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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混乱的前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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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石城。狼狈不堪的摆脱赏金猎人猎枭的追杀后,这里曾作为我的容身之所长达两年的时光,漫步在熟悉的巷道与摊铺间,试图找回一点类似游子归家的回忆感,事实却证明不管是对于被圣骑士驱逐、还是经历一系列漫长事件后故地重游,心中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触。

    在公会内拼死拼活两年,担任遗容师的期间接触了无数陌生的面孔,到头来真正的“熟人”或者说朋友依然寥寥无几。赛拉自被复生后就一直跟随在我身边,无舌者盗贼头目又外调去了其他的地方,没有了熟悉之人的联系,故所也不过是一堆冰冷无情的石头与砖瓦。不管是离开这座城市还是回到这里,感觉充其量算是从一家旅店换住到另一家,仅此而已。

    是我的为人太过冷漠,亦或是秘密太多的人终归是无根之萍?

    不远处弗洛拉正低头站在老铁匠的墓前喃喃自语些什么,其他人则呆在墓园的石亭下等待。地面暗褐色的血迹还未彻底褪去,上次我们就是在这里击退了修德兰的读心者和她的狼人宠物,减缓了一场大屠杀的进程,但是丝毫不值得为此沾沾自喜,阴影议会与血月衰亡依然在按部就班推进她们的险恶计划,而发生在圣龙城的战斗惨烈程度至少是此地的十倍——我们却对此无能为力。

    需要强调一点,我并不是一个无私的人,平心而论,若是当时放任那个粉头发的混蛋不管、导致城市在狼人暴动中多死上几百个素昧平生的人,我的良心真的就会痛到自责不已、茶饭不思吗?显然不会,圣龙城之战可是起码死了好几千人呢,我们却依然坐视它发生了,毫无愧疚感——毕竟人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又做不了什么。

    当时之所以会挺身而出,为居住两年的“家”尽一份心力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认准了对付那个神神叨叨的卷发女人也许占不了上风,但肯定也冒不了多大的风险,毕竟施法等级和人数摆在那里,若是那个讨厌的圣骑士最后不出现,我和赛拉很大几率已经全身而退了。虽然不至于说就此一役成为城市英雄、万众敬仰之类的屁话,我也不是奔着立功这点事去的,但是好歹在这里还算舒适的度过了两年的时光,此时家园有难你连举手之劳都不愿意帮,不管是情理还是局势上都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若是提前知道战斗结束后就要无辜吃上一剑狼狈逃走,我还会选择迎击读心者吗?唔,这就有些不好解释了,对我个人而言,无偿帮助他人不是不可以,但是对于熟悉亲近的人与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我愿意为前者冒的风险肯定比后者大的。如果战斗中一边是十几个无辜的平民、另一边则是小亡灵赛拉,我只能选择援助一方、另一方铁定被杀,连想都不用想,我肯定会选黑发的小家伙,理由很简单,我又不是什么无私的英雄或者圣人,我肯定先帮对自己更重要的同伴。有人肯定会因此称之为自私狠毒,这样说我也未尝不可,但是同时请想想,是听闻你亲戚朋友之一的死讯更让你难受,还是听说十几个你甚至不知道名字的居民被强盗杀死更撕心裂肺?

    我可以为陌生人冒险,但代价总不能是把我和我的朋友们都葬送进去。若是提前知道要吃上圣光一剑、但是依然可以全身而退逃到呼啸原野,我也许依然会帮忙;知道那剑会重创我、但是死亡的几率并不高,我可能会,可能不会;但若是明确肯定那一剑必然要我的命,那我肯定不会管这种闲事了。

    把帮助他人当做有利可图的交易确实不好,追求虚妄的感激与赞美也无必要,但是若是助人为乐反而变成自寻死路,总不能强迫别人干如此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吧?

