诉自己,在没有见到加治之前绝对不能倒下,那个女人身上将有什么坏事发生。加治正在打某个主意,他就是这样的人。凌太朝着刚才那位工人告诉他的方向迈步,在脑中理清了加治的所作所为。加治一定是在察觉到他的行动有异后也开始胁迫那个女人。凌太瞬间怒火中烧,无法原谅加治。另外也因自己的卑劣丑恶被加治看穿而更加恼怒——说到底,也不知道他是在生加治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林木繁茂,阴森的树枝相互交叠,周围宛如黑夜。穿行在这屏障之下,感受着零星洒落的亮白色光点,看着前方高一千四百五十米的山岳。
凌太听到了说话声,那声音忽远忽近,只能确定个大概方向——是在偏离山路的杂木林深处。声音听来像在争执。
正把多惠子压入草丛中的加治,一看到凌太便猛然放手,被他压弯的草叶随之弹起。
凌太大喊着"加治",脚下步步逼近,此时他心中的嫉妒已化为怒火。
加治一边发出"啊""哦"之类的呻吟声,一边弓着腰想逃。但高大的凌太向前迈出几步,眼神令人毛骨悚然,表情像厉鬼,挡住了他的去路。
视线一隅,隐约闪过她的身影。
不过只一瞬间,他已扑向加治。两人抱成一团,纠缠着倒下。
"危险,危险!"加治大叫。
他们在不停地翻滚。
空中运行的缆车声近在耳畔。
"哇——"
加治发出悲鸣声。
响起树枝啪嚓啪嚓折断的声音,杂草丛如波浪般簌簌抖动。
两人的身体越过这片草浪,坠落至下方险峻的断崖。
树叶、折断的小树枝及泥土,如雨点般纷纷随他们落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