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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杨光吓尿了。
他瞪大眼睛,依旧看着张修长而不显壮士的身躯,脑海里却在想象着,假若自己是这牛的话,只怕现在………
若说此前,大家对张霖还只是隐隐的尊敬,可这一脚后,却是令人觉得生畏起来。
张则是目光一转,深深地凝视着杨光,道:“要不要来和我试试,我一只手指头和你打。”
杨光讷讷的不敢做声。
张霖厉声道:“我可以欺负你,但是我不欺负,这是因为我知道,我的勇气和力气不是用来作威作福,欺负弱小的,我视你的父祖为榜样,便是因为如此,你自以为自己可以欺负这些读书人,觉得你比他们力气大一些,这算什么本事,真有本事,就和我来试一试。”
杨光忙道:“我……我……”
张霖却道:“向苏秀才道歉!”
在张霖的厉声下,杨光顿时气短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乖乖地到了那苏昌面前,作揖行了个礼:“苏秀才,不要往心里去,我……我错了。”
苏秀才衣衫不整,起先还愤恨不平,现在见他道歉,却也平和起来,朝他点了点头。
张霖的面色总算好了些,随即道:“好好干活吧,今天的晚餐,吃牛……”
有钱人才玩得起这样的手笔啊!张霖心里想着。而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人,现在多了对张霖的畏惧,可一想到有牛吃,顿时又都想要欢呼起来。
牛啊,在这个时代,是最珍贵的肉食了,这耕牛乃是农业的根本,所以早在太祖高皇帝的时候,就严禁私宰耕牛,也正因为如此,牛肉的价格极为高昂,寻常的小富人家都不敢吃的。
不过张霖并不介意,因为这里是飞鱼峰,是法外之地,杀牛怎么了?
许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曾吃过牛肉,现在一个个卷起袖子,俱都道:“校尉,我们翻地了。”
“翻吧,叫几个人将这牛抬到厨房里去,你们好好干,我还有事。”
张霖接着回眸看了那叫苏昌的读书人一眼,宽慰他道:“不要往心里去,再有哪个不开眼的欺负你,从此这个人再不许上山了。”
苏昌忙道:“多谢。”
张霖朝他笑了笑,便又朝这些丘八大吼:“都听清楚了吗?”
想到有牛肉,大家就觉得振奋不已,这些丘八们纷纷的痛骂:“校尉放心,我等不是那样的人,杨光这家伙,历来就不是东西,他再敢造次,不需张校尉动手,我们扒了他的皮。”
张霖反倒一笑:“那就靠你们了啊。”
“好的,好的,恭送张校尉。”
“张校尉慢走啊。”
杨光这时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若是以往,这勇士营里有人招惹了一个,其他人都是一拥而上,不把这人揍得爹都不认得都不行,可现在好了,他被张霖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其他人竟恨不得个个做张校尉的打手,一个个都是一副狗腿子的样子。
杨光心里很不平衡,灰头土脸的,却也不敢做声。
其实张霖很清楚,这勇士营的人,之所以嚣张跋扈,在于他们有自己的小团体,一个人在一起,可能是一个良民,可是十个一百个人在一起,勇气便会传染开,于是乎就成了一群的坏胚子了。
“噢,对了,吃牛肉之前要背三字经。”张霖下山之前,突的又回头嘱咐。
丘八们顿时一阵哀嚎,牛肉啊,我的牛肉,这辈子还没吃过呢。
有人磕磕巴巴的一面翻着地,一面低声跟着回忆念着:“人之初……性本……本什么来着?”
“性本恶,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有人流畅地背诵。
大家便朝背诵的人看去,不就是这些书呆子吗?
大家又顿然的精神一震,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这些人都是不要脸的,方才还骂人书呆子,转过头就嬉皮笑脸地缠上去道:“教我呗,先生,贵以专之后是什么?”