    此时叛逃的死灵学徒已经完成了哀悼,她将一束纯白的花放在坟墓上,朝墓碑深深鞠了个躬,随后的动作不是转身前往石亭与众人汇合,而是头也不回的伸出一只手招呼我们过去。

    赛拉为这个无礼的举动哼了一声,坐在栏杆上的小狼人姜姜也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我从倚靠的石柱上直起身:“我过去一趟,把上次的承诺做个了解,你们不用管。”

    “让她过来不好吗?”小家伙不高兴的鼓起了脸。

    “也许在那边老雅尼克看得清楚些。”我轻描淡写说,随即吃惊的发现某人手下已经杵着一张上好的强弩:“那好吧,快去快回。”黑发女孩略带恼火说道,察觉我用质询的目光盯着她手上的凶器看时,小家伙用她深黑色的眸子瞥了几十米外黑袍的身影一眼,无所谓的耸耸肩:“以防万一。”

    我不觉得你当着老铁匠的面用他打造的武器射杀他的孙女会让他高兴。

    当然,有些话没必要说出来。

    在死亡的威胁下,我加快了脚步——比起某个苦兮兮的倒霉低阶法师突然发疯要当场谋害救命恩人,我怀疑赛拉防的“万一”是她的灵魂伴侣在污点证人的身边呆的时间过长。我知道这种怪思维方式就跟“和沼泽人在调情”一样不可思议,但是有些时候你真的是搞不清小亡灵的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我走到沉思中的弗洛拉左手边五英尺处停下,再靠近就做不到了: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谈话距离,但只要我的靴子往右稍微偏一点,就能听到身后弩机的绷紧声,为了避免证人突然死于非命只能作罢。

    血月学徒回过头来,眼角通红,显然刚哭过,脸上带着几分哀戚,但更多的是迷茫:“真可笑,要不是看见了爷爷的鬼魂,我都快记不清他的脸是什么样了。”她沙哑着声音说,“在血月衰亡里度过的日子给人的感觉像十几年一样...........我以为自己会很难受,但也就是那样了吧.........”

    绿色短发的见习法师用袖子又擦了一次眼泪,这种时候一言不发似乎有些不好,但是一来我确实不太清楚该怎么安慰人,二来经过死灵魔力强化的听觉又开始听到威胁性的弩弦拨动声,此时最合理的选择也只有安静的站在一边等弗洛拉小姐自己发泄完。

    “爷爷叫我以后照顾好自己,还说你完成了自己的承诺...”平静下来的血月叛徒定了定神,有些不好意思的朝我笑笑:“你没有说谎。也许我一开始对你们的看法是错的。”

    “你的父母在布拉哈肯市。”我说,她点点头:“我已经知道了。”

    接着便是尴尬的沉默。

    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们身后的伊莎贝拉轻咳了一声,打断了无言的气氛。发现她的存在后,黑袍的死灵学徒恍然大悟般从怀中取出一个光芒黯淡的黑色水晶球,伸手递了过来:“差点忘了,这是你们要的东西。”

    但偷偷摸摸猫过来的金发沼泽人却不是为了这个:“弗洛拉小姐,你还是想要独自行动吗?”她再度劝说道:“这种混乱的时局选择中立绝无益处,我可以把你推荐给萨法玛莎,只要到了蝮蛇城,不管是血月衰亡还是教会都没办法再威胁你的人身安全..........”

    血月学徒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感谢你们劳心,但还是....不必了......”她伸出的左手一直没有退回去,“拿走这个吧,然后我们就两清了.....”弗洛拉神色痛苦,似是被勾起了脑海中的不快回忆:“我不想再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什么牵扯了,我只想回家.........”

    滴答。

    “为你自己和他人着想,这时候千万别急着回家。”即使猜到萨法玛莎人的邀请多半要无疾而终,这时我也不得不开口提醒:“现在你出现在哪,追杀者就跟到哪,不想害死身边人,最好找个偏远的庇护所躲上一阵子,伊莎贝拉的建议其实可行。即便你不想加入沼泽,去她们的贸易城市呆几年,血月成员绝对犯不着为了一个逃跑的学徒跟正统萨法玛莎人的聚集地对上。”

    滴答,滴答。

    “简单的拿走它就好了........”黑袍女孩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恳求,好像她手上握着的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拜托..........”

    滴答,滴答,滴答。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年轻的沼泽人也只能无奈伸手接过水晶球,交接动作刚完成,浅绿色秀发的女死灵学徒全身上下就透出如释重负般的解脱感,神情也变得自然多了,脸上带了点僵硬的笑容:“那协议就完成了。”她小心翼翼的说:“我可以走了吗?你们不会阻拦我?”

