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嫪毐如今能调动的,除了卫尉和郎中令属下,还有在城门和各处衙署驻守的中尉军四千多人。只是这些中尉所属各军侯小队,嫪毐刚刚接管,是否忠心,是否能全心全意的听令,嫪毐心里没底,万一乘机闹事反叛,自己还真不好应付。因此嫪毐严令这些军侯,各自带队,牢收驻扎之地,不得外出。
这动手拿人的,除了一部分卫尉军之外,大多是调的自己府中的僮仆精壮。
这些僮仆精壮,带队的都是郦商从姬丹府上带来的宾客,既有嫪毐的格杀赏赐之令,这些人自是踊跃,下手格外凶狠,每到一家府邸,稍有反抗,就是斩杀不留,一夜之间,楚系宗亲一脉的数十家府邸血流成河。府中细软财物都被劫掠一空。
嫪毐的这些僮仆有不少就是原先被掠来的战俘,再有就是本地犯法之人。这些人心里对秦人权贵只是有畏惧和痛恨,可没什么爱意尊敬。只是嫪毐身为君侯,势大无比,秦国刑法又酷,如敢不服主君之令,性命难保。大家才不敢反抗。
如今奉令杀掠,金玉财物诱惑在前,带队的宾客,又是有意无意的怂恿,这些人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完成了嫪毐吩咐的围攻对象之后,在一些人的有意挑动之下将军蒙武、辛胜、少府王琯、治粟内史冯汤的府邸这几处和楚系宗亲一脉无干的大臣府邸也被这些人顺手牵羊平灭一空。
到最后,一小队乱兵,居然还闯进燕太子丹的府邸,打杀了一番,只是燕丹这里宾客早已有备,虽死伤了数十人,厮杀之声让内宅的赢玉和卫尉夫人吓了一跳,但终于将贼人赶走,免了一场大祸。
到了天亮,卫尉赢竭和内史赵肆,带领手下亲军衙署,亲自在城中弹压巡视,将一些跑散了的军士和僮仆,尽数拿下,才算让城中恢复了秩序。
至于这几家大臣遭殃,两人将情况报到赵太后那里,赵太后叹息了几句,木已成舟,那是无可奈何,只能吩咐两人,将这几处府邸好好的清理,有活着的,好生安置,死了的给予厚葬也就罢了。
郦生劝告嫪毐,如今城中虽然已将奸人一脉一网打尽,但大王在外,熊启熊颠都在大王身边,所领的郎官卫士,都是精兵,绝不能小视其反扑之力。
这些新领的中尉之军驻守各处,昨夜虽然听令未动,但一旦将来熊启兄弟领兵反扑过来,要是调动这些人征战,那可难保这些人态度如何。
嫪毐也知道自家那些僮仆,都是未经训练的散兵游勇,像这样围攻他人府邸的小阵仗或许还行。真要上阵冲杀,还真是差的太远,要想对抗熊启等人的反扑,还真要依靠这些中尉精兵,因此当下就领了自家的亲信卫士,到城中各处,亲自去抚慰各军,同时调整将佐,以便把这部分军队牢牢的掌控在手。
咸阳城中,一夜腥风血雨,二百里外的雍城那里却依然平静如斯。
只是这平静也不过是表面上罢了,暗地里不论是相国吕不韦还是御史大夫熊启都开始紧张了起来。
这是大王斋戒的第二天,相府宾客李斯就赶到了雍城。
看到自家长史的书信,吕不韦一言不发,坐在几后沉思。
思索良久,吕不韦看到李斯依然恭立在侧,遂让李斯坐下,问道:“足下一惯多谋,付长史让你过来送信,其中之意,想必你也清楚,此事你以为如何?”
李斯拱手道:“相国,我这一路想来,此事颇为蹊跷。”
“先说这大王身世,太后当日乃相国奉送给先王,人人皆知,十二月而生大王,乃先王亲见,大王为先王骨肉,是板上钉钉,确然无疑,否则当初几位太后和先王也不会立大王为太子。如今这流言,偏说大王乃君侯骨肉,这朝中上下权贵,都是知道内情之人,任谁都会嗤之以鼻。”
“只是这流言既然传出来,定有所图,莫非是华阳太后对大王不满,有意以此打击大王之望,也好废立么?”
吕不韦摇摇头道:“不然,不然。你不在朝中,有所不知。当日我为先王争嫡子之位后,华阳太后对先王宠爱有加,后来大王自邯郸归来,甚得老太后喜爱,又是老太后一力支持,大王才得立为太子。”
“自从大王即位,老太后对大王亲自教导国政,大王聪明果决,老太后可是满意的很。”
“这一两年,虽说两位太后渐渐不和,但对大王都是宠信的很,那日老太后在殿上大发雷霆,虽然看似对着大王,实际不过是要收拾一下嫪毐,压一压赵太后的气焰罢了。”
“如今大王即将亲政,以我观之,老太后绝无废立之意!”
李斯很是不解,道:“君侯,似此流言,无非针对三人,大王、太后、君侯。既不是为了对付大王,难道是以此对付太后和君侯?”
