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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霜”伊文婕琳于黑暗中踽踽独行。
暮影有如黏稠的树脂,让误入其中的“小虫”举步维艰。窸窸窣窣的细语声似乎回荡在耳边,想仔细分辨时,却又什么都听不到。
阴暗的角落中,无数怪异的影绰蠢动,妄图染指难得的访客,但一触及“蚀霜”身旁萦绕的白霜,就痉挛着退回去。
伊文婕琳看都没去看那些扭曲的形体。它们永远都会呆在那里,渴求着新的牺牲者,而且它们不会永远都失败。
在萨法玛莎,有时候就连缅怀逝者都需要冒生命危险。
墨绿色短发的女人停止啃咬指甲,把鲜血淋漓的食指从齿间拽出。实话实说,这不是什么好习惯,甚至都已经带坏了后一代人,但终归还是有其益处的,尤其是处于此时的场景。
疼痛令人警醒。
伊文婕琳沉默着伸出右手,任凭鲜红的液体缓缓坠落。她没有听到血滴落地时的滴答声,指尖的疼痛似乎也在逐渐远离。
“在想什么呢,伊文?”一个浑身笼罩着浓烈血腥的人影问道,声调出奇的友善。
伊文婕琳回头只望了一眼,瞳孔就猛然紧缩。“薇奥拉。”她有些磕磕巴巴地重复一遍:“薇奥拉·血魔。”
“干嘛非要念完别人的全称?”毛发深红的辛达厄姆不乐意地嘟起嘴:“你把我的名字都喊可怕了。”
“对自己的名字耿耿于怀是不成熟的体现。”另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嘲笑道:“我不明白你对‘血魔’有什么不满意的,你的功绩完全担当得起这个称号。”新到者身材高大,金发,裹着一件银灰色的长风衣,肆无忌惮地发笑时露出尖锐的犬牙,“放过小伊文吧,她现在的状态活像是在太阳底下暴晒了十天十夜。”
“你看起来兴致很高嘛,‘蝮蛇’夏洛克。”身背强化大弓的射手淡淡回复,她与来者的关系远不及与“蚀霜”亲密,伊文婕琳则需要花点时间才能把那人的相貌和名字结合在一起。她若有所思的看向“蝮蛇”的身后,一名背着鱼叉枪的黑肤小个子正在怯生生的打量着长辈们。
“那是我的新副官。”察觉到伊文婕琳的眼神,夏洛克得意地说道,“很可爱,不是吗?但别打她的主意,至少现在不行。”
“我对她就像对你一样,连半点兴趣都提不起来。”红头发的辛达厄姆厌倦道,拉起“蚀霜”的袖子就往后走:“我们去其他地方吧,伊文。”
“玩得开心。”风衣女人丝毫不以为忤。
伊文婕琳没有推开薇奥拉的手,但始终保持冷静而警惕地注视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她看到长着狼耳朵的萨满兴高采烈为大家发放造型怪异的新餐点,长着数十只蜈蚣腿的女人怀疑地嗅了嗅响尾蛇蛋。
她看见戴着蛛爪发卡的紫袍女人微笑着向来宾举杯致意,面容苍白的黑甲亡灵百无聊赖倚靠在头骨柱上。
她看到面部遍布细小藤蔓、但表情温和的绿发女孩欢快地炫耀自己新学会的把戏,凭空变出的鲜花将同伴的头发装点得如同花园,白裙女人望向她的眼神充满宠爱与自豪。
她看见许多曾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面孔,每一张都让人倍感亲切,她们的脸上洋溢着平和而幸福的色彩。
“怎么了,心神不宁的?”红魔射手的好奇问道,“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魂不守舍。你可是刚完成了一场史诗般的演唱,你没听到观众们的欢呼与称赞吗?”
“我什么?”“蚀霜”扬起眉毛,“你确定不是在拿我寻开心吗?”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瞧,原初者过来了。”
对于“原初者”,伊文婕琳的第一反应是鬼灵之王,备选目标是血领主,但最后她看见的是一个骨骼关节轮廓分明、手指与脸颊上残留着褪色颜料的瘦高个。
“谢,谢谢你的帮助,伊文婕琳,光靠我自己的话,可能永,永远也没办法为大家带来这么一场精彩的演出,你,你知道的,我有……的问题。但是你的配音和歌声……让小家伙们真真正正的活过来了,这才是奇迹,查理不应该错过这一幕的。”
“您谬赞了。”“蚀霜”谦虚的低下头,察觉到一个一直以来被忽略的事实——自己的声音不再沙哑。
人偶师用手指拭去水晶眼珠流出的泪水,挤出一个半是欣慰半是局促不安的笑容——比起所拥有的惊人实力与崇高身份,这位原初者在面对面交流中总是显得缺乏底气:“我这就,就回去准备新剧,突,突然有了新灵感。要是看见查理的话,就,就让她直接去我的制图室,好吗?”