    伊莎贝拉的煞费苦心被弗洛拉视作成了毁约的前兆。

    “做你想做的吧。”我叹息道:“没人会强迫你的。”

    滴答。

    她后退几步,露出逃亡旅程中第一个发自内心的愉快笑容,朝我们行了感激意味最为强烈的法师礼,随后带上兜帽,周身与环境融为一体,消失了。

    滴答,滴答。

    某种隐身法术,为了避嫌我甚至都懒得激活恒定的亡者视界,等到数百米外传来淡淡的传送门波动,激活魔法视力都没用了。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您居然就这么让她走了?”金发沼泽人满脸的难以置信:“血月衰亡一定会杀了她的!”

    “她跟我们在一起也好不到哪去。”我摇摇头,伊莎贝拉真该看看她提到萨法玛莎时血月叛徒的表情——或许她看到了但是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弗洛拉不是犯人,她做出何种选择是她自己的事情,你非要把别人强留下来,只会适得其反。到时候人家真想跑,你晚上不睡觉看着她?还是用链子把她锁起来?或者学血月衰亡给她来个魔法束缚?”

    “我们的实力还是太弱了,所以弗洛拉小姐才不相信我们。”伊莎贝拉沮丧的垂下头:“但是她为什么也要拒绝前往蝮蛇城的提议呢?只要位于阿比盖尔阿姨的庇护下,就是正式导师出动,也拿蝮蛇城没辙..........”

    “很简单。”我说,“大部分伊兰雅人甚至从来没见过一个真正的沼泽人,所以他们不能分辨萨法玛莎、血月衰亡和荆棘树的区别,在他们眼里,所有‘坏疽’都一样。同理,弗洛拉被抓走后一直呆在‘萨法玛莎人’主导的血月衰亡内部,从来没见过正统的沼泽人——除了你和姜姜,而就凭你们两个这几天的努力恐怕还不足以扭转数个月的恐吓与虐待带来的‘灾裔恐怖印象’。所以让她设想萨法玛莎‘日蚀之女聚集地’的样子,恐怕会觉得跟血月衰亡差不多,你越是好言相劝,就越让她紧张,这才是关键点所在。”

    没人愿意才离狼窝,又逢虎口,所以沼泽幼崽的劝告注定不会成功。我们几人的实力确实太弱,加起来可能还不够血月导师一只手打的,唯有大家齐心协力,在接下来的危机中才能勉强存活。硬要强留貌合神离的一员,对双方来说都没好处,还不如顺其自然,没准分头行动确实迷惑拖缓了敌人的追捕势头呢?

    滴答,滴答,滴答。

    “不过从开始我就想问了,到底是什么东西一直在响?”

    金发死灵师挠挠额角思考片刻,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伤痕累累的黄铜怀表,清晰的滴嗒声正是从颤动不止的表盘中传来。我们同时低头观察指针位置,发现这一次的危险指数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情况——指针并未犹豫不决的左右晃动,而是异常坚定锁死在深红色的死亡区,并且还在上下颤抖撞击表盘、红色指针的弯曲幅度几乎要嵌进“必死无疑”字体的下方,即便是我这种对预言学派一窍不通的野法师,也能看出这次的情况不妙到了极点。

    在两人的注视间,黄铜怀表滴答滴答的撞击声渐缓,差点向下折断的金属指针逐渐恢复正常,随后懒洋洋的复位到“警戒”与“危在旦夕”区间左摇右摆,最后再从外壳缝隙中慵懒的喷出股滚烫的蒸汽,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无辜模样。

    我和沼泽人不禁面面相觑,这段时间内我们两个显然没做出任何足以改变自己命运的壮举——除非把像木桩般呆站在原地十几秒算上,怀表所预警的对象已经不言而喻了。

    “哦,见鬼。”我说,“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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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录。在据安莱格尔农场南面六英里处取样发现,土壤中的暗影元素浓度是标准阀值的六点五倍,空气中魔法粒子的富集度是平均值的三倍以上;而越靠近农场,当地的空间结构就越呈现出不稳定的趋势,进行传送法术的最大有效距离得到了提高,但失败率也随之增长。现在我们准备进一步靠近安莱格尔农场进行更多数据侦测,完毕。”

    高阶秘法师格罗切特结束汇报,关闭手中闪光的记录魔法棒,绕过正在装卸魔力侦测装置的同僚们,朝北边望了一眼。橘红色的夕阳还高悬在天边,他却没来由的从那个方向上感觉到一阵无言的黑暗与阴森。

    “动作快点,我们得在天黑前抵达农场进行调查。”

