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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二人缓缓向着辛夷坞走去,萧容回头,却见嫡姐对着父亲说了些什么,父亲颔首,接着两人便一起去了。
此时,但见王朗停下脚步,萧容诧异的看着他。
王朗突然噗嗤一笑,道:“没人了,别装了。”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萧容登时回道:“我怎么装了?你那只眼睛看到的?”
王朗乐道:“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见萧容又要炸毛,忙道:“好了,好了,你也算是个‘地主’,想想你父亲嘱你的待客之道,这次便揭过不提了如何?”
见萧容鼓着腮帮子不语,又补充道:“我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萧容小声嘀咕:“谁跟你不打不相识。”
王朗温和的笑了一笑,也不恼,过了一会儿,方道:“我看你父亲和长姐对你不甚亲近,你在萧府过得也不算得意吧。”
萧容不想他竟如此明察秋毫,话虽平淡,却又一丝关怀在里面。
不由顿了顿,方诚恳道:“也还好,这兵荒马乱的,人人皆是朝不保夕,能有条命在,回到本家,还能见到弟弟,我已经很知足了。”
王朗不妨她年纪轻轻,说话竟如此老气横秋,也是一怔。
又想起初次见面她哭着说过的话,一时也是感慨万分,又想到自己,不由得有点“物伤其类”起来。
萧容一边慢慢走着,一边问道:“听阿姐跟你说话,进军中都什么的,所以说很快就要天下太平了,对不对?”
王朗不成想她要问的竟是这个!
停了停才道:“是,昏君大势已去,本来大半城池就已在我王氏手中,府兵早已溃不成军,中都一破,我父自会御极登位,到时各地诸侯莫敢不从,自然离天下太平不远了。”
萧容喃喃道:“真好。”
王朗望向她,见她眼现憧憬之色,知她年纪虽幼,却饱受战祸之苦,是真心希望天下太平的。
萧容向往了一会,觉得满心欢喜,忽想着这太平也是眼前这人的家族用命挣来的,也不由得对王朗有了几分好感。
顺嘴说道:“那你岂不是要封什么王爷了吗,那你身边的人是不是也都要当将军和尚书什么的?”
忽地又道:“让次说要杀我那臭小子是不是也要当大官了?”
王朗原听她说话幼稚,不觉要笑,听到最后一句,却沉默了。
隔了一会,方道:“他死了,后来渡江之时,他中了流矢,伤重不治。”
萧容愣住了,想起那个少年凶巴巴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分开没多久,却不想斯人已逝。
忙看向王朗,干巴巴解释道:“是我冒犯了,真真对不住。”
王朗勉强道:“不知者不怪。”
两人又静默了一会。
眼看快到辛夷坞了,萧容忽道:“你要给王夫人买什么?胭脂水粉、手镯步摇?”
接着又诚恳说:“其实我也不会挑,我都分不出哪个好。”
王朗知她说的是实话,也道:“无妨,你毕竟是女子,帮我参详即可。”
接着看了她一眼,又轻声道:“不是我嫡母,是给我娘买的。”
萧容恍然,再结合刚才他同父亲的对话、嫡姐前后表现,大概也推测出他有自己的苦恼。
心里遂默默的道:“甭管外表再怎么风光,其实这人跟我一样,也是个可怜人。”
念此,口气又缓和了不少,道:“礼物重在心意,要是我娘还活着,知道我要送她礼物,哪怕是再不值钱的玩意,都会珍若珠宝。”
这话说的毫无掩饰,直直撞在王朗心上。
王朗怔住。
是了,娘亲不过是嫡母身边侍女,有了自己不过侥幸,虽没有任何身份地位,但却把能给的一切都给了自己,在豪门氏族里,自己能无风无浪顺利长大,又能习得一身文韬武略,娘亲不知付出了多少,何时计较过什么回报?只要自己平安,只怕她就心满意足了。
萧容见王朗不语,又回想了自己说的话。
“呀”的一声,惭愧道:“我又说错话了,我娘地位低下,还死了,又怎么能跟……比较。”
月华如霜,王朗看着眼前羞赧的少女,心里突然平静下来。
他仰起头,负起手,三两步走到辛夷坞门口。
进门前方回头对着萧容微微一笑,道:“我去男宾席了,等得闲去采买,再着人叫你。”
他这一笑眉目弯弯、甚是柔和,看得萧容一怔,待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她忽的想起,自己才学着写的半阙词还在他身上,登时又发起急来!
