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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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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 诅咒合鸣

    季春三月,寒停乍暖。

    正是大早,首都南六环的赵家路上清幽宁静、车马罕至,一旁的新凤河上水鸟成行,莺歌燕舞,好一派安宁景象。

    却有一辆格格不入的棕色五菱宏光停在道上,车头附近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头上套着不合时宜的厚棉帽,边缘处折叠了好几层贴在额上。

    壮汉样子焦急紧张,脚边落满烟蒂,他向路的尽头张望一会,不禁又再点上一支。驾驶座里探出来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子问:“大力,来了没有?”

    壮汉恼火地道:“问问问,你都问几百遍了!到了俺能不吱声?”

    瘦子冲后排比了比拇指,说:“这憨巴子读囔得我心都烦了!一直叫一直叫,就这囊货能靠谱吗?”

    大力也不耐烦说:“老贺非要带上他,说他能帮上忙,你心烦俺还心烦呢,不爽你就呼他两下。”

    说这话时车后排持续传来某人的哀呼,声音不大,但像重病之人一样喃喃不断。瘦子往后面不耐烦地叫道:“不要吵啦!再吵扣工钱!一会点子都被你惊跑了!还想不想要票子?”

    后排冒出来一个农民工打扮的糟老头,卑微地回答:“麦哥对不住,俺真的好痛,俺……俺这就用胶布贴上嘴,你别扣俺工钱。”老头真的拿出一块工业胶布粘在嘴上,静得一会,却还是忍不住发出哼哼地声音。

    麦哥还是不满地抱怨:“真是个槽巴!”

    过了二十来分钟,大力突然捏下嘴里的烟丢地上,隐身在汽车后边,说:“来了!过来了!”

    “哎呀,总算来了!妈了个咪地。老子这回铁定要上,再怂也不用在道上混了。”麦哥开门下车,抛给大力一支土制猎枪,自己手里也拿一支。两人把头上的棉帽往下拉,变成了套头。

    但没想大力的棉帽忘了剪眼睛口,他两眼一抹黑说:“卧槽,瞧不见。”

    麦哥气不打一处,说:“你怎么这个时候掉链子!剪刀呢……来不及了。”

    农民工老头也跳下车来说:“麦麦哥,俺能帮忙,还有家伙不?”

    麦哥手忙脚乱地塞给他一把水果刀,又问:“你套头呢?”

    农民老头掏出一个丝袜:“这呢。”

    麦哥接过往他头上扣,没想到那丝袜是女性丝袜,实在太薄了,套上去和没戴似的。麦哥骂到:“你踏马这个能管用?你莫不是逗我!”

    老头支支吾吾地说:“这个最便宜,才五块……”

    两个猪队友都指望不上,麦哥怒火攻心想骂娘,可是远处运钞车疾驰而来,再不动手很快就要错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麦哥从面包车头处猛推老头到路中间说:“你上!”

    “吱——”运钞车一个急刹,驾驶员惊叫一声,“哐!”老头飞了出去。

    “坏了撞人了!”驾驶员小胡心慌道。

    副驾驶的主押钞员老钱是个老手,却说:“慢着别慌,都别下车!按条例办,先报警。”他又隔着网窗对后厢的副押小杨和两个解款员说:“保持戒备,我看是真来事了。”

    话音未落,果然随着两声枪响两只轮胎“嗖”泄了气,紧接着又一发子弹打在老钱身边的玻璃上,幸好是防弹玻璃只撞出来一道裂纹。

    “袭击!”老钱冷静地叫道,看到道旁有一个蒙头歹徒正从一辆五菱宏光车头开枪。他转下防弹钢板,把枪口从射击孔伸出去还击,那歹徒见状躲了回去。

    “小胡,车子还能跑吗?”