    已经一天一夜未曾合眼、甚至没空好好吃顿饱饭的公会法师们爆发一阵嘈杂的声浪,同时拥有满星雷霆蜥蜴、泥泞石兽与冷冽清泉勋章只是未曾佩戴的法术大师微微摇摇头,没法责怪自己的下属。学院派法师享受着丰厚的官方津贴,又长期位于养尊处优的环境中工作,跟整日奔波的随军战斗法师亦或是四海为家的雇佣野法师耐受性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尽管人人都在对魔力的掌控上是一把好手,让他们参与战斗抑或法术研究都足以胜任,但强迫在平民与贵族面前足以称得上一声“法师老爷”的六七级施法者像一文不名的工兵那样在野外彻夜奔波忙碌,就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调查与魔力测量倒没什么,但一个含糊不清的额外任务还将日期订得这么紧,也难怪调查小队的成员们要发通牢骚。

    “确认目击光芒的地点出现不寻常魔力紊乱现象,已经足以我们回去交差了。”召唤师奥德蒙抗议道,“接下来的事情该让专业人士解决了。”他的容貌与胸前的六环异界之门勋章相比显得过于稚嫩了,幻术师卢埃斯与防护师布隆德也随声附和,担任前排护卫的战士与佣兵们级别太低不愿贸然开口,但他们面部神情显然也是对此表示赞同的。

    “我们手上的侦测结果是可以说明该地区出现魔力紊乱现象,但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小队领头人皱眉道:“很多情况都可以导致环境魔力紊乱,彗星、法术战斗、魔法实验、凶兽、潮汐甚至魔法废料的排放,一伙人劳师动众,最后就这么两手空空回去,上面可不会高兴。靠近点得到更确切的结论,我们再走。”

    这番话自然又激起一阵小声的埋怨,三系元素精通的七环奥术师只当听不见,没来由的外派出差确实很容易让人感到恼火,尤其是有人还得因为时间冲突不得不推掉奖励丰厚的法术大赛。格罗切特不知道为什么分会长要专门遮遮掩掩的指派这么一个目的不明的任务,但他相信背后必有深意,理应为此尽心尽力。

    在满腹牢骚的诸人磨磨蹭蹭收捡器具时,不受注意的炼金术士柯特妮早就清理好自己那份,小跑上来轻轻拉了拉队长的袖管,成功吸引首领注意力后她踮起脚跟耳语道:“有了这些证据,我们应该回去申请更多增援。”矮个子的少女往那个令人不安的方向努了努嘴:“谁知道那边会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们。”

    精英秘法师的身体僵直了片刻。他不笨,但是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的魔法天赋所带来的心高气傲让他甚至没往某个晦暗的可能性上去想——这个语焉不详的任务很可能是让大家来送死的。

    对,任务的目的很简单,会长只是说让他们调查调查在剑杖节期间出现的白色闪光,如果找不出什么异常之处也就算了。有些时候高层领导确实会临时调配一些官方编制去完成一些私人的或是不便公开的问题,所以这次发布任务的流程有些不合规范也在情理之中。

    轻松的语气和随意的要求一开始就让人不由自主放松了警惕,格罗切特也有暗中重视过看似简单的目标内所隐藏的难度,但是他完全没想过任务的难度很可能是自己的队伍完全无法达成的。因为就算是公会内部存在各种各样的派系竞争与恩怨,但是再怎么样的矛盾也不可能让堪称精锐的一个整编施法者单位以莫名其妙的理由充当探路的炮灰。

    除非有合适的理由。

    秘法师领队以一个隐秘的动作取出了怀中的侦测水晶,注入少许魔力将其激活,端详片刻后,他改口说道:“等等,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吧,把帐篷拿出来。(别声张,全体做好战斗准备)”

    训练有素的雇佣兵们立即照做,他们摆出一副欢欣雀跃状,从行李中拿出帐篷、食物与篝火,似乎做足了野营的打算,但暗中已将武器调整在最容易出手的位置,余光则扫视着地面和草丛,双耳捕捉着隐身的潜行者可能的方位。

    他们已经被潜行的刺客包围了。

    柯特妮伸出她娇弱的小手拍拍队长的肩,好像是要和他说些什么,而左手已经捏住了口袋里的震撼炸弹;幻术师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所站的位置已经被几可乱真的镜像取代;防护师低声呢喃几句,主要的施法主力身上就各自覆盖上一层无形的“钢盾术”,阻挡隐形的高阶刺客可能有难度,但应付低阶潜行者匕首与箭矢的后背突袭已经足够。

    很少经历这种场合的白袍召唤师兴许是有些紧张,在号令膀大腰圆的异界生物遮蔽自己的同时,又往前方迈了一步、稍稍探过头,打算对指挥莫名的命令问个究竟:“什么嘛,你在玩什么把戏........”

