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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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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殷绾绾觉得有点不对劲。

    首先,她见殷玄的次数明显增多了。以往她只能在除夕夜和祭祖的时候见这位大伯一面,而且只是匆匆一眼而已。现在,每天晚饭的时候殷玄都在,虽然还是一副严肃冷漠的样子,但是殷绾绾能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就像一座雕塑突然有了生命,一副画作突然有了灵魂一样。

    其次,她觉得盛舅舅盛先生好像不太喜欢她大伯……盛伊兰来了之后,就住在听松苑后边的竹屋里,每天不是在皎月阁教殷绾绾弹琴吹笛,就是在听松苑的书房里听他的弟子念书。殷绾绾觉得盛先生虽然温柔又好看,却着实无趣得紧,转念一想,盛先生失明了自然少了许多乐趣。

    盛伊兰虽然是个好脾气的人,但是每天晚饭的时候就会特别不高兴,全程都没有笑脸,胃口也不好。有好几次殷绾绾看见殷玄给他夹菜,他明明看不见吧却偏偏不吃,这种神秘现象殷绾绾无法解释。

    殷玄经常偷偷来皎月阁听盛伊兰弹琴,有时候会被发现,盛伊兰就会非常生气,殷玄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总之,每当盛伊兰和殷玄在一起的时候,殷绾绾都会惊掉下巴。

    最后,她觉得殷正近来好像心情不好。殷绾绾跟卫渊玩耍的时候,殷正有事没事就跑过来叉着手站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而且,殷绾绾经常看殷正对殷玄冷嘲热讽,态度阴阳怪气,这一点还是表现在饭桌上,所以最近晚上殷绾绾都吃的不多。整个饭桌上,只有殷子都面不改色,饮食如常。

    因为这种种变化,太守府热闹了许多,不像以前那么冷清了。

    豫章郡的郡城内有一处西子湖,占地甚广,水美景美。夏至之后,西子湖藕花开遍,荷叶接天,芙蕖映水,莲舟交接。一日,傍晚暑气将退的时候,殷正带着女儿去游湖。

    盛伊兰在船头抚琴,夕阳黄昏晚风轻微,他一袭青衣,十指翩跹,拨下一曲渔舟晚唱如行云流水,仿佛整个人都融入青天碧水间。

    殷玄站在一旁目光专注,眼波宛如悠悠湖水。

    殷正看得牙酸,甩着袖子转身离开,听到殷绾绾的笑声他脚步一顿,探头看见殷绾绾和卫渊肩并肩坐着说悄悄话,不知卫渊说了什么惹得殷绾绾大笑不止。

    殷正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笑眯眯地凑过去,说道:“绾绾笑什么呢?说给阿爹听听吧!”

    殷绾绾笑得脸红扑扑的,推她爹:“不要,阿爹你到那边去,到那边去嘛!我和渊弟弟说话呢,不许偷听!”

    卫渊笑得乖巧,露出两颗小虎牙,一脸无辜地回看殷正。

    殷正气得牙疼,愤愤地甩着袖子,悲哀地想:偌大一条船竟无他的容身之处!呜呼哀哉!

    正伤心着呢,殷子都和高子晨联袂而来,两个水灵灵的少年又一次刺激了他敏感的神经。

    殷子都道:“叔父,方才我与子晨对弈,不过一炷香他便输了三子了。”

    高子晨道:“子都这话说得不对,方才明明是你耍诈,害得我分神。”他笑着摇了摇头,很无奈。

    殷正捂着胸口,受到会心一击。

    殷子都挑眉,也不反驳,只看着高子晨道:“哦?这么说来,你对自己的棋艺是胸有成竹了?”

    高子晨毫不退缩与他对视:“虽说不上好,但较之子都也足用了!”

    两人目光交接,在空气中激烈厮杀,互不相让。

    殷子都冷笑:“既如此,不如再来一局如何?”

    高子晨欣然应允:“那就一局定胜负。”

    “请。”

    “请。”

    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的殷正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发现暑气散得太快,胸口拔凉拔凉的……

    这时候出来游玩的人很多,采莲女歌声清越,渔夫满船鲜奇,小舟画舫来来往往,许多大户人家都趁着好时光来此游赏风景,其中就有容家。

    容家是豫章郡的老牌世家了,可惜子嗣单薄,一代不如一代,渐渐沦为商贾。容家这一代的家主容老爷也是个有手段的,他善于经商,手下产业遍布各个行业,商队出走五湖四海,连海外都有生意,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财主,也是豫章郡最大的商户人家。太守府每年都会收到容家的一大笔税款,按殷正的话来说,容家一年的利润甚至可以养活豫章郡一大半人口。