“我会的。”
人偶师郑重其事点点头,用轮廓分明的假手遮住自己的脸,往下滑动,像是用橡皮抹去一张铅笔画,整个人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伊文婕琳开始感到疑惑了。一直以来,她都非常确定,自己所处的位置绝不是真实,但通常来说,人偶师绝不可能出现在这类愚弄感官的幻象中,但是……为什么人偶师无法被仿冒?她有点想不起来了。
再说萨法玛莎人的敌人们是很难见识人偶师发言的,她连跟自己人打交道都战战兢兢……谁会知道与萨法玛莎双子统治者比肩的至高强者说话居然有点结巴呢?
有人敲了敲蚀霜的脑袋,不是很重,像是一种表达亲昵的方式,这更让她感到困惑,光凭伊文婕琳长年累月几乎恒定在脸上的严肃神情,就不会有多少人会用对待小孩的方式与她相处。
红魔射手薇奥拉不知去向,身旁之人换成了一只巨型辛达厄姆。身形庞大但神情温和,罕见的金色毛皮,比起人形态更偏好狼形。
回忆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在小的时候,“蚀霜”就经常枕着指挥官璐缇娜毛茸茸的大尾巴睡觉,既是枕头也是毛毯。她手把手教授伊文婕琳捕猎、烹饪、例行巡逻,无微不至的呵护,就连真正的母亲都不能做得更好……
四只耳朵的头颅蹭了蹭伊文婕琳的脸,“你看起来很憔悴,伊文。你最近一定没有按时用餐。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听你的,队长。”
接下来的时间在欢快祥和的气氛中度过,伊文婕琳不知道自己唱了多少首歌,随他人起舞了多久,还有各式各样奇妙而疯狂的活动,她甚至在旁人的怂恿下和矮个子蜥蜴人酋长玩互掷飞刀,输得还不算太难看,过量饮用的特制蘑菇汁让脑子变得有些晕乎乎的。当金色巨狼邀请伊文婕琳参加晚上的私人聚会时,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同意了。熟悉的毛茸茸触感让“蚀霜”几乎枕在巨型辛达厄姆的肩上陷入梦乡,即便这些都只是一个幻梦,在这里多呆一会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主意。
叮当一声脆响,将几乎昏睡过去的“蚀霜”惊醒。其实也不过是件小事,传令官赛姆薇娅不小心失手滑落了托盘,盛装饮料的杯子被简陋的十字战镰稳稳承接,铁托盘本身却摔在地上发出噪音,仅此而已。
能用光滑铁条轻松接住四杯果汁的战灵将军显然不可能错过那么大体积的目标,但她就是故意要让麾下见习的士兵难堪:“笨手笨脚的,你能不能做好哪怕一件事?“收割者”德斯瑞拉厌倦地说,将镰刀向上一挑,内容满满的骨瓷杯近乎无声地落在桌上,连一滴内容物都没有洒出。
面容稚嫩的亡灵传令官眼中立刻噙出泪水,浑身颤抖、悲痛得不能自已。
“德斯!”通灵领主怒喝道:“别这样对一个小孩子!”
战灵将军向后牵动嘴角,显然极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向哭泣的部属草草点了下头:“好吧,我的错,话说太重了。”
“德斯瑞拉真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金色辛达厄姆摇了摇头,“幸好咱们不必经常和她打交道,‘蚀霜’。”璐缇娜感叹道,全然没注意身边人的眼神已经变了。
伊文婕琳看到一个奇怪的身影,一个穿着黑色礼服、衣物与头发被微微烧焦的女人。那人站在通灵领主身边,好似在窃窃私语些什么,在爱尔柏塔呵斥德斯的时候她也没有转过头来。但她的双手却动个不停,把餐盘里的蛇莓派拨来拨去,像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那样,被搅烂的红色甜点拼成了歪歪斜斜的两个大字:“小心!”
墨绿色短发的女人缓缓低头,好似在观察蘑菇汁中翻腾的泡沫,实则小心的检查自己刚刚被啃咬得裂开的食指指甲。
涂成黑色的指甲完好无损。轻轻抚摸喉咙上的旧伤,那道狰狞的疤痕不见了。
伊文婕琳装作毫不在意的放下食物与冷饮,动作隐蔽的攥住一把黑曜石小刀。
巨型辛达厄姆没有察觉她的小动作,还在自顾自絮絮叨叨:“你的两个小伙伴见到你一定很高兴,你自从帮血领主做事以来就很少和她们厮混了,查理和昆……”
“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到底是哪一年,队长?”
“1013年,与伊兰雅签订和平协议二百周年。”金色辛达厄姆不解地回答道,“你是脑子睡糊涂了吗,蚀霜?”
“是吗?为什么我的印象中,墨菲皇帝牺牲自己名誉换取的和平没有超过六十一年呢?”以阴郁神情闻名的“蚀霜”目露凶光:“还有为什么我能看到卡莉塔拉和大使赫德默出现在一个地方?你是不是搞混了某人的生卒日期,嗯?”
“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蚀霜,谁死了?大家都好好的啊……”
“这就像一个美好的梦境,队长,好像那时我们会拥有光辉的未来。没有牺牲,没有痛苦,没有悲痛,所有人都能快乐而幸福的生存下去……”穿着古怪毛衣的女人咬紧牙关。“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还活着,为什么我会被叫做‘蚀霜’?”伊文婕琳指出最大的漏洞,紫红色的瞳仁中满是悲哀:“你们全军覆没在纳凡米尔,队长,我是唯一的生还者。你甚至不记得我从前的名号是什么了,对吗?”