    一只黑色的箭矢擦过巨型召唤兽臂膀,以最小迎风面穿透了环绕年轻法师周身的防御箭矢力场,由右侧进、左侧出,在金发男孩的头颅上留下两个贯通的血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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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个。

    魔射手安薇娅咧嘴笑笑,露出一口被暗影草染成的深紫色牙齿,用锡瓦族的尖锐指甲在魔化劲弩身上又划了一道清晰的刻痕。这只归化修德兰的“低等兽耳”自诩为法师猎手,只有被射杀的施法者才配在她心爱的“蜂刺”上留下一道挽歌,而至今她已经收集了三十七道伤痕。

    高阶读心者在副脑增益器的作用下,广域脑波侦测范围可达2367米,由如此距离外彻底侵入意志强大的敌人头脑实属强人所难,但捕捉情绪的波动和意识中流露出的只言片语十拿九稳。监视入侵者的执法官发现被不速之客们的精神开始变得紧张不安后便第一时间通知了策应部队,而第十二议员麾下的锡瓦射手则当机立断,以敏锐的战斗直觉收割了第一名受害者。

    战斗一打响,敌方的反击便接踵而至,黑袍打扮的炼金术士掷出数枚特制爆弹,黑色的小型陶罐触地后爆发出惊人声响与强光,爆弹落点周边猝不及防的隐形游荡者被突如其来的声光组合所扰乱,小部分捂着流血的耳膜被震倒在地,剩下的也大多于晕头转向间暴露了身形,那结果自然就是沦为军用手弩和远程魔法的活靶子。

    眼见数名化作火人的盗贼惨叫着在地上打滚,锡瓦人射手笑着往嘴里丢了块口嚼烟草慢条斯理的咀嚼,从背后的箭袋中取出一只击倒箭,瞄准了身材薄弱的炼金术士。之前的穿刺箭胜在出其不意,解决掉一名涉世未深的中阶召唤师已经超出她的预期,剩下的施法者不可能再被这么容易解决。至于那些被杀伤的低端游荡者,本来就是送给对面垫刀的炮灰,只要损失的比例别太夸张,修德兰高层才不会放在心上。更何况,正面战场再惨烈,也影响不到一名躲在数百米开外的隐身魔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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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批潜行的刺客从队伍侧后方现身,个个都像是从天而降,即便众人已经提高了警惕,一时间还是吃了不少暗亏,随行保镖在第一轮交锋中挂彩过半,伤处全在手肘、膝盖、脖颈等盔甲缝隙处——阴险的游荡者作风,两人要害处中刀被杀。

    只要稍微估算一下敌方隐身单位数量——还不算上已经被放倒的与依然在蛰伏的,秘法师格罗切特对这群人的身份就已经心里有数了。

    维瓦尔大陆上知名的刺客组织与盗贼公会数不胜数,但是唯一比盗贼公会还喜欢用刺客战术、甚至将其引入到正规军的官方势力,就只有修德兰阴影议会了。

    除了修德兰人,秘法师领队完全想不到第二方势力能拿出这么多潜行者来对付区区一只侦查小队——这种行为不但没有任何收益可言,还要冒着得罪伊兰雅皇家法师公会的风险。即便是真的有某个刺客集团有能力这么做——他们也没有动机在这种任务上浪费资源。

    而他们此行的目的与背后的意义也呼之欲出了。

    “修德兰人正式入侵了。”他喃喃自语道。

    幻术师创造了一个逼真的群体幻象,诱使心志不坚的人类游荡者自相残杀起来,防护师的“群体石肤术”让法术范围内的友军个个如同在泥潭打过滚般灰头土脸,但那一层薄薄的岩土盔甲能有效的覆盖“钢盾术”防护死角。刺客若是失去偷袭的先机,在防护完备的战士与骑士面前,轻巧贴身的皮甲与锋利的匕首反而成为了劣势。