他们突然明白了书呆子们的重要性,若说方才还是碍于张霖的威胁,才不敢对书呆子们造次,可现在,却完全是一副死缠烂打的样子了。
而在另一头的张霖,很快地下了山,他今天想到了一件事,自己已经很久不曾去翰林院了。
无论如何,自己还是翰林,作为翰林,总是隔三差五需要去当值的。这倒不是张霖勤快,而是知道翰林的身份对于一个想要向上攀登的人来说极为重要,若是一直玩失踪,固然可以躲懒,而且也不会有人过问,可长此以往,所有人就会渐渐的忘了陈凯之的存在,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张霖骑着他的白麒麟,一路赶到了翰林院外,接着直接步至签押房。
签押房的文吏见了他,也是有些错愕,讪讪道:“张修撰很久不曾来了。”
“是啊。”张点点头,而后点了卯。
随即,张霖便信步而至待诏房,这梁侍读居然今日没有入宫当值,见了张霖,也是不禁显出了点愕然。
张霖这几日晒黑了一些,因为从山上下来,显得风尘仆仆的,梁侍读晓得张霖吃了不少苦头,也没以往的殷勤,只淡淡道:“张霖啊,你的勇士营教化得如何了?”
这话没有关切的意思,倒像是调侃。
张霖只道:“尚可。”
梁侍读便只一笑:“难得你来翰林,正好老夫今日不舒服,没有入宫当值,你代替老夫入宫吧,现在宫中的事多繁杂,可离不开人。”
张霖点点头,动身自崇文门入宫,等到了宫中的待诏房,许多翰林便看着他,却都没有打招呼。
显然,对于他们来说,一个落难的人,将来的前途,只怕有限,翰林是什么,精英中的精英,未来都将是大陈的栋梁,自然不可分心将这宝贵的精力花费在一个已经没有了前途的翰林身上。
倒是这时候,一个侍学方才垂头看着诏书,此时抬头看了张霖一眼道:“张霖,这里的诏书,你都整理一下。”
“是。”
这里有许多诏书,都需要归档,不过这侍学专门让张霖来整理,颇有点偷懒的意思。
其他人纷纷道:“张修撰,我这里也有一些公文……”
“我这里也有。”
他们似乎一点都不怕张霖麻烦。
人啊……
张霖心里摇头,心里倒不觉得奇怪,这种事,上辈子他也见过许多,单位里若是背景不足,又是新人,大家都知道你可能得罪了什么人,晓得你再没什么希望了,于是乎,各种杂事都交给你做,一个个心安理得的。
张霖毕竟不是一个毛头小青年,若是这时候负气,与人争执,没有任何意义,他只笑了笑道:“时候不早了,下官只能来此当值半日,只怕分身乏术,做不得这许多事。”
其他人便显得神情有些不爽了,却也没有做声,有人笑吟吟地道:“勇士营现在教化得如何了,一定已有了成绩了吧,有我们陈修撰出马,想来定是大有改观了。”
于是其他人都窃笑起来,那侍学似乎觉得有些过份了,便咳嗽一声:“不要多问这些,办公,都办公吧。
这……就是传说中的冷板凳吧。
张霖面对这样的冷待,心里倒没有难受,只是哂然一笑,不予理会,便着手开始忙碌起来。
整理了一会儿诏书,却隐隐的听到外头有人在道:“王书吏,内阁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是,传一份陈公的公文。”
说话之间,便有人走了进来。
一听内阁的王书吏来了,许多人抬眸,而后纷纷热情的和这王书吏打招呼:“王书吏来得正好,方才我们还说起你呢。”
张霖微微抬头,却见王养信此刻正红光满面的与几个翰林寒暄着。
这些翰林对王养信都很热络。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王养信现在是陈学士的书吏,一直都跟在陈学士的身边听命,随时都有和陈学士交流的机会,这在上一世,就是传说中秘书,若是他在陈公面前能够为谁美言几句,让陈公对某个人有了深刻的印象,这对翰林们来说,将来的仕途是不可限量的。
同样的道理,若是搬弄了谁的是非,惹得陈公不悦,这就糟了。
正因如此,一个小小的书吏,竟和一群修撰、侍学、侍读、编修们说笑,像是故交好友一般。