    殷正很欣赏容老爷,凭他一己之力能把容家做大也算是商业奇才了。殷正没有士农工商的等级观念,可容老爷是世家子弟,眼看容家落入商贾之流,纵有腰缠万贯,也是日夜忧心,深感愧对祖先。

    世家的名声确实很重要,大鄢的爵位是世袭罔替的,历朝以来几百年的传承,底蕴深厚,世人都要高看一眼。虽然科举已开,平民子弟亦可入朝为官,可主要权力还是掌握在世家手里。更不说其他方面,世家的特权甚至在律法皇权之上。

    容家早已式微,在豫章郡只能算三流世家,而且容家靠商发达,族中无人为官,自然为其他世家排挤打压。容家女儿出门交际,衣着打扮从来都是其他女孩儿比不上的,容貌礼仪也无可挑剔,可大部分人的态度都是轻慢的。所以当日开山侯府才有了这么一出,否则若是殷家女儿谁又敢怠慢呢?

    最让容老爷痛心的是,容家几代单传,他已是不惑之年,却只得了两个女儿,族中又无子侄可过继,眼看就要断了香火了,他怎么去见容家的列祖列宗啊!

    殷正与容老爷也算熟识,有一次两人喝酒的时候,容老爷满心苦闷,家族无继,幼女无依……殷正却不以为然,他也只有一个女儿,能护她一辈子安安乐乐就行,至于香火什么的,不是还有子都吗?

    况且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子子孙孙就算无穷尽了,那也都是身后事。殷正不信鬼神,对这些事自然都看破了。不过,他能理解容老爷的担忧,毕竟偌大的家产,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等他百年之后,那些狼子野心的人迟早把容家吞得连渣都不剩!

    容老爷请求殷正在他死后护着两个女儿,还答应把容家的一半家产全数捐给太守府作为女儿的护身符。殷正答应了,给容老爷提意见,反正有两个女儿,为什么不招赘呢?

    容老爷也想过让大女儿招赘,好继承家业,可是这年头愿意入赘的又能是什么人?他可不愿意糟蹋女儿。就算将来孩子跟着容家姓,骨子里到底不是容家血脉啊。古来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结局无不令人唏嘘,容老爷不愿引狼入室。

    然而,林云起的出现让容老爷心里有了念头。林家世代书香传家,家底却不丰厚。林云起的父亲又是个不争气的,他做家主的时候把林家败得差不多了,如今林家大公子掌家,第一件事就是想法子填补亏空。

    林家缺钱,容家有钱,两家联姻岂不是皆大欢喜。容老爷算盘打得好,林家有四个嫡子,林云起行二,最不受重视,但是人品才貌样样都好,若是做女婿那再好不过了,何况,容丽君和林云起般配得很。

    容老爷最看重的,还是林家的家世。林家是老牌世家,如果两家联姻,说不定容家能借光复起。容老爷想得好,但是林家肯不肯林云起入赘就是大问题了,毕竟,就算寻常百姓也是轻易不入赘的。容老爷心里蠢蠢欲动却不好明说,只时常邀请林云起游玩做客,生意上给了林家许多方便,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和热情。

    容老爷看见殷家的游船,询问了一番,便亲自来请殷正到容家画舫做客。

    精致的画舫上不止容家两姐妹,还有林家兄弟。

    殷子都见了林家大哥,便道:“林大公子果然仪表堂堂,怪不得子晨嘴里心里念念不忘。”

    殷子都知道林大公子,前世他是卫渊的伯乐,救卫渊于水火之中,一步步将他培养成才,最后助他登基为帝,身负从龙之功,荣华无限。殷子都也佩服他的眼光和手段。

    高子晨和林大公子自小相识,亲如兄弟,前世高子晨深陷豫章郡的泥淖之中,也是林大公子出手相助。他才智人品样样不俗,可不知道为什么,殷子都就是看他不顺眼……

    高子晨没有听出殷子都的话外之意,语气亲昵道:“没想到林大哥也在这里!自从入了军营,杂务缠身,确实许久不曾与林大哥喝酒聊天了!”

    “子晨不喜军务?那高叔叔可要失望了……”殷子都笑容不变,眼里却不见丁点笑意。

    “也不是,只不过与林大哥在一起到底自在些。”高子晨随口答道。

    殷子都听了,却冷笑:“原来与我一起就不自在了?”

    高子晨不解其意,却见殷子都甩袖离开。

    “子晨,最近可好?”林大哥朝高子晨走过来,拍着他的肩问道。

    高子晨笑道:“挺好的,就是许久不见林大哥了!”

    “你呀,还是个孩子呢!走,跟林大哥喝酒去!”说着,两人相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