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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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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娇娘一行人顺利地抵达南城。这南城是地处江浙的一座小城镇,它地处偏僻,入城与出城都只有一条通道,故而上辈子天下战火四起,娇娘却能与石家母女偏安此地。何况,这南城被群山环绕,夏日阴凉,早年娇娘的父亲路过此地,便买下一座庄子,以作夏日避暑去处。

    谁能料到如今却成了娇娘避难之地?当然,这一世的娇娘,并不打算龟缩此地一辈子。

    马车辘辘地行驶着,有些居民认出是程家的车马,纷纷围上前来打招呼。娇娘坐在马车内,头靠着车壁,双眼合着。奶娘笑着说道:“南城的百姓真是热情。哎,不过说起来,若不是老爷,这南城的道路哪里会这么宽敞?”

    初来南城,入城的道路逼仄狭窄,后来程老爷奏明朝廷,又自掏腰包,这才改变了南城的道路状况。南城对于娇娘这些人来说是避暑胜地,世外桃源,但是当地居民却多因对外交通不便而家境贫穷。道路一经拓建,当地居民的收入与日俱增,自然感念程老爷。待到了程家的庄子那条小巷,因十之八、九的房屋都在程家名下,当地人甚至称那巷子为“程家巷”。

    但娇娘的心情并不好。因为南城的庄子带给她太多不好的回忆。曾和和美美的家人不在了,记忆越多,她的内心就越痛苦。还有前世,她与石定北和离后回到这南城庄子,南城百姓的冷嘲热讽,她至今还深深地记在心中。

    奶娘看着她长大,哪里发觉不了她的心思?说道:“都怪老奴多嘴。让娘子伤心了。”

    程家父母与程家少爷、还有身怀六甲的少奶奶前往金陵城外寺庙上香,回来的时候遇上了一场大雨。那满是泥石的山坡滑落下来,程家四个主子,还有随行的十余名家仆都被活埋在泥石之下,第二日府衙去寻,已无一个活口。

    娇娘还记得那日,官兵们抬了十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一身湿漉漉地来到程家。雨还在下,洗刷着人身上的泥,弄脏了整座院落。她当时昏死了过去,人事不知,后来堪堪醒来,却又要面对早就对程家虎视眈眈、豺狼虎豹似得的金陵权贵,以及程家的那些旁支、族人。父母头七还未过,她便私下中变卖了程家在金陵城的所有铺子,遣散程家一干家仆,只剩下十几口心腹亲信。这一切都是瞒着所有人偷偷进行的,否则那日离开金陵城,遇上的可就不仅仅只是山贼了。乱流之中,娇娘觉得自己渺小又无用,为保全自己,也只能做这些事情。

    “奶娘,我没事。”她伸手握住奶娘长满老茧的手,前世的奶娘长命百岁,她与石定北和离之后,奶娘的身子依旧健朗,便也只有这个老人,陪伴她度过前世人生中最失意的两段岁月。

    “哎,车马劳顿,好在庄子就要到了,娘子也能好好休息。”奶娘轻轻拂着她的长发,说,“等安顿好了,再找个勤快的丫鬟服侍你。”

    “奶娘。你可还记得我魏家表哥?”

    奶娘顿了下,说:“娘子是说胥哥儿?”老人的眉头微微蹙起,说道,“听说如今魏家都是胥哥儿在主持,他在功课上又十分刻苦,小小年纪的,倒是难为他了。只可惜他的运道不怎么好,打十二岁中了秀才后,就一直止步不前。娘子怎么忽然问起胥哥儿了?”

    是真的一直止步不前吗?分明是这世道不容人。有过前世的经历,娇娘想起那昏聩的李姓皇帝甚至还觉得别扭。她心中认定的九五之尊,竟然是素未谋面的表哥。娇娘低头笑了笑,如果直接告诉奶娘自己要去投奔表哥,奶娘一定会觉得自己疯了吧?

    “如今亲近些的亲戚也只有表哥了。何况,我想着,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表哥也是。”娇娘叹道,既然知道他是未来的皇帝,自己去投奔他自然是存着私心的。但提起身世,也确实自怜自艾,物伤同类。她说道,“所以,我打算去看看他。”

    “这、娘子有这门心的确好,可毕竟江陵府千里之遥,如今世道又不太平,娘子遣人送封信过去也就是了。想胥哥儿定能明白娘子的心意。何必要亲往呢?”