“噢?说了学生什么?”王养信似乎比从前练达了一些,收敛了从前的傲气,多了些温和尔雅。
“都听说现在王书吏现在是单身一人,是否有续弦的心思,若是有,咱们这儿恰好……”
说到此处,王养信看到了张,他有些诧异,忙道:“暂时倒是没有,学生可是有妻室的,内人乃是刘侍读学士之女,哎,说来话长,学生屡试不第,以至泰山大人和内人对学生颇有些看不起,于是那刘氏便回了娘家,学生正在极力挽回,倒是让诸公费心了。”
他说得很诚挚,甚至显露出了那么点忧伤的神色,完全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这倒像是刘梦远因为他不能金榜题名,所以瞧不起他了。
众人听到牵涉到了刘学士,都不好多说什么了,似乎帮谁都不是,不过心里倒是对刘学士有些瞧不起,不就是做了侍读学士吗?固然是前途远大,可无论怎么说,也不可如此啊,这人品……
张霖听着,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冷笑。
王养信似乎见着了张霖的冷笑,便朝张霖看来,他似乎比从前成长了不少,见了张霖,并不如往常那样嚣张地冷笑以对,而是笑容可掬地道:“张修撰也在这里?方才陈公还在问勇士营现在如何了呢?据说陈修撰每日都让勇士营的人去学宫?”
张霖只垂头收拾着诏书,假装没有听见。
王养信每每来这都是受到大家的热情款待的,可现在……
王养信脸一红,终于有些按耐不住,毕竟是公子哥出身,下不来台之后,便有点耐不住脾气了,提高了音调道:“张霖,我在和你说话呢!”
张霖抬眸,本来他是不愿理王养信的,因为没必要,可现在王养信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在背后编排刘先生和刘师姐,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自己的师兄不日就要和刘师姐成婚了,王养信却四处散播这些事,以后自己的师兄还有刘先生还要不要做人了?
张霖很平静地抬起眼睛,看着王养恩。
只是这眼神里,带着满满的蔑视。
其他翰林见了,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都看着他们,却都鸦雀无声起来。
王养信自觉得自己失了面子,好不容易假装出来的笑脸也都冷了下来,他信步走到了张霖的面前,接着道:“陈公这几日都说到你,你倒是好,脾气大得很,竟是不理不睬。”
翰林们都是摇头,一副觉得张霖傲气太盛的样子,你狂什么狂呢?这里是待诏房,又不是士林,才子和状元很了不起吗?
张霖异常平静地道:“敢问你是谁?”
王养信只道是张霖假装不认识自己,便冷冷道:“我乃王养信。”
张霖微微皱眉道:“王养信?敢问你是什么官,现居何职,入了宫,为何不穿官服?”
“啊……”王养信感觉脸上一热,顿时咬牙切齿起来,奇耻大辱啊,自己根本不是官,是吏,之所以是吏,就是因为这张霖害了自己,他冷冷道:“承蒙陈公看得起,命我在内阁当差。”
张霖则是嘲弄地看着他道:“这么说来,你不是官了?”
翰林们心里发寒,这张霖,还真是戳人心窝子啊,这句问话,实在太不近人情了。
王养信眯着眼,却还是咬着牙道:“是又如何,陈公……”
他又说到了陈公……
可这个公字刚刚出口,却冷不防的,张霖突然举起了案牍上的茶盏,随即啪的一下,直接朝他的额头砸来。
啪嗒……
茶盏应声而碎,这一击的力道不小,王养信瞬时觉得自己的额头一痛,旋即茶水便浸了他一脸,碎裂的瓷片扎进他的肌肤上,殷红的血糊在额头,剧痛蔓延,他忙捂着头,身子弓起,浑身颤抖:“你……你……要做什么……”
“大胆!”张霖冷喝一声,目光严厉,冷冷地看着他,这大胆二字,声震瓦砾:“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本官说话?”