    小胡试了一下说:“不行,轮子废了,硬开得翻。”

    老钱道:“那快呼救援!小杨顶住,考验咱们的时候到了。”

    老钱张望一会,只见那个被撞飞的人头上戴着一条薄薄地丝袜,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刚才用猎枪攻击的瘦子却不见了。

    这时,一侧车身发出金属拍响,老钱通过后视镜看到那个瘦子把什么东西按在了车体上,然后迅速奔逃。他意识到不妙,大叫:“离右侧远一些!有炸药!”

    “轰!”

    金属碎片飞散,运钞车炸开一个口子,两个解款员吓得东倒西歪,副押小杨死守破口,与瘦子歹徒交起火来,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

    麦哥贴在运钞车尾叫道:“大力!别管你那该死的头套了!还不来帮忙?”

    大力转出来说:“俺用指甲钳剪开了一点,看不太清楚。”

    麦哥说:“动作快!警察过来最多十分钟。”

    “好!看我的!”大力举枪就打,一颗子弹炸开了运钞车的车尾灯,离麦哥仅差几公分。麦哥跳起来:“我去您妈的!打谁呢?”

    大力调了调指甲钳剪开的洞:“哎呀,看错了。”

    副押小杨听得他们乌龙,突然探出来霰弹枪就是一发,准头不正,但几颗钢珠擦过大力的小腿,他痛的嗷嗷大叫跌在五菱后面。

    “没卵用的熊黄子!”麦哥大怒,伸出头去又开几枪,小杨一击得手又死守破口,麦哥始终无法攻破对方。就在他焦急上子弹的时候,突然背后一人喝到:“别动!丢下武器,举起手来!”

    原来主押运员老钱暗度陈仓,大胆绕后,一举拿下。麦哥虽不甘心,只能丢下枪骂骂咧咧地举起手来,“啊啊啊!都怪你们两个槽巴!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给你俩坑惨了!”

    老钱将他推倒在地用枪指着:“闭嘴吧你!小杨抓住另外两个了吗?我们要立大功了哈哈。”

    小杨也制服了小腿受伤的大力,后者到这时都没转对套头眼睛的口子。小杨得意洋洋地道:“刺激,痛快,怎么会有这样的笨贼,竟然还来敢劫运钞车,真是送上门的奖金哈哈哈。”

    两个押钞员将两个歹徒按在草地上,原本缩在车里的解款员也变得神勇起来,一行人连捆带扭,将两个歹徒绑了,只等警察赶到。

    可这时,那个被撞飞的老头颤颤巍巍地举着水果刀走过来,说:“你……你们快放了麦哥和大力,否则俺、俺就不客气啦。”

    “呃?”两个押运员相视一眼,然后“哈哈哈”大笑起来。

    小杨举枪说:“放下武器乖乖投降!”

    老头说:“俺是来打劫的,俺不投降,俺孙女读书要用钱。”

    麦哥蹲在地上满肚子气,阴阳怪气地说:“对,跟他们拼命!有枪又怎么样?捅死他们,你孙女就有钱了。”

    老头:“真的吗?对对,这装钱的车子肯定有钱。”

    押钞员老钱看他迂腐得紧,忙说:“老头你知不知道抢劫是重罪?趁你现在还没有铸成大错,赶紧弃械投降!”

    麦哥笑说:“你现在投降也是坐牢,赶紧捅死他两个。”

    老钱怒道:“你闭嘴!”

    老头摇头说:“不行,俺不能坐牢的!俺家小谷还要钱读大学,她要嫁城里人的。求你们把钱交出来,俺不想伤人。”他边说举着武器缓缓靠近。

    小杨举枪说:“你再靠近就不客气了。”

    老钱道:“别打要害。”

    老头突然崴到脚扑过来,“砰”枪响了,老头脚踝被打碎了,摔下去,叫道:“好痛好痛啊。”

    小杨的霰弹枪冒出烟,说:“都叫你别乱来,这可不怪我。”

    没想到老头痛得一会,艰难地又站了起来,两个押运员惊呆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没有人脚踝被霰弹击碎还能站起来的!

