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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云阁四楼三间房都是云釉的。
日上三竿,她推开门,却看见萧玉坐在床头抱着被子发愣。
活像个被抛弃的小媳妇儿。
“你这是怎么了?”云釉大喇喇走过去。
萧玉肩膀一抖,慌忙把被子抱得更紧。
要死,早晨起来就发现污脏了被褥,偏偏还是云釉的屋里,少不得被嘲笑一番。
修长五指抓着被子,争执间露出条缝,刺激气味漏了出来。
云釉停住,瞠目看向萧玉。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火烧云从脖子弥漫到耳根,萧玉低着头,只觉得好不容易塑造的高大形象崩塌了。
“哈哈哈!”云釉捂着肚子笑倒在床尾,“你羞什么?这是在妓院,有这东西最是正常。”
萧玉抿着唇。
他才不是羞这个,更难堪的是梦里那个人,是个男人!
他的手指攥着被子,手背青筋暴起。
“出去。”
他的语气冷硬,浑身肌肉崩得铁紧。
云釉没想到他这么不识逗,吓了一跳,不情愿地起身,咕哝着:“越发没有从前有趣了!”
清心寡欲这么多年却因为一个男人城门失守,任谁脾气也好不了。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想要出门换个清新环境,好好想一想。
云釉靠在门口,手指绕着发尾玩儿,撇着嘴眼尾上挑。
不想理他,又不得不跟他说话。
“哎!”她喊停萧玉,“东安让我替他去看看顾少音。”
昨夜她翻墙进了赵府,哪知赵东安描图画样正快活,两人吵了许久才在一个拥抱里结束了见面。
听到顾少音三个字,萧玉身形顿住,脑海中闪现梦中场景,甩头狠心径直离开。
见他没有表示,云釉叹气摇头,越发觉得顾少音没戏。
顾少音连累赵东安的事已昭告天下,榜文贴得到处都是。顾少音的大名一下子全城皆知。
“袄儿破,面儿脏,司舍的顾郎不要脸。皇榜高,工官大,尚书的徒儿想得美。”
小孩子贴着司舍墙根踢毽子,唱着童谣,全是讽刺顾少音的,怎么难听怎么唱。
司舍的墙修得薄,房里的人定是听得清清楚楚。
云釉拎着篮水果,踢开小孩子们,“走走走!哪来的讨厌孩子!”
以鲁湛为首的禀生们窝在院子里,从没见过如此美人,一个个眼睛发直,舌头都不会说话了。
听清她是来看顾少音的,一个个皱眉叹气,美人也不想欣赏了。
“您好好劝劝他吧!”鲁湛打开门,自己退回小院。
屋子里霉味浓烈,酸臭裹胁着湿冷空气钻进鼻腔。
云釉捏住鼻子,皱眉打量。
陈设简陋,窗户关得紧紧的,还蒙上了布,那布洗得泛白遮不住太多的光。
一片穷酸中,顾少音坐在通铺上,蜷着身子,头埋在膝盖。
她抬头,一双眼肿成枣核,惨笑道:“是你啊,小师父……不对。”
想到萧玉的话,嘴角的那点笑容被她埋在手臂里,换了个称呼,“是赵大人让你来的?”
云釉“嗯”了一声。
手指将要触到顾少音的手臂,又缩了回来,轻言轻语,生怕声音大点能震碎了她。
“你小师父说让你放宽心,人总要往前走,前面没有路就趟河造路,总能过去。”
趟河造路,哪里那么容易。
没有和萧玉吵架之前尚且有一丝力气撑着,萧玉走后她瘫倒在床上,忽地意识到自己把唯一的靠山气跑了,真是没救了。
云釉从怀里摸出一块圆玉,是赵东安那块。
玉佩晶莹剔透,闪烁着莹绿色光芒。
“这是他的命根子,既然他拿命护你,我拼了命也是要帮你的!”
云釉目光坚定,拿开几个苹果,露出果篮下的灰青色长袍,外加一块醒木、一把扇子。
“明晚花魁选举,听闻皇帝要乔装来凑热闹。”
她将醒木塞进顾少音的手心,“你唱我演。”
云釉的瞳孔褐色泛绿,狡黠灵巧,一点不似舞台上的仙女。这才是她本来的模样。
顾少音练唱两天一夜,终于熬到了花魁夜。
难得没有宵禁,京城的人都跑来看热闹。
灯笼从城东挂到城西,迎淮河灯火通明,两岸挤满了人。
稍高一点的商户都宾朋满座,醉霄楼三楼却稀疏,有人将整层楼包了下来。
皇上好不容易出门,心情愉悦,坐在窗边雅座,大晚上还精神熠熠。
其对面坐着位年轻公子,是年纪最小的王爷尉迟嘉,满头小辫梳成一束,披了一件鹤氅,眉目张扬,正勾唇给皇帝斟酒。
还有几位大臣陪着皇帝,坐在位子上觥筹交错。只有萧玉表情恹恹,一个人靠着窗户喝酒。
“下一位,是咱们烟云阁的头牌,去年的花魁魁首,云釉姑娘。”
随着红珠的奋力叫好,一艘乌篷船缓缓驶来,云釉轻声歌唱。
“遥遥佳人,娇儿撑舟来,不知生生何处。”
两句婉转动听,词也撒娇勾人。
船驶到东淮桥下不动了。百姓都朝着桥下看去,连皇帝也被勾地走到窗边。
大臣们全都跟过来,萧玉仰头又喝了杯酒,知道是云釉的小花样,自觉无趣,钻回了室内。
桥栏两边落下两道白色纱幔,还未看清又见一粉蓝色人影飞到桥上。
云釉起了姿势,手指捻裙架起,珠翠金钗都盖不住她的颜色,腰肢纤细柔软,眉宇娇而不媚。
桥下影影绰绰,现出一道人影,只看得出身形纤细,折扇在她手中翻飞,砰地落在桌上。
“南阳无令,谁可为之?解狐可。”
萧玉手腕一抖,酒盅里的酒洒了一半。
他怔怔看向窗外,这声音分明是顾少音,唱的是《去私》。正说的是祁黄羊举贤不避亲。
他冲到窗边,扒拉开几位大臣,看见那道人影,目眦欲裂,一掌拍在窗棂。
暗骂两人胡闹。
桥下顾少音忽而铿锵有力,忽而婉转倾诉。桥上云釉和着唱曲,翻转拂面。可谓刚柔并济,声情并茂。
百姓纷纷高呼鼓掌,几位大臣中不乏有年纪轻的,也喟叹出声,被年长的制止。
要问为什么。
因为皇帝和两位首辅大人都凛若冰霜,萧玉的眉间更是能夹死苍蝇。
三人都听得出这出戏是唱给当今圣上听的。
祁黄羊举荐儿子,晋君赞赏,真是旷世明君。那处置赵东安的皇上算什么,昏君?
室内尴尬的沉默下来。
“真是有趣!父皇,儿臣想下去玩玩儿!”小王爷出声打破安静。
众臣倒吸一口冷气。
皇家满二十周岁已算大人,小王爷却一如既往地胡作非为。这下去玩玩又不知道是要做什么坏事。
皇帝轻笑一声,“有趣?”
眼中寒霜射向东淮桥,广袖一挥道:“嘉儿爱玩就去玩吧!”
就差说给我杀了他们。
尉迟嘉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儿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