可眼前那人的身影早已不见。
此时霜雪还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听王佑遥遥唤她名字。
她一抬头,方觉自己不知不觉竟站直了身子,想是被王佑远远地瞥见了。
遂整理下衣裙,缓步绕过灌木丛,走了过来。
郭露华正好不容易逮了个机会和王佑说话,还没说上几句,便见王佑呆呆的沉默不语,好半天也没搭理他。
她寻思着自己那些话本是早就想好了的,竟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就忽的听王佑连叫几声“霜雪”。
她忙抬头,但见是今天上午救了自己那个绝色女子!
也不知她在哪多久!听了多少!
遂讪讪地道:“原来是霜雪姐姐。”
见霜雪到得跟前,郭露华又向霜雪郑重深施一礼:“露华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霜雪忙客气回礼:“娘子礼重了,霜雪不敢当。”
王佑想起早上霜雪在看台边的神勇一踢,登时就觉得有好多话要问她,自是不耐烦这个郭露华有事没事杵在这里。
于是道:“郭娘子,天色已晚,明日一早还要随郭兄赶路,还是早些安歇吧。”
郭露华只得道:“那露华便先行告退了,王爷也早些安置。”
转过身去,脸上方现出失望之意。
她本听过“呆霸王”的美名,待今日球场一见,才发现这王佑竟是个翩翩美少年,又不似一般贵族少年那般贪图美色。偌大一个看台,也没见他抬头打量一眼,便知人言不可尽信。
又想着王佑名声在外,现在正妃也无,自己虽然不出身于五大姓,家族好歹也是晋州豪门,如若能堂堂正正配以王佑,便是汾阳王正妃,主持王府中馈。
如此既没叔伯兄弟要打交道,也没有婆婆小姑小叔要侍奉,强过嫁到本地豪门多矣。遂动了心思,只是这心思刚一活络,这便没了下文。
当下心里不由得暗暗计较,想着回家之后再同哥哥母亲从长计议。
王佑却不晓得她这些玲珑心思,刚才他回神之际,堪堪见霜雪站在树丛后,面有黯然之色,好生奇怪。
又刚看郭露华见到霜雪脸色微红。忽的想到:“莫非是霜雪见了我和别的女子说话,心生不喜?难道,她……”
想到此处,王佑登时心里一喜。
忙道:“霜雪,我跟她没什么的,你别多想。”
说罢,直直盯着霜雪的眼睛,似要看出点什么来。
然而霜雪只是一愣,道:“什么?”
王佑有点失望,心想:“难道我会错了意?她竟不是这么想的?”
遂假意咳了几下,讪笑道:“唔,没什么。”
接着又想起正事,方道:“霜雪,我见你今早那一击不凡,不如我找些武功高强侍卫,每日给你喂招,没准你能想起武功来,那该有多好。”
霜雪见王佑语意真诚,加上这些天的相处,知他是真心关心自己。
也许人在失意中格外脆弱,来自他人的关怀都让人格外感念。
她当时心下一暖,缓缓的点了点头。
又待想到方才自己脑中所见,霜雪肯定那绝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故事!
“那唤作王朗的少年确与王佑生的极像,而这些天在王府偶也听人说起,本朝确是琅琊王氏所建,至今上已传承数代。莫非那王朗是高祖之子?”
“那唤作萧容的难道是自己的亲戚,又或是自己?”
“这怎么可能,此时离本朝初立,已逾一百五十余年!”
“自己的魂魄怎会无端来到百年之后?”
“难道是妖怪不成?”
霜雪愈想愈不着头绪,愈想愈心惊。
王佑见她答应,欢喜不已,马上就要找长生挑选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自去张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