    小杨惊慌道:“站住!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砰!”又是一枪,老头持刀的手被子弹整个刮掉,只剩一只断腕。但他还是丧尸一般地冲过来,伸出断手去扼小杨的脖子,一时间小杨满脸糊着断手流出来的血,恶心得反胃,又被扑压在地上喘不过气。

    老钱冲上去揍老头的脑袋,试图将他分开,没想到老头完全不受影响,全力掐得小杨喘不上气。小杨舌头凸出,生命垂危,再顾不得什么,举起霰弹枪对准他下巴……“不要!”老钱大叫道。

    “砰——”

    ……

    三小时后。

    李子跨过警戒带,向现场的公安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你好,我是特灾五处的李子,奉命来协助你们的调查。看这样子是一个单纯的抢劫运钞车的现场啊,为什么会需要特灾的协助呢?”

    “幸会,我是大兴分局刑侦的季朝阳。”负责现场的刑警说,“抢劫运钞车现场是肯定了,单不单纯不好说。具体的请你自己看吧。”

    季朝阳刑警带着李子来到现场,运钞车地面一片狼藉,血迹斑斑,三具尸体倒在草地上。

    李子问:“死者有三个吗?”

    季朝阳打趣地说:“不,三个半……”

    “三个半?!”

    “嗯,运钞车一般是五人小组负责押运,一个驾驶员、两个武装押运员、两个解款员。”季朝阳解释道:“目前驾驶员胡安涛胸口中弹、副押运员杨锦岩后颈中弹,解款员刘佳乐头部中弹,三人都是当场死亡。另有解款员梁学东腹部中弹,昏迷中送院抢救,还有一个主押运员钱老多失踪。”

    李子立即目露精光:“要在抢劫行动中打中武装押运员的后颈可不容易啊,更何况他还穿着全套防弹武装。”

    季朝阳没有感到意外,一个特种部门的人员如果没有这种程度的敏感性也不配来协助了。淡淡地说:“这个我理会得,多半是有内鬼,否则这条行车路线也不会暴露。失踪的主押运员钱老多嫌疑很大……”

    李子又问:“丢失了多少现金?”

    季朝阳显得有点不耐烦了,仿佛介绍这些是对自己这个刑警权威的挑战,但他还是回答说:“一分钱也没有。这趟车运的是空箱,所以才会一大早的走这条路。不过,这些都不是你需要操心的。”

    李子察觉到他的不耐烦,说:“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还有‘半个死者’才是属于我的工作重点吧?”

    “对。”季朝阳仿佛对这种现场见得多了,又或者性格使然,对着惨烈的画面显得冷淡,竟然跨过尸体的脚到远处的草地,对着李子勾勾手叫她过去。

    李子眉头一皱,对着死者微微合掌欠身,绕了过去。

    只见七八米开外的斜坡草地上,半颗血腥的人头静静地呆在草地上,下半截完全炸碎了。这时一只蚱蜢落在它头上,看起来非常恶心。李子蹲下去细看,说:“这人不是押运小组的,看样子倒挺像是我们峦东的农民。”

    季朝阳点头:“根据现场勘察分析,他应该是被副押运员小杨的霰弹枪顶着下巴打中,下巴全碎了,上半截像坐火箭一样飞到这边来。”

    李子拿出手机对着半截脑袋拍了一张照,说:“如果是这样他就应该是劫匪之一,但是身体呢?”

    “疑点就在这里,现场哪里都找不到他的身体,连新凤河里也找了,所以我才说是‘半个死者’。”

    李子道:“劫匪们把他的身体带走,可以说是为了反侦查,但是为什么却偏偏留下脑袋?”