    炼金师柯特妮再扔出一枚束缚炸弹,效果颇佳,爆发范围内的敌人立时被急速膨胀的魔化黏土裹得如同粽子一般,唯有任人宰割。

    秘法师没在动弹不得的潜行者身上浪费施法时间,任凭他们被长剑利斧斩杀,双目心神不宁的盯向远方,竭力捕捉着空气中不同寻常的颤音与地面富有节奏的轻微震动,随后面色大变。

    “有东西过来了!”眼尖的盾卫骑士喊道,话音未落,格罗切特就激活了手中的寒冰法杖,将末端对准了东南方向。空气中的大量水汽被凝结成致命的极冰尖锥,呈扇形高速散射,目标区域的隐形巨物遭遇迎头痛击,横飞的血肉失去“次级隐身术”的遮蔽,将空无一物的平地染成了红色。

    他们为术士的地狱犬都加持了隐形法术。由此原本还存在误判可能的敌方身份已经确立无疑。

    四头地狱犬借助魔法的掩护逃离远程狙击冲进人群外圈,两只在“高等冰锥术”的效力下化作千疮百孔的血肉团块,剩下的两只跨越最后的防线直扑核心施法者圈。手持巨剑的精壮护卫以命换命,沿怪物张开的大嘴一记重斩几乎将其沿嘴缝劈成两半,濒死的凶悍野兽躯体带着惯性前冲、利爪一抓一挠,重创它的壮汉便横尸当场。最后的一只抓住了过于大意的幻术师,生生将其从中间撕做两半,接着便被密集的奥术飞弹打成翻滚的一团——魔法镜像能瞒过人类的眼睛,可瞒不过地狱犬的鼻子。

    七环秘法师制造了一场短暂降雨,潜行技巧再高超的游荡者大师在雨幕中也不得不留下一个尴尬的轮廓,跑得快的还可以用暗影步移置安全距离,反应慢的就只能在潮湿环境的加持下被冰枪挨个点杀。法师领队格罗切特还来不及松口气,就看见身旁的黑袍炼金师胸口正中一只褐色的弩箭,应声倒地,大惊失色下心神放松了身侧的警惕,一只苍白无骨的手臂凭空从地面的水泊中伸出,将漆黑的匕首深深扎进秘法师的大腿外侧。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队长打了个趔趄,没等他还以颜色,袭击者便退回它出现的水洼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断裂的腿动脉与血流如注的伤口。发色半黑半白的男人咬咬牙,伸手冻住血流不止的腿部伤口与身边地面,低头去查看队友柯特妮的伤势。

    发现黑袍炼金师还有呼吸让他松了口气,敌人的箭矢没能穿透女炼金术士周身的法术防御,只是击中时储存在附魔箭头内的巨力猛然爆发、将中箭者震荡击倒在地,并无大碍,但格罗切特明白,这场战斗他们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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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交战场地弥漫而起的黑暗,将分裂箭装填完毕的魔射手皱起了眉头,权衡数秒后干脆取出昂贵的附魔箭矢把弩弦复位,抱起自己的“锋刺”作壁上观。

    塔林哈和她的吸血鬼眷属进场了,血族的鲜血嗅觉加上洞察术都无法穿透的魔法黑暗,吸血鬼刺客的拿手好戏,但这样一来,远程的狙击手也等若是瞎掉了。

    黑雾内濒死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的传出,被剥夺了猎杀乐趣的修德兰锡瓦愤愤不平的吐掉嘴里的烟草,骂了一句:“讨厌的两脚蝙蝠!”

    一直在通过集体视觉观察现场战况的读心者执法官通过精神网络给安薇娅传来了最后的实况画面:身着紫色紧身衣的高等吸血鬼如同情人般“温柔”的抱住秘术师队长的脖颈,用她尖锐的犬牙撕开了奄奄一息的法师领队咽喉,鲜血暴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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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红色的汁液飞溅得到处都是,我的头发都被染红了小半。我心平气和的掏出手帕慢慢擦拭干净,连伊莎贝拉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能不能请你别这样,姜姜?”

    满嘴鲜红汁水的灰毛狼人不明所以的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又咬了手上的红色球体一大口:“我在吃番茄,吃番茄就是这样的。”

    “我的意思是,你咬的时候能不能幅度轻点。”伊莎贝拉有些责难意味的扫视了地面一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杀人。”

    我不知道她们平时吃的西红柿是什么品种的,那满地红彤彤的颜色看得我都有点犯恶心,而且最恐怖的是那颜色随着时间推移不但没有随着蒸发而淡去,反而显得额外鲜红,真的血液都没这么好效果。

    毛茸茸的辛达厄姆斧战发了会呆,然后递了两个红艳艳的果实过来:“你们要不要来一个?”