璐缇娜愣了愣,似乎在思考该如何作答。但随即她的身体溃散成为无数条扭曲、纠缠的黑色卷须,化作一张动作灵敏的大网,将“蚀霜”捆得严严实实。
金碧辉煌的幻境像被撕开的画卷那样四分五裂,刚才还谈笑自若的“同胞”们一部分消失了,剩下的则蜕变为奇形怪状的黑影。它们的外形模糊不清,只拥有大概的轮廓,缺乏细节。有些类似直立行走的鬣狗,另一些则如同巨猿般庞大,但更多看起来是一大团纠缠在一起的触须。饥肠辘辘,满怀仇恨,极具进攻性。
即将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撕成碎片前,伊文婕琳松开右手,让握在手心、已经由纯黑变为深蓝的黑曜石小刀落地,在锋刃触及地面的一刹那,来自冥界的恐怖低温降临。
刹那间,就连空气都被冻结了,黑色的怪影们凝成形态各异的冰雕,但冰块上迅速出现裂痕,前后不到五次呼吸,被接近八环法术轰中的扭曲形体们已然要挣脱开来。
而伊文婕琳也只需要争取到这一点时间。“璐缇娜”分裂出的卷须虽然束缚住了她的四肢,但无法阻止“蚀霜”完成正确的手势。四次交错与分离,大气中的霜花凝结为半透明的蓝色球体,将施法者严密保护在内。球体内充盈着浅白雾气,纠缠住身躯的卷须接触到看似无害的雾气,就有如浸入强酸池,表皮被灼得咝咝作响,尖叫着松开束缚,在球体彻底闭合前被驱逐出去。
从冻结中恢复的黑影们徒劳地拍打着蔚蓝的冰球,很快发出痛苦的叫喊。“蚀霜”创造的屏障并不是一整块严实的坚冰,而是由无数微小颗粒汇聚成的动态集群,任何胆敢随意触碰球体的蠢货的手掌、卷须都被数不清的小刺“蜇伤”,随后自受伤处分解崩坏,其间带来剧烈的疼痛。
但伊文婕琳很快皱起眉头,黑影们坏死的部分在迅速重生,腐蚀来不及蔓延至全身。到底是这些扭曲生物的回复力惊人,还是这片区域压制了外来者的实力?
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了。撕开的幻境画卷显露出一扇黑暗、闪烁着点点荧光的小门,那就是通往现世的道路。不过伊文婕琳才试探着往那边走了两步,包围她的生物就发现了这个防御法术的弱点:如果蚀霜将球体凝结在原地,那她就不可能移动;如果蚀霜想要操纵球体朝指定方向行进,那它的重量就是个硬伤,在黑影们的前仆后继下完全可以被反向推动,同样不可能到达目的地。
伊文婕琳泄气地摇摇头,她之前还从未考虑过这种情况——不过通常来讲需要“蚀霜”转入防御的战斗也着实不多见,而且她的雾化形态在这里也失效了。
墨绿色短发的女人紧握双手,由冰晶组成的奔流自球体外壳倾泄而出,宛如极冰的瀑布,敌人的身体因为极度的寒冷而脆化、化作碎片,但就如同之前一样,足以让同等实力的人类死上十次的伤害转瞬之间就开始愈合,它们明显对寒冷伤害产生了抗性。
只能开展第三波攻势了。“蚀霜”伸出食指,对准自己的喉咙,曾经有着狰狞疤痕的位置。没有人可以硬挡接下来的特殊伤害,就连施术者自己都要付出沉重代价。
但在她来得及动手之前,密密麻麻的哨响如海潮般涌近,铺天盖地的殷红响箭让包围伊文婕琳的扭曲形体哀嚎不止,将它们一个接一个的钉在地上。只犹豫了一刹那,“蚀霜”就放弃了屏障奋力前冲,在被合围之前摆脱了这些生物的纠缠,跳进了深邃阴暗的传送门。
疼痛与黑暗重新笼罩了她。
伊文婕琳趴在地上干呕好几下,旧伤与新伤带来阵阵撕裂的疼痛。美好到不现实的宴会房间回归了它本来的面貌——一间极大、极宽敞、极其黑暗、寂静无声的大厅,仅有的照明之物是成千上万朵幽绿烛火,奇怪的是拥有如此之多的光源,这里还是暗到只能勉强视物。
“蚀霜”第一眼就看到那朵平凡又特别的火焰,昏暗的光芒中映射着一处惨烈的战场遗迹。数不清的步兵与随军法师倒毙旷野,个个都被红箭射得跟豪猪一样。在视野尽头,一名深红色的辛达厄姆颓然坐倒在地,垂下头,半闭着眼,好似累了,要靠在树上休息一会,被割得鲜血淋漓的手指紧紧抓着一张弓弦崩断的大弓。
烛台下是一行小字:薇奥拉·血魔,741-1035,孤身狙击伊兰雅混编步兵师,力竭而死。
“谢谢你,亲爱的。”伊文婕琳轻轻地说,唯恐惊扰了她的安睡。
紧挨着“薇奥拉·血魔”的是“阿蜜尔和泰琳”,681-723,706-723。两个活泼可爱的小家伙。作为偏向文职的植物学家,她们的实力并不如主力战斗员那般强大,而她们的牺牲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搭档二人在外出观察蘑菇人群落时遭遇了神圣之火教团的侦查部队,本可及时逃走的她们发现该部落的幼崽正值菌丝生长的关键阶段,没有长出腿、毫无自卫能力的小蘑菇们是不能被移动的。只是为了保护一些智力低下的“次等生物”,两名植物学家硬着头皮拖延了教会先头部队近四十分钟,该群落的蘑菇人免于灭绝,她们却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大使赫德默,790-874。她的遭遇证明了,对于那些短命而善变的种族来说,为他们设立大使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即便需要外交大使,也完全没有必要选择赫德默那样温和善良的和平主义者,凶暴的刽子手足矣,这才是与他们打交道的正确方式。可怜的薇殷娜。