    “我等你告诉我呢。”季朝阳道:“但还有更离谱的,你过来看这个。”

    他领着李子回到指挥车上,一个技术员打开一台笔记本电脑说:“长官请看,这是附近道路监控的录像画面。”

    李子集中精神看,技术员将画面停在了其中一祯上,只见一辆棕色五菱宏光飞驰在道路上,画面中只有一个驾驶员在开车,模糊的画面并不妨碍辨认。李子喃喃道:“难怪把我叫来啊,这可是真是有趣了。”

    画面中的驾驶员——正是那半颗头颅的主人。

    ……

    李子下班回到特灾局宿舍,一开门就见到幽浮坐在电脑前看各种新闻。李子吃惊地道:“小尹你还在看电脑呀?你都看了一整天了。我给你带吃的回来了……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幽浮的名字叫尹忧,年纪和李子一样,她显然听见了李子的话却没有回头,只是说:“嗯。”

    李子有点无奈,自从把她解救回特灾局,经过几天的全面体检和脑部扫描,没有发现任何致病的根源,但她失忆的情况很明显,对自己的身份和同事全都不太记得。幽浮这个情况仿佛一座情报宝库搞丢了钥匙,让人郁闷得很。

    因为特灾局很忙,局长农拥军只好让她先和李子住一起,慢慢套话看看她经历了什么事情,才好开导和治疗。

    李子将饭盒放在她面前说:“今天饭堂有大虾,我特地给你带了些。快吃吧。”

    幽浮眼睛移到了饭盒上,她好奇的打开用手抓起一只虾直接塞进嘴里连壳嚼,然后说“太硬了。”

    李子哭笑不得,自己都成了宝宝看护了。只好给她示范一下如何剥虾,然后蘸了酱放到她米饭上。幽浮一看就会,自己也剥一只塞到嘴里,满意的微微点头。

    李子突然看她剥虾的左手满是鲜血,急忙拉住问:“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伤到的?”

    幽浮举起左手来:“这个吗?我只是用刀划了一下就这样了,感觉怪怪的。”

    “啊呀!我的天!”李子心道不好,她现在这个状态就是一个无知孩童,忙说:“你这是受伤了,千万不要再乱用刀子划自己!出血太多会死的。看来还是得找护工来陪你才行,我哪看得住你呀。”

    幽浮道:“这样啊……原来出血太多会死。嗯,我知道了。”

    李子:“你得向我保证,不许再用刀子了。”

    幽浮:“为什么?”

    李子:“你还不会控制,用刀子会伤到人的,没准会伤到自己。这样死了也太窝囊了。”

    幽浮:“哦……”

    李子:“保证呢?”

    幽浮:“我保证不再用刀子了。”

    李子松一口气,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认真的承诺,找来消毒绑带给她缠上,心中想着明天还是要和上级汇报才行。

    李子想着今天案件的事,趁着幽浮吃“手抓饭”的时候打开笔记本电脑看案件的资料,一边在笔记本上写疑点。

    *****

    运钞车的路线和押运金额都是机密的,看现场车体的爆破情况,歹徒一定是进行了周密的准备,这说明他们提前得知了押运的细节。如刑警季朝阳所说,这里边多半有内鬼,那个失踪的押运员嫌疑最大。

    但是这里就有说不通的地方,既然知道运钞的细节,就不可能不知道一大早的车辆运的是空箱,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去抢劫一个空的运钞车呢?

    再来就是那个“半具尸体”,其实就是半颗人头,他明明被打死在现场,为什么又出现在了逃跑的路上。莫非是双胞胎?呃……就算是双胞胎,更应该把遗体的头部带走吧?

    现在大兴区刑侦已经在紧锣密鼓的追踪那辆车了,还没有迹象表明一定是超自然案件,我就再等等吧。哎呀,好想吃甜甜的车厘子啊……

    *****

    这时,幽浮手臂伸过李子的头侧,指着电脑画面上的劫匪疑犯说:“这个人是谁?”

    李子回答:“他是今天一起抢劫运钞车案件的主要嫌疑人。怎么了?”

    幽浮说:“我想见这个人,你能带我去吗?”

    “咦?为什么?李子道:“我们现在也在找他,可能不会那么容易。”

    幽浮收回玉手说:“你把我带过去,我就能找到他。”

    李子奇道:“这么厉害!那就太好了。明天我和农拥军请示一下看看行不行。”

    幽浮点点头,目光如冰河一般迷人又冷漠,“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