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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营地里,尸体到处都是,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在火焰熊熊中,被弄出了更可怕的味道,直冲鼻孔,让人几欲不能呼吸。
摇曳的火光中,山鬼握着书,看着跪在自己眼前,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北朝人。
他叹了口气,指着那几个字,对那吓傻的家伙说:
“这几个字,念‘道、器、承、影’,我知道它们怎么读,也大略会写,却不知它们连在一起的意思。”
“你这几个字的念法,你,可记住了?”
山鬼对被吓坏的北朝人说了一句。
那姿态,就像是青青教他识字时的姿态。
面对山鬼的询问,那死里逃生的家伙连连点头,跪在地上,对山鬼不断磕头,他说:
“大侠,我记住了。”
“嗯,记住了就好。”
公孙愚后退一步,收起收本,左手握住身后的剑柄。
那跪在地上的家伙知道自己要死了,便嚎叫一声,转身冲出去,跑的踉踉跄跄,试图躲避死亡。
但...
“嗖”
风从背后吹起。
他愕然的低下头,就看到一把形状古怪的黑剑,自后心穿入,自胸口穿出。
鲜血顺延着剑刃,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面,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身体软软的倒在燃烧的营地中。
在弥留之际,他看到山鬼站在他身边,用认真的语气对他说:
“下了地府,找个有学识的冤魂,帮我问问这几个字的意思。”
“若你化为厉鬼,向我索命,便更好,便来吧,顺便带来我想知道的。”
处死了最后一个北朝贼子,山鬼收起剑,就要离开这片死亡之地。
但走出几步,山鬼又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着之前被杀死的持斧者,歪着脑袋想了想,便走上前,从那尸体手腕上解下一个精致的暗器手环。
又把脚下的两把沾了血的手斧拿起来看了看。
如果他没记错,沈秋最近就在练习武功,而且好像练的刚好就是斧头,山鬼借着火光看去。
这两把斧头入手并不沉重,约有1、2斤的样子。
开了双刃,一头大,一头小,手柄挺短,握在手中,平衡性极佳,还能做飞斧使用。
在火光下寒气森森,一看就是上好的杀器。
只是沈秋那16岁的小身板,也不知能不能舞得起这两把斧头。
一想到自己和沈秋还有个约定,那无知者要接住自己一剑,几乎不可能。
但自己手握神兵利器,这把黑剑自他捡到以来,可谓切金断玉,还未有败绩。
让沈秋拿着砍柴斧接自己一剑,太欺负人了。
山鬼眯起眼睛。
他不想占沈秋便宜,那家伙还教他读书习字,自己记忆里,小时候,村子里的夫子说过什么君子什么的。
自己也许不是君子,但...
片刻之后,公孙愚从林中牵出一匹马,那是在混乱中逃走的几匹战马之一。
他将两把斧子,和从营地里找到的米粮以及备用的衣物装在马兜里,翻身上马,抓起缰绳,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中。
这一次离家已有5日,这北朝贼寇也已经有退离之象。
该回家了。
一夜过去,凌晨时分,十几个黑衣人聚在被焚烧一空的营地里,那位手扶单刀的都统大人蹲在地上,在他眼前,是自己心腹之人的尸体。
但已被焚烧,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都找不到了。
“入他老娘!”
都统大人低声骂了一句。
他心里烦躁不堪。
这队人马不是第一批被山鬼袭击的人,自己已经加派了人手,避免人数较少,遭遇山鬼而被屠杀。
但即便是加了一倍的人,面对那神出鬼没的山中厉鬼,居然还是惨败致斯?
都统身后的人面面相觑,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给同伴收尸了。
这寻找仙家遗物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自己这一方惨死在太行山里的人,已经有40多位。
这种恐怖的折损率,已经让这黑衣卫众人有了退却之意。
说到底,他们乃是北朝朝廷心腹,就算要死,也该死在和南朝的战争里。
为了通巫国师的一纸命令,为了一个虚无漂亮的仙家遗物,就跑来太行送死。
这也太不值得了。
都统站起身,打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人上前为同伴收殓尸体。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身后下属们蠢蠢欲动的心思,他闭着眼睛,背负着双手,沉思了片刻,便下定决心。
“再寻三日!若没有结果,我们便退出山去。”
都统大人带着面具,看不到脸,但他的语气已经阴冷至极。
“我等为这劳什子遗物已牺牲至此,40多条好汉子的命埋在这太行山里,想必就算是国师大人再如何执拗,也该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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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秋在梦中。
他正与山鬼幻影对抗。
当然,说是“对抗”,有点太抬举沈秋了。
只是单纯送死罢了。
就算是真气爆发,他也伤不到步伐诡异至极的山鬼,每次都是对方一出剑,自己就倒下了。
接连两次这样,未免让人有些气馁。
但沈秋也不是全无收获。
他盯着眼前已经淡薄到极致的山鬼幻影,脑海里尽是前两次山鬼挥剑的回忆,他深吸了一口气,握着砍柴斧上前一步。
山鬼被惊动。
公孙愚如鬼魅般上前两步,左手抬起,秋风拂面...