抚摸着喉咙上的疤痕,伊文婕琳在烛火的影像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被恶意窃取了外表的故人。一只庞大的金色辛达厄姆,她与教皇本汀特的战斗毁掉三分之一伊兰雅王都。
“指挥官璐缇娜,401-1037,“七十三个萨法玛莎人”之一。第五次沼泽血战最后的受害者,她与罗莎琳的牺牲粉碎了再临之敌的野心。”
逝去之人最后的话语还历历在目。“突袭时保存安全距离,伊文。准备好了就上,别让罗莎琳白死,即便我们会全军覆没……”
还有发动至高萨满术的罗莎琳·狼风暴,543-1037。永远葬身在远离家乡的陌生之地,岩石就是她的棺木。
数以千计的幽绿烛火,摇曳的悲伤萤海。每一朵烛光都是属于死者的故事,凝聚着生者的悲怆。
但在烛海中心,有一小片蜡烛的光芒接近灰色,闪灭不定的烛火中没有任何影像出现。一个孤独的人影呆立在灰色烛火前,宛如石像。
不需要上前细看,伊文婕琳就知道那些烛台属于谁。
【通灵领主爱尔柏塔决定尽最后的力量将敌方部队狙击在鲜血平原之外,这也将是我们的最后一战。传令官赛姆薇娅将是唯一获准脱离战场的信使,无论狙击行动成功与否,其余滞留在战场上的勇士都不会有任何的生还可能。
必须有人付出牺牲,萨法玛莎才能得以延续。
请记住我们。】
湮灭之战。
“你果然在这里。”“蚀霜”叹息道,“赛姆薇娅。”
传令官赛姆薇娅回过头。任何曾经见过她原本面貌的人,都不会相信她身上发生的改变。
稚气未脱的爱哭鬼不见了。之前在幻境中的小亡灵会因为被上级呵斥而哭泣,而眼前这人的泪腺显然连血都流干了。
她的右半边脸已经不见了,失去的部分由鬼灵火焰填充,透过半透明的蓝色火焰可以看见部分裸露在外的牙床。她的身上满是烧焦的气味,双腿从中间断裂,靠着鬼火连结在一起,一只手几乎被烧成黑色焦炭,另一只手则完全换成了人偶师制造的、轮廓分明的假臂,灰色的左眼只能直直的瞪向前方,由鬼灵火焰模拟的右眼倒是活灵活现。
但即便如此,从她转动的右眼中也没看出多少痛苦与憎恨,而是近乎虚无的漠然。好似受到如此严重伤害的是毫不相干的另一个人一样。
她的语调也非常淡然:“你进门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什么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
同为一场全军覆没战役的唯一生还者,虽然年龄比赛姆薇娅大了百来岁,但伊文婕琳向来对爱尔柏塔的传令官抱有敬意。自己只不过是从一场业已步入尾声的战斗中逃离,赛姆薇娅却是在经受“安哈·嘉莱特之息”的洗礼后,还拖着经受魔火折磨的残躯递送战报,二者的难度显然不可同日而语。事实上,光是从那个恐怖的法术下生还就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奇迹了,即便当时她所在的位置是遭受波及最少的边缘处也一样。
“我碰见了奇怪的幻境,逼真得简直让人难以想象。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蚀霜斟酌用词:“正常情况下,它们应该只能伪装成死者才对,如果遭受仿冒者的灵魂强度太高就还很容易露馅,我却在那里看见了人偶师,她说话的语气和行为简直和真人一模一样。”
“那个法术遗留下来的后遗症。”传令官赛姆薇娅毫无感情波动地说,好像‘那个法术’只是一个无害的次级火球术:“混沌指数在增加,世界向熵又倾斜了一大步,现世与虚无的屏障变得薄弱,这儿又沉聚着太多记忆与回忆了。”
赛姆薇娅细心擦拭去灰色烛台上的灰尘:“它们并没有自己去假冒你想见到的人。它们只是偷取其他人回忆中的片段,再把这些片段剪拼在一起。”
就像缝合尸那样,伊文婕琳想。
“就像缝合尸那样。”传令官耸耸肩,“逼真,但是呆板,机械,经不起推敲。”
蚀霜想问问赛姆薇娅看到了什么,但还是强行忍住了。那个恐怖的法术让阵亡人员甚至都无法残留下足够后代缅怀的灵魂回响,自然就更不可能让它们偷到足够的回忆。
她决定还是先说正事要紧:“传令官沃尔嘉德在找你,其实是厄加尔院长想见你一面。如果你有空的话,就直接去通灵学院地下四楼的院长办公室,最好别让她等太久。”
“例行检查,我知道了。”赛姆薇娅不感兴趣地挥挥手,注意力又回到了刻着小字的烛台上。
通灵领主爱尔柏塔,无私的领导者,“七十三个萨法玛莎人”之一,生于395年,卒于874年湮灭之战。她的逝去为萨法玛莎带来永恒的悲痛。