王养信始料不及,被突的砸得几乎晕死过去,此时他已整个人跌坐在地,放下了方才捂着额头的手,竟是鲜血淋漓。
“张!”一旁的侍学大怒:“张霖,你……你疯了……”
张霖依旧伫立着,面色铁青,极少有人看过他这般的严厉,他只冷冷一笑,横视左右,道:“是我疯了,还是这翰林院的待诏房疯了!一个小小的书吏跑来这里,肆意喧哗,没有人敢制止!一个小小的书吏,当着我堂堂翰林修撰的面,竟对本官说,本官好大的脾气,本官金榜题名,蒙受皇恩,忝为翰林修撰,是一个小小的书吏可以这样说话的吗?一个小小的书吏,见了本官,见了翰林诸公,既不行礼,却是一丁点规矩都没有,这是什么?这是以下犯上。这是当待诏房是什么?是待诏房是茶馆,还是酒肆?而在座诸公呢,可有人制止吗?大人问下官做什么,下官只是在立规矩,是告诉不规矩的贱吏,进了这里,就该有进这里的样子,大人若是认为下官有错,就请大人弹劾下官吧,下官只记得我大陈乃是礼仪之邦,便连寻常的百姓家,尚且有上下尊卑之分,到了这里,堂堂的翰林院,纲纪颠倒!”
“你……”侍读的脸色极度难看,想要痛斥,竟是发现他哑口无词。
其他翰林噤若寒蝉,没见过这么狠的修撰,虽是觉得张霖太大胆了,却竟没一个人敢站出来指责。
张霖依旧沉着脸,义正言辞地道:“王养信!”
王养信捂着头,将将的站起来,摇摇欲坠。
张霖厉声道:“见了本官,还不行礼吗?莫非本官的责罚还不够?”
这一句话,杀机重重!
平时忍让倒也罢了,只当这人不存在,可现在居然敢在这种地方,当着他的面,毁坏他的先生和师姐的名声,甚至还在他的跟前撒野,还真以为他张霖的状元是白考的吗?
王养信心下怒极,可当他迎上张霖的目光的时候,却是没来由的吓得面如土色,下意识的,他转身想逃,却发现两腿颤栗,竟是不敢移出一步。
他咬了咬牙,心里恨到了极点,这巨大的疼痛,令他几乎要昏厥过去,最后不得不道:“学生,见过修撰大人。”
张霖冷眸看他:“只站着和本官说话?”
王养信感觉要疯了,却是不知觉地跪了下来,不甘愿地道:“学生见过修撰大人。”
张霖这才脸色缓和了一些,随即跪坐下,头再次垂下,根本不看王养恩,而是翻阅着案牍上的诏书,一面漫不经心地道:“你方才说,陈公说起了什么,你细细禀报吧。”
“我……”
王养信几乎趴在地上,额上的鲜血,一滴滴的淌在地上,他感觉头沉得厉害,期期艾艾地道:“陈……陈公没有说什么。”
“嗯?”张霖将一份诏书合上,而后好整以暇地抽出另外一份诏书,这一份诏书,是关于今年钱粮的,他聚精会神地看着,而王养信竟发现自己的膝盖很不争气,丝毫不敢站起。
张霖看完了诏书,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接着将钱粮的诏书归类,这才好像想起了还有个王养信,便抬眸道:“你方才说什么?”
王养恩的声音已是哽咽,奇耻大辱啊,他这辈子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他艰难地从口里吐出声音:“陈公没有说什么。”
“噢……”张霖颔首,面色平静地道:“那么你方才想要禀告什么?”
“没……没有禀告什么。”
张霖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捏起官袍上的大袖摆,接着手抚案牍,身子微微前倾:“既然没有想要禀告什么,何以在此喧哗,滚出去!”
终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