就是现在!
沈秋矮下身体,险之又险的躲过剑锋滑落的轨迹,又在回身时用砍柴斧抵在身前。
“铛”
一声脆响,沈秋被击退数步,山鬼如鬼影窜动,落入他身侧,第二剑来袭,沈秋不闪不避,任由剑刃划过脖颈。
山鬼的幻影在挥剑之间悄然散开。
沈秋死了。
但他也挡住了山鬼的第一剑,这就达成了和公孙愚的约定。
沈秋是耍了个小聪明。
前后六次和山鬼幻影作战,他注意到了,山鬼虽然身形鬼魅,剑法高绝,但他用剑的起手式很固定。
永远都是左手抬剑,向下斜斩。
六次对战,六次皆是如此。
要么,山鬼学死了剑法,不懂变通,但从公孙愚杀人的干脆利落劲来看,这个可能性不大。
所以,山鬼应该只是养成了习惯。
人的习惯,是很可怕的。
没有外力干预的情况下,长久养成的习惯是不会突然改变的,再加上,山鬼还是个左撇子。
寻常人用剑,都是右手持剑的。
这一点沈秋在第一次见到山鬼时,就已经发现了,当然也不排除山鬼的剑法就是左手剑。
听青青说,江湖中也有左手剑法,而且普遍比右手剑法更厉害一些。
“失误了,本来该仔细观察他握筷子的动作的。”
沈秋拍了拍脑门。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山鬼应该最近几天就会回来,那时便是履约之时了。
“师兄,师兄快起来!别睡啦!”
就在沈秋思索的时候,青青兴高采烈的尖叫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沈秋别过头,就看到青青正得意的举起左手,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正扣着一个精致的黑色手环,有发射口,还能看到机簧之类的东西。
“看!山鬼大哥给我带了礼物呢,说是给我防身用的。”
青青丫头指着门外,对沈秋说:
“他还给你带了兵器回来。”
“哦?”
沈秋诧异的眨了眨眼睛,他和山鬼的关系都好到可以互送礼物了吗?
这是,攻略度过50%了?
在青青的催促下,沈秋下了床,穿好鞋子,走出了房门,就看到在山坡上,拴着一匹黑马,山鬼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书。
在他脚边,放着几袋米,一些果子,几套黑色长衫,还有两把手斧。
“哟,这一趟收获颇丰啊。”
沈秋笑着走向山鬼。
后者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拿起书,指着书页上被圈起的几个字,用沙哑之声问到:
“这几个字,什么意思?”
“嗯,让我看看。”
沈秋接过书,这本书明显被翻看了很多次,褶皱明显,他看着山鬼圈起来的几个字,他说:
“道器承影?”
沈秋的目光猛地的一跳,然后落在了山鬼手边的黑色长剑上。
他想了想,解释到:
“承影,应该是一把剑的名字,我听闻,承影是古代名剑之一,据说剑成时,蛟分承影,雁落忘归,所以起名为承影。”
这是沈秋现代的记忆,现代社会什么十大名剑之类的玩意早就泛滥了。
他按照记忆说到:
“据说承影挥起时,只有剑影而无剑光,有影无形,乃为刺客之剑,而道器嘛,应该是指道家之物,形容它颇有灵气,或者颇有道意。”
沈秋说话间,就看到山鬼的目光,也落在了手边黑剑上,在他抬起头时,正好和沈秋带着笑意的双眼对视在一起。
山鬼猛地扭过头,就好像是内心的什么秘密被发现了一样。
这个动作让沈秋嘴角泛起笑容,但一闪而逝。
他猜对了。
山鬼在学习之时,似乎也在自己探索某个秘密,而且那个秘密,应该就和他手里的剑有关。
“那个,今晚午夜。”
沈秋偷偷看了一眼在身后不远处,玩耍着手里的精致暗器的青青,他压低声音,左手放在山鬼肩膀上,轻声说:
“我会赴约。”
“嗯?”