“这里还差一个名字。”鬼灵君王的侍从突兀说道,发出一串能够令活人血液结冰的冷笑声:“原初者当年最宠爱的那一位。你肯定比我能先出去,伊文婕琳,当你看到她的时候,告诉她,告诉她……”赛姆薇娅转过头来,那只呆滞的左眼满是血丝:“告诉她,不管她躲在谁的后面,不管她怎样试图挽救自己,这里都给她留着一个特殊位置,而且我会亲自送她入住。”
“该带的话我收到了。”蚀霜谨慎地说。
“这样就好。”赛姆薇娅回复了冷淡的姿态,怒意来得快消逝的也快,但痛苦与憎恨几乎恒定在她的体内。“我去见院长了,照顾好自己。原初者们很快就会动用你。”
“我会的。”
传令官赛姆薇娅转身离开,消失在了蓝色的火焰中。
伊文婕琳目送她离开,犹豫片刻后,她向一只特殊的蜡烛伸出了右手,尝试地轻轻抚摸摇曳的烛火,如果现世与虚无的界限变得薄弱……
倚靠在巨树旁的射手合上了双眼,像是在做着一场好梦。
“再见,薇奥拉。我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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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卡斯心不在焉的叼住烟嘴,伸手摸索引火石,正要享受烟民的乐趣时,却发现烟草抽完了。
他气恼地小声咒骂,起身去寻找存货。垂到脚边的袍摆像是拖地般从无用的废稿堆上扫过,地上还躺着一本《撕破全知全能的谎言》。墙上贴满从各式书籍、资料中摘抄的章节与图集,诸如“鲜血女皇的二十五年统治,伊兰雅最黑暗的时代”,“日蚀之女,弃神者,亦或是神弃者?”,“得不偿失的沼泽远征,提雅教会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除去密密麻麻的文字外,墙上最醒目的就是一组用红笔划出的连线:
萨法玛莎-坏疽-死亡与痛苦————————伊兰雅-提雅教会-正义之神(僵持阶段)
阴影议会-诡影-阴影与恐惧————————修德兰-路西丝教会-光明之神(已被消灭)
熔火军团-厄火-火焰与愤怒————————涅尔沃尔-贝尔姆教会-战争之神(僵持阶段?)
老人吧嗒吧嗒抽着烟斗,站在墙前思考了一会,将第二行连线的最右边加上了一个问号。
光明之神(已被消灭?)
随后他又摇摇头,好像不确定般把问号划去,却在左边的位置又加上了一个。
光明之神?(已被消灭)
接着他回到桌前,继续他的书写:
“根据第一远征军参战老兵的回忆:‘战争初期,远征军具备有压倒性的实力,萨法玛莎人的强者只能勉力支撑,而且数量也明显占据劣势。
她们的高端战力一旦出现就会被轻而易举毁灭,能够将尸体复生为亡灵给她们争取了时间,但仍然不足以挽回战争的颓势。
但奇怪的是,战况逐渐变得胶着,她们的高等指挥官还是那样带领小股部队零星出现,困兽犹斗一番,造成一些损失,然后被消灭。在数量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添油战术是最愚蠢的方案,但奇怪的是远征军的攻势不得不逐步放缓,直到最后转入僵持阶段。
如果要我形容的话,那就是萨法玛莎人永远都能保持着基本相同的防御强度,不管她们的部队被我们消灭多少次都一样,直到最后把我们彻底拖垮。
奇怪的是,如果要把整场战争的全部投入战力加起来,你会发现沼泽人能够集结的部队实力总数并不逊色我们多少,但是为什么她们不一开始就集中全部兵力与我们决战,非要采取这种死伤惨痛的打法呢?我不明白。’”
“对比历史记录,很容易可以看出,萨法玛莎的整体实力在急剧膨胀,在创立之初,‘七十三个萨法玛莎人’的时候,她们的战斗力简直不值一提,但在第四次沼泽血战爆发前,她们拥有的高阶强者简直可以与我们比肩。结合总总迹象,笔者在这里大胆推断,萨法玛莎人拥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她们能够以某种方式将强大个体的实力一代代继承下去,所以她们的后备队总是能保持与阵亡者大体相当的实力。”
“但是这带来了新的疑惑。
其一,在第四次战争后,萨法玛莎人的尖端强者配置没有再增加。或者说,增加的很少。
其二,萨法玛莎人非常不愿意主动踏入伊兰雅境内。
其三,萨法玛莎人完全没有任何扩张疆域的打算,如果她们能无限制的补充传奇、及时是伪传奇,没有国家能是她们的对手,佐以复生死者的能力,她们的部队将能横扫整个维瓦尔。
但是比起修德兰阴影议会,萨法玛莎人的主动攻击性很低。自413年-1400年,她们的大军总共只侵入了伊兰雅疆域一次,并且很快就撤退了。零星强者对伊兰雅境内发动的攻击次数较多,但依然不能称之为频繁。
是什么遏制了一只本该无敌的军队的进攻欲望?这种‘继承’的能力,对她们自己又有何种的副作用?