    “奶娘放心吧。我自有打算。”从金陵城平安抵达南城实在是她的运气好。听说西北一带盗匪四起,从南城往江陵府行去,必然不太平。可是娇娘知道,如果让有个人护送,绝对不会出问题。

    奶娘欲言又止,她知道自家这娘子虽然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对于认定的事情却是十分执着。她如今也只能看看娘子下一步打算,再做决定。

    很快,程家的主仆便到了庄子上。庄子里的管事早就收到了金陵城的来信,将庄子里里外外整治了一番。娇娘先是赏了各仆人,并不休息,直接传来金陵带来的大管家与庄子的大小管事,先是吩咐大管家将程家各地的铺子都变卖了,又让庄子里的管事将庄子里近些年的收成账目取来给她过目。

    不久之后,久驻云南一带的燕王便会起兵造反,反军一路打到江浙,届时程家在南方的所有铺子都会被殃及,不是被毁了,便是事后被新起的豪霸强占了去。如此,倒不如立即就变卖了。而南城的庄子方圆数百里,除了住所,还有田地。这些田地都是良田,南城一年能种两季水稻,故而收成非常不错。前世的娇娘来到南城后,就没有从外面买过粮食,遇上兵乱荒年,甚至还开仓救济百姓。即便如此,南城庄子的粮食库存一直都是绰绰有余。

    娇娘既然想去投奔魏胥,自然要带些东西做她的“投名状”。

    这些管事都是程老爷精挑细选的人,素来对程家十分忠心,故而娇娘一声吩咐下去,这些管事的都纷纷照办了。吩咐好一切后,娇娘又让人去叫来了庄子里的一个庄稼汉。大燕王朝的女子可抛头露面,不缚小脚,如今又逢乱世,程家的情况又特殊,故而娇娘是直接面见程家的男性仆从的。

    奶娘就站在一旁,她也不知道娘子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个庄稼汉的。

    此人身高九尺,膀大腰圆,皮肤黝黑,双眼一瞪便如铜铃般大小,一身的凶相。奶娘倒也记得此人,两年前,此人的家乡遭了瘟,他一路逃亡至南城,将将饿死的时候,被少爷所救。后来,他就留在了庄子上,既当护院,农忙之时也当庄稼汉。

    “焦明,我意欲前往江陵府,你可愿护送我一程?”娇娘直接挑明了说。其实前世的她一开始并不知道焦明此人的能耐,但附近的百姓都很信服他,有一次邻村遭了山贼,百姓们不去找官府,反而找上了焦明,焦明禀明她后,带上几个自愿前往的汉子,区区十人将一窝两百人的山贼给并了!那之后,娇娘便开始特意留意他的为人,想为他和小姑牵线。焦明也果然是个光明磊落,极有担当的铮铮男儿,可小姑却明显看不上他的出身与长相,娇娘最终也只得作罢了。

    及日后,朝廷平了燕王之乱,北方鞑子又来侵犯,朝廷广召兵将,娇娘见他有意于此,不愿拘着他,便允他去参了军。他这样的人物,合该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挣出他的一番天地,而不是给她程家看门护院,种田耕地。但可惜,前世的他跟随的是朝廷的军队,他参军后很快战功赫赫,天下闻名,可恨后来远征鞑子,大名府之战中,他屈居朝中太师王敬德的儿子手下,最后不是被鞑子杀死,而是被自己的主帅害死。

    娇娘有心让焦明护送自己前往江陵府,一来是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二来也是想让焦明找到一个值得他拼却一身英雄胆的明主——比如她的表哥魏胥。

    焦明不敢直视眼前这个倾国倾城的少主子,单膝跪地道:“小人愿意!”

    当初程家少爷救下他,他欠程家一条命。他自然知道江陵府一行的危险,但他愿意用性命护程家娘子周全。

    娇娘轻轻一笑,道:“你再去选九个你信得过、身强体壮的人。此番护送我至江陵城,护卫每人能得十两银子的薪酬。”

    焦明一怔,随即喜道:“是!多谢娘子!”他是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算程娘子不给一文钱,他也不会怎么样。但别的兄弟们不同,他那些兄弟多是贫寒出身,十两银子啊!这十两银子可是够一家人好几年的开销的!他抬头,感激地看了一眼娇娘,可一对上娇娘那双明亮的眼眸,却又赶紧低下头去,生怕惹的她觉得自己孟浪,最后这一桩大好差事泡汤。

    “嗯,你去吧。”娇娘笑笑,也不在意这个汉子的别扭。

    待焦明走远了,她便开始头疼如何向一直憋着不说话的奶娘说明此事了。

    而此刻,离魏胥在盘龙山建寨已有月余时间。当日跟随魏胥上山的弟兄们共有三十二人。这三十二中,有二十人是当初跟着王大狗兄弟的乞丐,另外十二人却是魏家的护院。原来这些人深受魏老爷子大恩,又都是无父无母,无根无家之人,魏胥遣散仆从之时,他们只不离开,魏胥便收下了他们。后来,山寨建成后,又陆续有人来投奔,如今已有百余人的规模。

    这日,魏胥正在山寨内巡视,远远地见到王二狗气喘吁吁地跑来:“哥哥,点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