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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如光快步赶回诏狱,雷敬和孟伯礼已经在等候。
雷敬先说:“时间不多了。我刚从昭天门回来,太子已经连夜在门前搭架火堆,老高,快与门楼齐平了。”
季如光点点头。
“精彩的还有呢。”
说着,雷敬又扔过来一个卷轴:“看这个,太子架起火堆后,京师的百姓都被蛊惑起来,明晚要万人齐观妖女受死。还有人传言,妖女烧罢的骨灰,早就预先售卖,五十文一两,说可治癔病。”
季如光浏览着文书:“……乱臣帮凶季如光之骨灰,五文一两,可治肝火旺盛、性暴躁……”
季如光失笑:“我这身价,怎么差这么多?”
雷敬却哈哈大笑:“上赶着不是买卖,谁让你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呢?”
“那我可不能让这亏本买卖做成了。我让你做的事,怎么样?”
雷敬又拿过一张地图,将火堆位置画给季如光。
“禁军锁拿了一群匠作监的人,他们擅长木工。我们安排了老霍进去。”
季如光表示认可:“老霍的手段可以。关窍在哪里?”
雷敬道:“‘天’字正下数,第七根木头,往左推三寸,火堆就倒了。”
“到时我亲自来推。”
说罢,季如光又转向孟伯礼:“火堆安排好了,只剩下静思苑了,打通便能彻底化险为夷。秀才查得如何?”
孟伯礼将几页文书交到他手上:“这是静思苑中所有被贬妃子的档册。打了红圈的,是我们以为可疑之人。”
季如光快速阅览一番,见那名单上共有四十七人,其中十二人列在前面,更有三人画了红圈:“先说说你们的想法。”
雷敬道:“既然福生唤她为‘姐姐’,那此人一定比福生大,又不至于大太多。福生今年二十七岁,当下冷宫里四十岁以下的,一共十二人。其余的要不太大,都可以叫姨娘了;要不比福生还要小,喊妹子还差不多。”
孟伯礼也补充道:“福生长在尚书府里,自小眼高于顶,那这‘姐姐’,必然也出生于簪缨之家,至少不能比福生低。而刚才雷大人所说十二人中,有两人出自平民,两人出自低级武官家,三人出自低级文官家,一人出自外藩,还有一人…….出自……娼门……”
雷敬道:“剩下那三个,年纪对得上,也都是大官家出来的,元凶当在这三人里。”
“你们看这个。”
只观望了片刻,季如光似乎就有了眉目。
他用手指重重点了点第三个名字。
“张废人?”
孟伯礼赶忙凑过去看起了卷宗。
“这人是刑部尚书张彤庶女,却因为年轻貌美,精通文墨,颇得圣人欢喜,两年内升了三级,竟至荣妃之位,离贵妃也不过一步之遥。”
“哎呦,我知道她。”
这下,连雷敬都应了声。
“要说受宠而言,当年的这张荣妃,可比许贵妃势头强多了!”
“可她为何被贬,她家里为何满门抄斩,有司皆是语焉不详。寿安公主与我讲过,张彤乃是谋反大罪。可为何处处皆无记载?”
季如光故意问道。
雷敬和孟伯礼几乎异口同声地答道:“因为……并无真凭实据?”
季如光点点头:“很有可能张彤一案,包括净尘司在内,大家并未找到真凭实据,仅靠寿安公主一双眼睛,便定了罪。”
话聊到此,事情似乎再清楚也不过了。
季如光伸出双手,在他们肩膀上各自拍了拍:“明日便是最后一天了,我们坐在这里多说无益,需尽快去静思苑,把这三人都查一遍。”
孟伯礼道:“既如此,派人将这三人都拿来,再让公主瞧瞧不就得了?”
雷敬拍了他脑袋一下:“书呆子,你看这福生如何?有心眼子,心肠硬,她都佩服的‘姐姐’,能好相与么?”
季如光表示认同:“若是探案过程中,借用公主的眼睛,确实能加快侦缉,可若要定那最后的首恶元凶,既无人证又没物证,很难压服朝廷上下。静思苑我三年前去过一次,千余人,纷乱复杂,净尘司也很少插手那边的事,我们若是大张旗鼓进去,必然会打草惊蛇。”
雷敬点点头:“我也去查过一件失窃案子,进了那冷宫,装疯卖傻的,哭哭啼啼的,待要问正事,却一个个猴儿精,没一句实话。”
孟伯礼疑惑道:“二位大人,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季如光和雷敬坏笑着,齐齐把目光盯住了孟伯礼。
孟秀才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穿。
是夜,孟伯礼就被扔进了静思苑的大门。
现在的他,是一个瘦弱如细狗,浑身衣衫破烂的“小太监”。
据说,他是因为犯了重罪而受了宫刑,罚来此处。
为了戏演得真,雷敬还挥起鞭子,在门口将他狠抽了一顿,抽完还补了一个当心脚。这才扬长而去。
孟伯礼则在地上躺了半刻,穷尽了他这辈子能想到的所有谩骂之辞。
弱小,无助,但声嘶力竭的的将雷敬和寿安公主骂了个狗血喷头。
骂完之后,四周依旧静悄悄一片。
见没人理自己,孟伯礼又使出了最后一招,他将手悄悄挤出身下血水,淌了一地。
这些都是他与季如光先算好的计策,先骂人,再搏同情。
“笃,笃,笃……”
半晌之后,孟伯礼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那声音轻巧,却又带着一种冷漠的机械之感。
他看见一双小脚在在自己面前停下。接着,一双眼睛就直直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说是一双眼睛,是因为来人裹着厚厚的头巾,几乎只留下眼睛露在外面。
那眼睛深陷,眼白蜡黄,是个干枯的婆子,看着很有些渗人。
婆子一把便扶起了孟伯礼,气力奇大。
孟伯礼使了个心眼,故意装作自己站立不稳,顺着身体的惯性,将她的头巾扯开了一条缝。
谁知自己反而被吓了一跳。
这婆子的下半张脸上,有一条极长的裂口,横亘整张嘴。十分骇人。
孟伯礼冷汗霎时就下来了,他不敢再看,婆子也不吭声,只是围好头巾,继续领着他往前走去。
一路上,孟伯礼也见冷宫里往来有人,可不论是宫女或是太监,都是目不斜视,表情木然,擦肩而过也无一句言语。全然不似外间传言,说冷宫里的奴才都比主子傲气。
而且,孟伯礼还发现,这座冷宫,虽然气氛阴森压抑,可四处丝毫不见砖瓦废弛的模样,各处依旧收拾的十分干净,连蔓生的野草都被打理过,一丛丛有规矩的长着,甚至有些野趣。
太奇怪了。
当晚,孟伯礼在婆子给自己准备的房间里辗转反侧。
进来之前,季如光就叮嘱过,让他留意一下冷宫里还有没有类似郑三才那样的人。
那个婆子……算是吗?她的病到底是巧合,还是……
想到这里,孟伯礼再也躺不住了,他撑起身子,刚想下床出门去探究,就突然感觉到小腿处碰到了一个冰凉滑腻的东西,那东西还顺着他的腿,一寸一寸的往上爬!
孟伯礼瞬间心跳到了嗓子眼,他强迫自己慢慢滑坐起来,睁开眼,却赫然发现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只着白色的里衣,坐在自己的床上!
“你是谁!是人还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