比起萨法玛莎的自闭,提雅信徒们不计代价的敌意更是让人感到困惑。众所周知,沼泽人很少会离开她们的自己的区域,但提雅的教众将兴师动众攻击蜥蜴沼泽视作一个崇高的目标,并乐此不疲。事实已经证明了,让‘坏疽’们安静的呆着,绝对要比和她们硬碰硬要来得划算,每一次的损兵折将也很难让人看见收益所在。
为什么提雅教会会如此害怕萨法玛莎坏疽?当无人干扰她们在沼泽中的工作时,沼泽人会对尊神提雅造成什么难以被直接察觉的损失吗?”
卢卡斯思索着。他继续用羽毛笔在草稿上写下几条分开的语句。
侍神者可能会被转化为日蚀之女,但日蚀之女绝对无法转变回侍神者。
日蚀之女无法使用神恩神赐,但依然可以被神力所伤害。
早在灾裔来得及展现祸患之前,真神的教会就不计代价的捕杀灾裔。
他把这三条事实标上圆圈,再用线条将其交汇,连向一个新的疑问:
“相较神力而言,黑日之力为什么会拥有如此之高的优先覆盖等级?这些生物被创造出来的原因与动机又是什么?”
提雅的教众也许能消灭克奈里·撒路斯提的肉体,但无法毁灭他的精神与传承。早在被绑上火刑架之前,这名“疯狂”的伊兰雅历史学家就已经安排好了自己的退路。一支旁系血脉将带着他的研究成果,隐姓埋名的延续下去。也许有一天,他们能解开黑日诅咒的谜题。
这与仇恨无关。卢卡斯继续这项研究的用意不是为了报复提雅教会,经历了这么多代人的努力,寻找答案已经变成了目的本身。如果硬要说动机的话,也许应该是好奇。
死灵魔导师卢卡斯停笔不写,疲惫的揉着自己的眉头。今天就到这吧,他想,硬想下去也不会有更多的思路。
老人直起身活动一下腰椎,不经意间,他看到了墙上“疯王”亚莉一世的画像。
剑杖战争的获胜者,让提雅教会再度崛起之人,自身却是一个杀人如麻的疯子。在她统治期间,和平时期国民的非正常死亡率是正常标准的六倍,毋论她发动的战争。
亚莉一世大肆搜捕剑杖战争中支持“伪皇”希洛的皇家锡瓦人,全国超过一半的锡瓦人或是被杀,或是被迫逃往修德兰。她对修德兰皇室发动的报复性入侵是致使阴影议会推翻光明神的导火索,有人甚至觉得她比萨法玛莎的“血领主”更适合这个名号。
难以想象的是,这样一个人居然能与正义之神教会相处愉快。
鲜血女皇在继位十五年后突然暴毙,没有留下子嗣,关于她的死众说纷纭,很难找到两种完全相同的解释。也正是在那段时期,一队实力强悍的萨法玛莎冒险小队罕见的大张旗鼓侵入伊兰雅境内,分别在呼啸原野与王都纳凡米尔造成毁灭性破坏。
在战斗发生时,女皇本人根本不在交战现场。但随后她就莫名其妙的销声匿迹,顾命大臣们秘不发丧,直到指定了新的皇室继承人,也没有为她正式举行葬礼。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卢卡斯觉得头痛,他只是一名业余历史学家,缺乏资料与记录佐证的情况下,没办法无中生有的复原尘封历史。“鲜血女皇……”老死灵法师喃喃自语道,翻动笔记,在某页找到了邪神教的邪徽草绘。
如果他们没有和灾裔势力扯上关系,卢卡斯连看都不会看这些不成气候的疯子一眼。但这些人使用的魔法,怎么看都像是萨法玛莎血肉塑形术的仿制或者劣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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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莉塔拉绷着脸,但是鉴于她平时看起来也总是比较严肃,所以这并不能很好的表达她的不满。
艾因辛姆·刺盾用看白痴的表情瞪着八目,其他人的表情或是尴尬,或是不忍,或是同情,但无一例外都将视线投向木桌上的某件物品,避开薇殷娜欣喜的目光。
“大伙干嘛都不说话?”白裙的虫萨满高高兴兴地问道,“今天可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幼兽归巢了,我们不应该给宝宝开个派对什么的吗?”
“哦,是吗,你在哪找到她的,筑血殿吗?”单衣的辛达厄姆拳术师冷笑道,“你为什么不用你的蠢脑袋好好想一想,这种事情可能吗?而且你为什么不仔细检查……”
“死疫园丁”亚尔维斯将食指竖在嘴前,做出“嘘”的动作,刺盾只能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原初者挂着饶有趣味的笑容:“对呀,八目,你在哪找到的这位小朋友,悬崖下面吗?”
