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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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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风乍起,代北的天气不比关内,十月才出头,塞外就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絮絮片片的雪花在天空中肆意地飘洒着,放眼望去,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

    狐突山下,黑压压的唐军正在雪地里艰难地依山行进着,人们边走边暗自骂着这贼沙陀军怎么就这么会挑日子,下着大雪还去围攻石州,害得大家还得冒雪行军前去解围。

    大军西行,中军之内众军护卫前行的主帅是一位中年人,其身着软甲战袍,头戴着一顶棉底錾金丝边的军帽,浓密的胡须上粘满了雪碴子,一脸肃穆地策马而行。这位就是新任的河东节度、代北行营招讨崔季康,此刻他正皱着眉在马上沉思着代北的局势。

    前河东节度使暴毙,晋阳城大乱以及沙陀军南侵的军报一个接一个十万火急地飞传入了大明宫内,像一声声炸雷般惊动了整个朝廷,河东乃朝廷的根本,不能有失。

    保卫晋阳、保卫河东,就是保卫大唐的国运。

    很快,朝廷的旨令下达,昭义节度使李钧、幽州节度使李可举与吐谷浑酋长赫连鐸、白义诚、沙陀酋长安庆、萨葛酋长米海万调兵救援,联军在蔚州与李克用部打了一仗,各有伤亡,蔚州城的叛军退回城内防御,联军攻了数日未果,便渐次退回代州驻防。

    而派去宣慰河东的崔季康也接到了朝廷的任命,立即火线上任,成为了河东节度使兼代北行营招讨使。

    在这次联军之中,除了昭义军是朝廷实际控制的官军外,其他各方均是塞北势力,如幽州节度使李可举,这位是河朔三镇最北面的藩镇节度使,又称卢龙节度使,它的前身就是范阳节度使,这个称号可是大大有名啊,安禄山最初发家的地方就是这里。

    安史之乱后期,朝廷无力追究安史叛将,为了笼络河北安史旧部,任命田承嗣为魏博节度使,李怀仙为幽州节度使,李宝臣为成德节度使。史称“河朔三镇”。

    乾符年间,幽州节度军镇内更替非常激烈,从张直方、张公素一直到李茂勋,叛乱攻伐的血腥充斥着整个幽州城,以乱上位变成了河朔三镇节度使更替的潜规则,这就使得父死继任的李可举感到了阵阵的不安,黑暗中那些潜伏的叛乱让其没有丝毫的安全感。

    虽然河朔三镇长期保持独立,但从来没人愿意宣布独立,那是因为朝廷还是这些人最后的退路,跟朝廷保持好关系,万一哪天不济,部下造反,还能逃回朝廷里继续混口饭吃,也能得到庇护。

    此次李可举出兵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示好朝廷,顺便露个脸,给朝廷留个好印象,同时为刚刚继承节度使的稳固性方面加分,毕竟河东与幽州毗邻,河东如果大乱起来,乱势向东波及幽州的话,那最终倒霉的还是自己。

    吐谷浑酋长赫连鐸、白义诚这两位也是之前和沙陀部族一样,早就投靠了唐庭,被册封为阴山府都督,在塞北混口饭吃。

    本来都混得差不多,眼看着旁边的沙陀部突然风生水起地旺盛起来了,而且还混了个国姓皇亲,吐谷浑酋长们的心里肯定酸溜溜的。

    李国昌当上了振武节度使后,那就成了之前塞北诸族的直接上司了,安北都护府下辖的小弟们谁还敢像以前一样看待李国昌,而之前和沙陀部族们有些小过节的那些部族们就倒霉了,被打压、刁难那是难免了,李国昌有种衣锦还乡的爆爽感,这种感觉也是其不愿意调离振武的原因之一。

    萨葛酋长米海万也和赫连铎等人差不多,估计在李国昌手下也没少受欺负,他们日夜迫切期盼着改变现状。

    直到李国昌真的反了,这几个部族才看到了希望,等的就是这一天,朝廷的诏令一下来,一场痛打落水狗的行动就开始了。

    大同节度使李国昌看不上,不代表所有人都不稀罕,至少这几个外族大酋长是很眼馋的,而朝廷为了借助这些人自然也不吝用一个节度使来笼络人心,你想要当大同节度使,可以,那就帮我把李国昌、李克用拿下,朝廷自会论功行赏。

    与赫连铎等人不同,沙陀酋长安庆的行为就仿佛显得很突兀,照理说你也是沙陀人啊?自己人打自己人?

    其实也不难理解,李国昌虽然是沙陀大酋长,但下面各部族也有自己的酋长,你李国昌要和朝廷作对,一条路趟到黑,我犯不着让部族老少陪着和你一起完蛋,提前和你划清界限,省得你把沙陀拖进万劫不复的境地,大家一道覆灭。

    抱着对唐庭敬畏之情,沙陀中的许多人其实并不看好李国昌和李克用的这次任性叛乱,他们也在暗地寻找机会押宝朝廷,安庆只是比较早地站了出来,但他确实不是唯一的一个和李国昌等人决裂的沙陀酋长。

    崔季康回过了神,眼下石州被袭,岚州方面音信全无,看来是凶多吉少了,崔季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寒气裹着雪屑呼入口中,让其感到一阵冰凉。

    行军数日,向西而行,雪下的倒没那么紧了,地面上积雪还没有全没过野草,枯萎的草梢一茬一茬地冒着头,像是白色的雪地上撒了一片又一片的黑芝麻。

    又过了一日,黑黢黢的便出现在了眼前,沙陀军显然已经进攻了多次,城头上的烟火熏黑痕迹很明显,垛口间破碎残缺多处,裸露的石碴子泛着灰白的印记。

    城头上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着,当其望见城外不远处渐渐清晰的朝廷旗帜之时,满城顿时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声音震彻四野。

    沙陀军动了,李克用率领的骑步兵在雪窝子里窝了数日,本来进入石州境内时没有下雪,可是一攻击,老天爷就像作弄人似的纷纷扬下了起来,大雪片子糊住了眼,还怎么打这仗,李克用正感觉窝囊呢,准备这两天就撤军回去,此刻突然遇到了全军而来的河东军。

    要不把河东军打掉?李克用突然有些发狂地想着。

    河东军慢慢地停下了脚步,透过密集的人群,崔季康看到了策马立在最前面的李克用,这个年轻人此刻正扬起了手中的马鞭,指着朝廷的军队呼喝着什么,从军队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在给部队进行战前的鼓舞。

    崔季康挥了挥手,传令官迅速下令,陌刀队几步向前,刀刃一旋,五尺的长刃在雪的映衬下泛着嗜血的寒光,身后的长弓手将弓弦依次拉满,锋刃向前,点点夺魄。

    李克用眯着眼看了看河东军,“冲”一声低吼从其口中传出,沙陀军的战马骑兵顿时冲了过去,如同潮水般涌了上去。

    “砰砰砰”一阵密集的弓弦响起,飞蝗般的箭矢顿时铺天盖地飞出,喊杀声震天动地。

    红雪,大片大片的红雪,血液凝结在雪上如同下了一场诡异的红雪。

    沙陀军在冲击数次后,最终带着不甘和怨恨,缓缓地向北撤去,崔季康领着河东军缓缓地进入了内。

    崔季康脸色阴沉,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场面还让其难以忘记,沙陀军忘死的气魄让人胆寒,若不是自己此番军众庞大,恐怕也难以打退沙陀军的几番忘死冲击。

    雪再次无声的飘落,将天地间的一切纷争和杀戮所掩盖。崔季康立在府内廊廡之下,盯着无边的夜色,陷入了深深地忧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