    她显然没理清刚才谈话的重点。

    “不是,我们好好的在看要紧事情,你就一直坐在这里啃番茄,还啃的那么大声!”小家伙前半句尚能保持冷静,后半句直接就吼了出来,实在不能怪她,你屏息静气的准备听到一段重要对话时,有位朋友就一直在你旁边“咔嚓,嘎吱,咕噜”,你的脾气也不会好到哪去的。

    姜姜的灰耳朵委屈的转了转,然后她暂且放下手上的水果,然后..........................抱起了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大力摸了起来。

    聒噪的猫叫声应景的开始发作,我以手扶额,朝神经大条的沼泽幼崽认输道:“吃你的番茄吧,姜姜,别折腾那猫了。”

    “就安静一会好吗,姜姜,就一会。”伊莎贝拉做出噤声的手势,小狼人姜姜歪了歪头,还是乖巧的把黑猫贝贝给放到了地上,捂住自己的嘴巴坐在了金发死灵师的身边,可惜那只活泼好动的魔法猫一旦人来疯起来就消停不下去,上蹿下跳、活泼的很,我只能再用一个沉默术给它禁言,现在我们时间宝贵。

    追回弗洛拉的行动自然是无功而返,既然就站在我们面前的时候都没法把她留下来,那人都跑远了自然就更没办法。大家对传送方面的知识都不拿手,沿着传送门消失的方向无头苍蝇般找了半天,毫无结果,天黑后也只能就地扎营,先看看当前阶段有什么能做的事情了。

    观看血月学徒留给我们的水晶球是其中之一。因为技术的限制和安全起见,弗洛拉经由下级仆从灵魂火焰记录的影像画面很差,声音也不清楚,在没了姜姜与贝贝猫的干扰后,伊莎贝拉依然需要反复的调试与放大才能让我们勉强弄清当时的场景。

    这段对话的发生地点是一条极暗、极窄的长廊,唯一的照明灯光是墙上的翠绿色火把与淡紫色灯笼,不过光线亮度还足以看清说话者的外貌。

    左边靠墙的高挑女性身着附带蛛网样式秘银线的华美黑袍,左手抓着一本封面绘有破碎骷髅的黑色魔法书,神情倨傲,黑袍上显眼的衰亡红月标记表明了此人的身份——一名血月导师;另一个家伙身高要矮得多,穿着教会的白袍、没有特殊花纹与勋章标记,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但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她偏偏还只拉高衣领遮住小半张脸,但依然足以看清那张金发娃娃脸的面孔与淡金色的瞳孔。

    至于交谈的声音方面,一开始我们只能听见较高那人语气轻蔑说:“在这就别遮遮掩掩的,祭司赫尔温,我们都清楚你是个什么人,要是连露出真面孔的胆量都不敢,我看也没什么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然后那个教会的白袍祭司就略带气恼的扯下脸上的头巾与血月的导师争吵几句,大意是问她这样就满意了吗什么的,在弗洛拉控制的亡灵仆从从她们身边走过时神经紧张的女祭司回头喝问了一句“是谁”,随后就被那个较高的持书女性嘲笑说那不过是个没脑子的仆役,没什么好怕的。

    接下来的谈话内容就因为傀儡不得不与这两人刻意保持距离显得有些含糊不清,很多语句根本听不清、或者只能分辨出只言片语,最清晰的几句是“讨厌的主教维多利亚..............妨碍........太多次了,大人.....要她死................”“她身边......防备力量......多少.....”“.............月半后她会在.................最好的机会..............”“只要调开多余的护卫.................”

    场景的最后是那名教会的白袍露出笑容,黑袍的血月导师则点点头,显然交易已经成功达成。

    “维多利亚主教是谁?”赛拉问道,我则心不在焉回答:“提雅教会的三名至高大主教之一,福音教团的领袖。”同时伸出左手仅剩骸骨的食指,在水晶球中的那个金发娃娃脸头像上敲击数下:“我认得这个人,我离开家族前她还只是弗拉姆郡教会的一个见习牧师,看起来她这几年来升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