“是的!”高大的虫萨满欢快举起手:“可怜的小宝贝,她一定是不小心摔下来了。你能治好她吗,溃躯?”
“呃,我是可以治好她,但是……”高瘦的精灵灾裔一个字一个字拉长音调,脸上带着少见的尴尬神情:“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为什么不呢?”蜘蛛萨满惊愕的瞪大了她的七只眼睛:“她现在多痛苦啊,难道你这么没有同情心吗?”
“我想她的意思是……”“千刃”想要开口,但想了想还是强行忍住了。
“这样吧,这里空间太小,让薇殷娜有点缺氧了。”亚尔维斯敲敲脑门:“刺盾,带八目出去透透气,咱们待会再聊。”
“可是我没有喘不过气啊?”长脚夫人迷惑地张开了嘴,艾因辛姆·刺盾则不由分说的把她拽走:“原初者说你有,那么你就有,走吧,我们出去冷静一会。”
少了当事人在场,荆棘树成员们立刻开始激烈的讨论:“大使赫德默都被干掉快六百年了……”“她们看起来有相似之处吗?”“我没想到八目会疯到这种程度……”
“呦呵。”一个满头黑叶的脑袋探了进来:“我错过了什么吗?大使赫德默又是谁?”
“哦,伏伏,你回来了。”荆棘树的首领朝她点点头:“那边进展还顺利吗?”
“好像是搞砸了。”“苍翠骑士”瑟尔维伏随手把自己的锤子丢在地上,苦恼地叹了口气:“那边损失有点惨的,该杀的人还没杀掉。不过我们的人基本都还好。”
“别放心上,那本来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亚尔维斯耸肩,身披锈甲的骑士在她身前半跪下去,低头亲吻她灰白色的手腕,“双子座”玛芙琳厌恶地“呕”了一下。“麻烦你们稍微注意点形象。”
“抱歉抱歉,话说回来,你们刚才讨论什么呢,这么开……哇哦!”瑟尔维伏很快也看见了躺在桌子上的那“一滩”玩意,“呃,她是,呃,吃坏了什么吗?”
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弗洛拉无法作答。她全身的骨头几乎都已经碎掉了,肢体与四肢以奇怪的姿势平摊在台上,因为瘟疫感染每一条青色血管都显得特别明显,血管中似乎还有细微藤蔓般的物体在缓慢流动,说不出的瘆人。
“大使赫德默就是薇殷娜的女儿。”墨黛拉·溃躯回答道,“在第四次血战的时候被伊兰雅人杀死了。”
瑟尔维伏郑重其事地点头,她的年龄毕竟还小,许多事情连听都没听过。
“我为赫德默的事情难过,我也希望有一天八目能找到自己的孩子。”卡莉塔拉满脸嫌恶,“我知道薇殷娜已经丧失了一部分判断力,但是她寻找那么多年,最后找到的不应该,不应该是这么个……东西。浑身都散发着怯懦与软弱的味道,八目到底看重她什么,就因为她跟赫德默长得有那么一点像吗?”
“不如换个角度来看,可怜的薇殷娜寻找她已经去世的孩子,已经徒劳的找寻了540年。而就在今天,她那悲伤的搜寻终于可以停止,终于出现了一位可以供她寄托思念的载体。这样看的话,八目难道不是得偿所愿了呢?”
“千刃”卡莉塔拉的眼里涌出泪水,垂下头默然不语。“死疫园丁”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我知道你希望那个人是你,亲爱的,但这种事只能让薇殷娜自己决定。”
“但是这个人不是她的女儿啊。”玛芙琳难以置信地说:“我听说血月衰亡那边有一名学徒逃亡,外表符合她的相貌。你知道血月衰亡的德性,她们的学徒最害怕的就是像我们这样的‘坏疽’,她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薇殷娜?”
“哦,她会的。”亚尔维斯露出饱含深意的笑容:“她会的。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被爱更加真实的事物了。”她勾勾手指,由燃钢团赠送的“防毒面具”漂浮在空中,被荆棘树首领没有眼仁的双眼细细打量,“会很疼。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创造过新衍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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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瑞斯·末日祷言忐忑不安的抬起头。她以为会因为行动失败而被严厉责罚,毕竟这次战役让血月衰亡损失惨重。“不洁者”阿克西亚与沃尔哈姆被杀,“血肉蠕虫”玛丽芙尔被打得几乎解体,至少需要几个月重新回复力量,而任务目标却活得好好的。
“灵魂暴君”可不是一个善于谅解的人。
但盟主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平淡,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亦或是,另有原因?