吕不韦心里也是想不通此点,这个流言的要害,关键是涉及到嬴政的身世,涉及到大秦的王统,如果散布开来,影响最大的,还是对大王王位的正统性的怀疑。至于对太后和吕不韦的伤害,最多只能是附带而已。
在这个流言中的三个受害人,嬴政、太后、吕不韦,已经是三位一体,一伤全伤,先伤的还是嬴政。一全皆全,如果要保全嬴政的王位正统性,那就动不了嬴政,当然也动不了太后,动不了他吕不韦
吕不韦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更加的迷惑不解。散布这流言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两人万万没想到,这不过是姬丹想起了史记中对嬴政身世的不同歧义记述,即兴告知郦生等人,在他在嫪毐门下宾客们故意散布出去,无非是想迷乱视线,给这场风波添点热闹,他可没想到,吕不韦等人竟然为揣测此事根由大费脑筋。
至于所谓长信侯嫪毐要和赵太后起事谋反,扶立太后幼子之事,两人都觉得这显见是有人故意要给嫪毐栽赃,但手法如此拙劣,漏洞百出,却也是令人费解:如要借此行大事,自然要编的的圆满可信。如果只是无聊,又怎么会在这等大事上着眼?
吕不韦和李斯饶是足智多谋,却怎么也想不通这流言的根源利弊,到最后,李斯道:“君侯,既然此事一番混沌,还是莫要轻举妄动。如今大王斋戒,昌文君身为郎中令,统管护卫兵马,兵权在握,君侯莫如静观其变!”
吕不韦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不过,这随来的宾客护卫,却不能再像前几日那般懒散,所有人等,一律不得外出,不得与各家宾客交接,你总管其事,以防万一有变措手不及!”
李斯满口答应,这才下去休息,吕不韦又想了一想,唤来吕览,对吕览悄悄说了半天,吕览不断点头,到第二日,吕览径自进靳年宫中,去见大王嬴政。
吕览是太中大夫,算是嬴政身边近臣。嬴政斋戒,号称是在宫中独处,不预外事。但实际上,只不过不见外臣而已,他身边的大夫郎官,还是要进来伺候的。
吕览进来时,正好碰见蒙恬,手里托着一卷奏章,吕览笑道:“蒙恬,你升了中郎将,不曾见你请客祝贺,难道唯有你忙的离不开么?如今大王斋戒,你还送这些来劳烦大王?”
蒙恬忙行了一礼,道:“大夫,你有所不知,适才是昌平君找到我,说是有要事需奏给大王,他自居外臣,不好来见大王,让我务必转交呢。”
“我如今也不在大王身边随侍,正愁一会见了大王,如大王怪罪我可不是冤么,大夫反正要进去,不如大夫就代劳了吧,改日我请大夫喝酒!”
一边说着,蒙恬一面笑嘻嘻的,将那封奏章推了过来,吕览伸手接过,笑道:“你这厮倒是机灵,我受了怪罪就不冤么?”
前几日在路途当中,原来的五官中郎将因办事不力被免,嬴政的提议,将蒙恬直接升任五官中郎将,昌文君熊颠知道蒙恬的才干甚好,倒不嫌他是生手,让他统管这带来的五百郎官,倒还真是有点忙,见吕览接了奏章,蒙恬笑着给吕览拱拱手,赶紧跑去办自己的事了。
吕览到了里面,见大王嬴政,一身黑衣大裳,腰间用一条素带扎住,正坐在那里沉思。吕览不敢打扰,悄悄站立在一旁。
过了一会,嬴政看到吕览手里捧着的奏章,微微一笑道:“大夫来了,可是有事?”
吕览上前行礼,奏道:“大王,此乃昌平君大人托蒙恬转交的奏章,另外臣父有事,令臣密奏大王!”
嬴政这几日斋戒,倒是比平日事少了许多,但他不过是二十来岁的青年,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这一直忙碌的人,突然闲了下来,还真有点不习惯,一听吕览说相国有事要密奏,嬴政顿时来了兴趣,顾不得看昌平君奏章,忙道:“大夫,仲父有何话说,快快奏来!”
吕览见殿中就自己和大王,遂低低的将昨日李斯报来的消息给嬴政说了一遍。
嬴政听着,这脸色忽红忽白变化不定。吕览知道此事说起来还好,大王听起来一定是尴尬无比,因此只是低着头,根本不看嬴政,叙述完了,遂后退一步,垂首站立。
吕览听嬴政喘了半天粗气,才慢慢平复下来,问道:“这事仲父怎么说?”
吕览正色慢道:“家父昨日思索半夜,只是不明此流言到底根源,昌平君府估计也是被人栽赃,因此家父令臣告知大王,目前还是以静制动为上。”
嬴政恨恨地道:“这等奸人可恶,我若大肆追查,反让这流言传得更快!”
说着,嬴政看了看封印,然后拆开昌平君的奏章,匆匆看过,嬴政对吕览道:“原来昌平君也是为了此事密奏,他也在喊冤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