山鬼抬起头,看着沈秋,片刻之后,他哑声说:
“你躲不过的,会死!”
“那便是我的事了。”
沈秋抓起手边的手斧,挥了两下,他对山鬼说:
“若我死了,你便替我将青青送回苏州,如何?”
山鬼不再理会沈秋,他看着书,在几秒之后,轻声说:
“可。”
得到了山鬼的保证,沈秋抓起两把手斧,提着那玩意走向自己的房子。
这两把斧头颇为合手,但对于16岁,还在长身体的少年而言,还有些偏重,长时间挥舞肯定会快速耗尽气力。
若不是沈秋这几日,在练功之余,一直专注打熬气力,又有真气加持,恐怕舞上一分钟就足以让他力竭了。
毕竟,斧头这种武器,自古以来,都是非猛将不能用的。
但有了两把斧头,总算是让路不羁传下来的黑风斧十八式有了真正的用武之地,沈秋也不需要再一手握斧,一手掐手决那么尴尬了。
说起来,难怪这侠客们舞剑的时候,总要掐个剑诀之类的。
他也是实战时才明白,打架的时候,一手飞舞,一只手空着不知道干啥,确实挺尴尬的。
沈秋握着两把手斧,关上门,躺在床上,再次入梦。
在他梦中,山鬼的幻影已经再次成型。
在今晚午夜到来之前,他还有三次体验山鬼剑术的机会,但愿那家伙这一次下山时,没有突然顿悟,从而改变剑术起手式吧。
当晚,青青抱着山鬼大哥给的礼物睡着之后,沈秋用冷水洗了个脸,提着两把斧头,在漫天星光中,走到了山坡最上方。
山鬼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夜风飘飘,借着月光,能看到山鬼站在山坡上,背对着沈秋,似乎在眺望远方。
他脸上带着鬼面,黑色头发在身后飞舞,左手握剑。
月光之下,那把黑色长剑就像是真如没有剑刃一般,只有一道比夜更漆黑的剑影流转。
道器承影。
沈秋不知道这把剑到底来自何方,但从之前的经历来看,这把黑不溜秋,外形独特的剑,绝非凡俗之物。
这太行山鬼,也是有大奇遇之人。
“你来了。”
“嗯。”
“我想你应不会来,也不该来。”
“我有我的理由。”
“理由?比命更重要吗?”
“不除去心障,只怕生不如死。”
“心障?心魔的意思?我是你的心魔?”
“不,你不是。”
沈秋握紧了手中利斧,他说:
“但你可以帮我除掉心障。”
山鬼不再说话。
他看着眼前的沈秋,这人站姿古怪,下盘不稳,手臂无力,气息虚浮,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但比起他初见沈秋时,却又恍如隔世。
那时的沈秋,只是个不通武艺的废物。
但今日,他已是一名武者。
哪怕只是刚刚入门,但他身上却真有一股经历生死磨难才有的气息,那双眼睛,比之初遇时,已然点亮光彩。
就如烛火初燃。
火焰虽弱,总能照亮一缕黑暗。
这才多久?
半个月都不到吧...这世上,真有这般擅学武者吗?
“进招吧!”
沈秋大吼一声,调动真气,挥动双斧,冲向衣角飘飞的山鬼,后者不闪不避,在沈秋踏入二步剑围时,山鬼抬起左手。
斜斩!
秋风吹起,青草晃动。
山鬼已无数次见过这样的场景,他内心早已没有波澜,他已经看到了沈秋死于承影剑下的场景。
那斧头,可挡不住这把承影剑!
但...
“铛”
沈秋推动体内真气,险之又险的错过剑锋。
就像是演练了无数次,转身就将双斧交错着抵在身前。
而公孙愚更是如配合他表演的舞者一样,让那剑锋就那么精准的点在了交错的斧刃上。
“啪”
沈秋被长剑附带的力量击退两步。
他气喘吁吁。
在梦境里面对公孙愚是一回事,在现实里直面山鬼,那是另一回事。
只是眨眼之间,但却如在生死边缘走过一圈。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呆立的山鬼,似乎感觉到了山鬼的诧异。
在月色下,沈秋咧开笑容,对山鬼说:
“我挡住了!公孙兄。”
“你...”
山鬼看了看自己的剑,又看了看沈秋,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维持沉默。
几息之后,他收起承影,走下山坡。
“收拾东西...”
“明日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