空气中窸窸窣窣的低语变得越发清晰,已经到了让人头痛欲裂的地步。“灵魂暴君”的摄魂学造诣与阿纳斯塔那个废物的差距,就好比阿纳斯塔相较于一名低等尸巫。“万魂使”汲取的不稳定灵魂把自己全身弄得都是破绽,而死于血月盟主手下的受害者已经完全与传奇灵魂大师融为一体,光是靠近“灵魂暴君”,受缚魂灵的呓语就可能导致彻底的理智丧失。
盟主与往常一样,位于高高在上的白骨王座,长袍与兜帽笼罩在灼目的灵魂辉光中。三名血月衰亡的高层就坐于她身侧席位,分别是脚下趴伏着带链食尸鬼的年轻女孩,穿着西方大陆古怪服饰的海外人,还有一人头盔与漆黑甲胄上铭刻复数骷髅徽记、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出淡淡恐惧波动。
“这一次的行动相当成功。”一个悦耳的声线突兀说道,“预期的目标已经达到了。”声音的来源却不是面前。
萨瑞斯愕然回过头,说话者是一名穿着白色婚纱的女性,穿着打扮与此地的气氛严重不匹配,但多看一眼就会发现那身造型的诡异之处——裹在婚纱中的人体遍体鳞伤,从伤口中渗出的血液几乎把白纱染成了红色,被血浸透的布料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复原色,然后再被不断滴落的鲜血重新染红,好像那些伤口永远都无法愈合。
说话者的头部也被蒙在盖头里,显得一片模糊,即便这样都给人一种感觉,那一定是张极美的脸。但一旦升起这种念头,模糊的人脸就会显得格外狰狞,这两种印象不断交替,周而复始。
奇怪的人。
“尸鬼御者”笑出了声。这女人到哪都特地带着几只精英刺法食尸鬼,就是处心积虑把自己装成像助教响铃那样的纯粹召唤师,要是她真正的能力只是御使这些低等不死生物,末日祷言就把自己的名字倒着写。
新来者没有在意同伴的嘲笑,蹒跚行至血月盟主身前,先谦卑地向首领跪下行礼,而后起身心平气和的解释道:“虽然刺杀在具体细节上存在一些小瑕疵,但政治目标已经完美达成。没有人会投票给一名自身难保的领袖,特别是在教皇选举的重要关头,这次行动帮教会的朋友扫清了最大的竞争对手。让暗杀目标活着,也有利于势力方面的平衡,我们毕竟不能让白袍一家独大,不管她是不是我们的盟友。”
“因为你的计划,我损失了两名忠心的部属,却什么都没有得到。”“灵魂暴君”的声音像是无数细微呼喊汇聚成的海风。
裹着白纱的受伤女人讪笑:“伊兰雅教会很快就会为您的英明指挥支付报酬,损失的人员立刻就能得到补充。更何况,阿克西亚并不忠心,您也知道,她总是喜欢自作主张,对敌人抱有不必要的同情,她的影响还让血肉拼接师与组织离心离德,若不是具有阿克西亚的全部缺点,若拉戴尔本可以成为决策层的一员,就因为她,我们少了一位真正可信任的九环施术者。”
萨瑞斯不安的绞紧手指,她知道所谓的“自作主张”指的是圣龙城突袭战中援助荆棘树成员的事情。但是如果她在场,她很有可能会做出类似的决定,战场上临时的盟友总好过满怀恶意的敌人。
“她们毕竟也是萨法玛莎人。”盟主有些犹豫。
“您决不能信任荆棘树,她们都是些崇尚混沌的疯子,不服从指挥,还对您缺乏应有的尊重”。面容模糊的女人显得有些激动:“血月衰亡的建立是为了崇高的理想,不世的宏伟功绩正等着您去建立,而荆棘树成员,它们那些野兽一样的脑子中具备什么有意义的念头?就是因为它们肆意乱为的拖累,导致议会和伊兰雅的朋友们对我们高尚的血月衰亡成员抱有疑虑,把我们视作和它们一样的野蛮生物,才会让组织的前期发展举步维艰。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就在眼前,很快这个国家就会属于我们,我相信您一定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我只看到各方的压力在逐渐逼近。”沈冥江不屑地冷哼一声:“大战来临,,我们就快变成风箱上的老鼠了,你所谓的‘大好时机’在哪呢?”她回过头看向“灵魂暴君”:“伊兰雅教会和修德兰阴影议会各自能拿出的传奇都不止四位,毋论数不清的扈从部队,如果不与荆棘树联合,我们如何与他们抗衡?教会中的叛徒和修德兰人号称是我们的朋友,但等到他们掌控了局势,我们拿什么确保这层‘友谊’?这些人并不比荆棘树更可信。”
其余两名决策层死灵师连连点头,这也是她们的想法。
不等盟主再次开口,婚纱女人就朝其深深鞠了一躬:“这也正是我想要汇报的内容。”她拖着颤巍巍的身体一路小跑到门外,吩咐了一些什么,很快就有一名高大的骸骨卫士推着一个蒙步的大铁笼进来,“染血新娘”以一个夸张到滑稽的动作,当着众人的面掀开了黑布。
笼子里是一名身披白甲、手持银杖、盔甲上刻有衰亡红月标记的年轻少女,身上同时散发出圣洁与死亡的矛盾气息,一看见传奇灵魂大师,就笨拙地单膝下跪向她表示忠诚。
“按照您的要求,再加上白袍朋友们提供的祭品,我的试验终于成功了。”白纱女人用喜悦的语气宣布:“这,就是确保提雅教派友谊的保障,她将使一切神奴无所适从,不管侍神者中的内应是否对我们包藏祸心,他们都不会再是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