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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通的住处接近玄灵峰峰顶,名为玄灵院,与此峰同得玄灵之名。
周宇晨一路走来,已然收拾心情,保持一份平常心。
姜通乃是高傲自负之人,不仅对自己要求高,对座下弟子也是要求甚严,看不得座下弟子失态,周宇晨调整心绪,就是要避免在姜通面前失态,否则导致姜通不喜,则一切休提。
在院门上轻轻敲了敲,周宇晨等候片刻,等到院门开了一半,露出一名道童的身影。
这道童虽未正式列入火行宗门墙,但他侍奉姜通,在玄灵峰这一亩三分地上地位超然,就连记名弟子也是不惧,只听他说道:“你有何事?”
周宇晨拱手道:“只为求见老师,不知老师可有闲暇接见?”
“峰主并未闭关,当然有……”道童随口说了一半,想来是要说姜通有暇,但他忽地转了口风,问道,“你是周宇晨?”
周宇晨颔首,“正是。”
道童瞥周宇晨一眼,摇了摇头,“峰主虽未闭关,但正在思考法术之玄妙,目前无有闲暇见你,你回去吧。”
说罢,道童转身关了门。
周宇晨立在门外,却是没想到,姜通明明有空,却连见一面都不肯。
当下,本是整理好的思绪忽然又凌乱了,周宇晨仿佛听到族中长老在耳畔述说,“宇晨啊,崔家比我周家强大,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然而我周家在丰城立足四百年,整整四百年啊,祖宗传下的四百年基业,怎可以在我们这一代毁于一旦。你在火行宗定要努力,你得势,崔家不敢妄动,你失势,我周家就是岌岌可危、大厦将倾。”
周宇晨没有努力吗?他有,但奈何,崔振刚的资质比周宇晨还要不俗,即便如此,周宇晨还是紧紧跟在崔振刚身后,没有被甩得太远。
可那又如何?天资所限,周宇晨达不到入室弟子那程度,终于被崔振刚一个际遇给扳倒了,他将要被逐出姜通座下,纵然他还能留在火行宗,成为普通的一员,但一切都不同了。
他是普通的一员,而崔振刚依然还是姜通记名弟子,有这层身份,他与周家都要被崔振刚压得喘不过气来,四百年基业,在不久的将来就要倾覆。
无奈,无助,周宇晨仿佛看到了周家族人因失去祖宗的基业而颓丧、而痛苦。
周家……没救了吗?
深深吸了口气,周宇晨跪了下来,朗声说道:“弟子周宇晨,求见老师一面。”
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尊师重道当跪,但无关于尊师重道,又何必跪?可周宇晨肩膀上却有整整一个周家氏族的重量在压着,他不得不跪,不得不求。
然而,话音出口,院内却无丝毫动静,宛如万里无声的寂静荒野。
一个时辰过去,周宇晨依然在跪着,“弟子周宇晨,求见老师一面。”
无声,寂静。
两个时辰过去,周宇晨还在跪,第三次说道:“弟子周宇晨,求见老师一面。”
三个时辰过去,此时已是深夜,山中凉风吹拂,竟是有了冷意。
周宇晨是姜通记名弟子,被授予了一门玄品心法,练出了如火般的灵力,如今他灵力轻动,就有一股火热的力量传遍周身,顿时不再感受到寒冷,他第四次开口,“弟子周宇晨,求见老师一面。”
这一次,院内终于有了动静,却是那道童打开了院门,“你回去吧,不要再打扰峰主参悟玄法了。”
周宇晨跪了许久,此时说话仍旧清晰有力,“我如今以数年师徒情分来敲门,只求见到老师一面。”
道童愣了愣,以情分敲门,这是为何?他不知道周宇晨要被驱逐的事情,他只是得到姜通吩咐,说是只要周宇晨求见,则一概不见,却没曾想,周宇晨竟以师徒情分来做敲门砖,敲不成,师徒情分尽毁,敲成了,也会伤到那份情分。
回神之后,道童小声说道:“你以师徒情分来要求峰主见你一面,与要挟峰主见你有何不同?此话过重,还请速速收回。”
这道童倒也好心,但是……周宇晨摇头,“你不懂。”
道童还要再说,然而院内深处传来了男声,“小林,你的确不懂,让他进来吧,让我这个懂的人和他说。”
遵命应是,道童让路。
周宇晨站起身,灵力稍稍在酸麻处流转,就将跪了许久的后遗症皆都消除,他踏步而入,循着玄灵院灯火走去。
不久,周宇晨见到了姜通。
姜通具体是多少岁的人无法知晓,单看他的模样,仅仅是恰逢中年,且他号称是火行宗最年轻的紫府修士。他站立在灯光下,立得笔挺,双目开阖间傲然的神sè丝毫无法收敛,这是一个极为自傲的人。
周宇晨叩拜,“弟子周宇晨,拜见老师。”
姜通颔首,并未让周宇晨起身,而是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周宇晨径自说起了崔家与周家的恩怨,并着重强调周家乐行好施,崔家则不然,若让崔家入主丰城,那么,丰城百姓有难。末了,周宇晨说道:“老师,崔家强行入主丰城,夺掠资源,与强盗何异,还请老师为弟子做主。”
姜通笑了,笑得有些冷,“强盗?周宇晨啊,你跟我数年,怎么始终没有明白,修道者本就是强盗,占据天地灵脉,掠夺世间气运,而这些灵脉,本就有凡俗百姓的一份,气运,也有他们的一份,但他们什么都没有得到。”
“再说,修道界弱肉强食本是定理,我也非你周家之人,若说情分,你是我记名弟子,崔振刚也是我记名弟子,我又为什么要偏袒于你?又有什么义务要替你做主?”
听了姜通两段话,周宇晨不善言辞,竟是无可反驳,他只能说道:“那老师又因何为了崔振刚而yù要逐弟子出门?”这段话,周宇晨本不该问,人家崔振刚有宝物献给姜通,姜通自然报之以李,周宇晨又能给姜通什么?但周宇晨还是问了,他心里堵得慌。
姜通冷笑,为了周宇晨这段话而不喜,难道他身为人师,还要当面告诉周宇晨,我收受了崔振刚的宝物,而你什么都没有给我?有些事,聪明人是无需挑明了说的。
想了想,姜通终究还是给予了答复,“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你自己。当初,我见你资质尚可,便收你为记名弟子,既是记名弟子,而非入室弟子,你就当有觉悟,那就是,你的天资,你修道至今的成就,仅仅是尚可,并不怎么看在我的眼里。你可明白?”
周宇晨心头一阵发冷,也一阵苦涩,他低下头,彻底死心了。
有些事,既然无法再求,那便无需再求。事已至此,周宇晨绝不会再求姜通半句。
在姜通并未让周宇晨起身的情况下,周宇晨还是站起了身子,像是种无声的抗争,他站得笔直,“弟子明白了。”
“嗯,”姜通挥了挥手,“你退下吧,明rì我便请祖师之法,将你学自我门下的功法全都收回,你做好准备。”
周宇晨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转身走了。
其实,周宇晨想说的是,老师啊,倘若有一天,我重新站到你的面前,并且令你刮目相看,你又会如何对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是不是会重新将我收入门墙,并列为入室弟子?可是,真有那个时候,我还会想要成为你的弟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