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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市酒肆以隐秘着称,是达官贵人吃酒谋略的好去处。
欧阳捷推开雅间房门,惊道:“是你?”
房中坐着的人正是大理寺卿张宏。
官服脱在一边,他换上一身淡紫色鹤纹常服,不似刚刚稳重模样,年轻了许多。
他看见欧阳捷进门,将近站起的身子又落了回去,眼中期盼黯淡下去。
“怎么是你?”
他低下头,两只手指互相戳动,心中焦躁。
入朝五年有余,张宏立志不入朝局,只管为民请命,守住心中那竿公正的秤。
然而一天内,他却成了虚与委蛇,于太师、太傅两大阵营拉扯的宵小之辈。
他拿出仵作私下塞给他的书信,娟秀字体正是傅家大小姐亲笔。
信中寥寥几笔,写出了小女子鼓起勇气表白的羞赧。
月前,张母去寺庙祈福救回来一个小姐,不知姓名,只知道是逃婚逃出来的。
小姐谈吐举止不凡,对张宏的诗作评述大加赞赏。两人聊了一夜还嫌不够,只可惜次日小姐离去,便没了声讯。
“欧阳,你在这挡着路作甚?”
清丽声音传来,欧阳捷侧身让路,袅袅身姿引入眼帘,是那张熟悉的眉清目朗的容颜。
傅大小姐福身莞尔,“张大人,好久不见。”
张宏的眼睛都直了。
原来如此。欧阳捷终于知道“鲁湛案”定罪怎会这么快了。
雅间窗户正对大理寺,欧阳举杯,见萧玉和顾少音走进去,皱眉。
还未张口。
张宏依然看着傅大小姐,眉目含情,嘴角含笑道:“欧阳公子放心,他们问不出什么。”
对面的女人掩唇轻笑,羞赧道:“私下里只有我们,喊一声妹夫也应得。”
欧阳捷眉毛能夹死苍蝇,腹诽两人太过恶心,你来我往的视线都能拉丝了。
心里骂着狗男女,张嘴却是:“恭喜阿姊找到好夫婿。”
另一边大理寺内可没有好酒好菜。
顾少音和萧玉走近楼梯,向下看黑黢黢一片,深不见底,只听见鞭子打在肉上的声音,却听不见一声惨叫。
这是哑了?顾少音狐疑看向萧玉。
她知道查案细节她不该问,萧玉也知道她跟来就是为了了解案件进展。
“只要还剩一口气,大理寺就有办法让他开口。”萧玉语焉不详,算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他勾勾手指,让主簿带着她上楼。
“看你该看的,至于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问主簿。”
顾少音乖巧点头。
大理寺拢共也只有两层,二层人为分割是两部分。
屋北全是书架,摆满了卷宗。
屋南是一排排书桌,此时坐满了官员,有的在纸上写写画画,有的聚在一起小声争论。
瓜田李下,为了不又让人抓到把柄,顾少音干脆拉着主簿的袖子,看哪站哪都问一句“行不行”。
主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愣是被她弄红了脸,最后拱手求她:“小顾公子想看什么就看,若是不合适卑职自然会提醒,不用事事都问。”
顾少音脸不红心不跳,笑着走向抱厦,“咱俩都是听萧玉的话嘛,互相包容。”
主簿可不敢直呼萧玉大名,心知自己就是被拉来做个证人,叹气跟上,不再说废话。
抱厦在门檐的正上方,小小一个突出的口,仅能供人休息眺望,是屋里阳光最充足的位置。
顾少音从阴影中走出,正对面酒肆窗口,一闪而过一张方白脸,不过一息那竹帘就落下。
屋内还有何人,再看不见了。
“欧阳捷?”
刹那间,顾少音直觉心跳到嗓子眼。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太师府的人监视。而太师府的人还在觥筹交错,胸有成竹这事能摆平。
“萧玉!”她站在楼梯口,对着黑黢黢的洞口大喊。
她不能当众说出欧阳捷的名字,只能急得跺脚,“他……他们在对面!”
鞭打声停了,微弱的哼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
萧玉的脸上沾了血,他随意抹掉,神色既冷漠又慈悲,像地狱中走出的神,妖冶却神圣。
他走到顾少音身旁,揽住她直接朝外走去,待出了门身旁无人,才道:“你看见谁了?”
顾少音嗫喏:“没看清,只看到欧阳捷。”
萧玉嗯了一声,正面遇上跑回来的张宏,额头上都是细汗。
朝着二人招手,喘匀了气道:“我去找那个撞了鲁湛的孩子……”
他喘着气,萧玉的声音没有起伏,接话道:“死了。”
张宏瞳孔震颤,嘴巴张合,点了点头。
萧玉面无表情,张宏看不出端倪,但见顾少音没有疏远他,应该是没看见他。
愤而锤手,似是自责,“都怪我,还是慢了一步。”
萧玉拍肩,直直看进他瞳孔,“是我的错,早些察觉证据在号舍,可怜的小孩也不至于遇害。”
张宏有了底,这俩人还不知道他和太师府的关系。
他拱手道:“太傅大人放心,我定撬开那考生的嘴!”
说着疾步登上台阶。
“等下,”萧玉伸手拦住,“我只要你保住他的命,还有他一家老小的命。”
他用力握张宏的胳膊,指节泛白,眼底也因为激动染上桃红。
一时仿佛有只大锤锤在心口,张宏眨眼不敢看他,甚至想和盘托出。
可抬眼正看见傅府的两顶轿子悠悠离开,大小姐掀起帘子偷看他,又快速放下,正是姑娘家春心萌动。
难得两情相悦,他怎么能对不起所爱之人。
张宏狠心拱手道:“定不辱使命!”
天色将暗,大理寺门口的风吹得更凶。
大理寺官兵齐齐出动,一排排自二人身边跑过,骑马朝京郊赶去。
萧玉、顾少音回头,张宏也正看向他们,三人抱拳,心中却是不同打算。
有大理寺重兵保护,萧玉只担心顾少音,万一像那送鲁湛包子的小孩一样“意外落水”……
不,不会发生的。
顾少音只觉肩上手臂沉重,热气源源不断透过衣料传过来,仿佛肉贴着肉。
她自己胡思乱想,不敢抬头看萧玉,待走到了司舍,才发觉不对,肩上的重量已经沉到撑不住。
“太傅大人!”禀生一拥而上。
顾少音抱住他的腰,勉强撑住,发现萧玉的脸红似烙铁,一摸额头更是烫手。
“没事,胃病犯了。”他的手在哆嗦。
顾少音这才想起来今儿个一天两人都没有进食,从早紧张到晚都没顾上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