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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人见着王佑,眸色一深,忙小跑几步一把抱住,口中道:“刚有人来报,说有三品以上官员持金鱼袋要入关,我还当时是谁?原来是六朗你啊!”
却是王凌!
王凌眼见王佑衣衫不整,忙一叠声呼仆从上前服侍。
奔波了近三个月,王佑三人终于松了口气。
话说三人沐浴更衣,又吃了些茶点,一番折腾已是天黑。
王佑回房换上仆从备好的华服,又嘱霜雪、长生去傍边耳房内休息,方至正厅与王凌叙话。
原来这王凌巡视完河东道,又搜罗了珍宝财物,回京献于今上。今上喜他伶俐,嘱他听候封赏,结果还没出几日,就赶上朱粲作乱,竟围困了咸阳等西京旁重镇。
今上先是放话要御驾亲征,没想到各地纷乱遍起,各州府告急文书犹如雪片般飞来,心下胆怯,竟是连夜点几千禁军,带着太后、皇后、太子与妃嫔等向蜀地奔逃!
别说文武百官,就是住在宫外的诸王、皇子和公主都没叫上!
要说也是巧,这王凌素与今上宠爱的溧阳公主有旧,这对堂兄妹的乱账本就是后宫之人心照不宣之事。当夜王凌正偷宿在公主寝宫,遇到此事,他当即便趁乱随公主等人上了南下的车驾。
一路上虽遇着万般凶险,但凭着心思果决,竟也平安混到了蜀中。因皇室中此时可用的男丁稀少,便受命做个督军,守着剑阁天险。
待得王佑入门,便见厅内早就整整齐齐置上了一桌酒菜,王凌亲亲热热拉他入席,又与他倒酒、布菜、甚是殷勤。
王佑接着酒劲,自述此番遭遇,说道难受处,哽咽不已。
王凌忙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王佑忽想起自己母亲与哥哥,便忙打探他们情况,王凌道:“别提了,可怜今上走得急,诸王都来不及叫。待我们走到渝州县,方知西京已被狗贼攻破,想你哥和王妃已是凶多吉少。”
王佑虽早有准备,也觉心里狠狠一揪,怔怔流下泪来。
王凌见他样子,忙与他倒酒,口中道:“罢了,罢了,渡尽劫波兄弟在,六郎你还有我呢,来来来,干了这杯,压压惊。”
王佑呆呆的,口中跟着念了一句:“渡尽劫波兄弟在么?”
一扬脖子,下意识的喝了这杯。
王凌又给他满上酒。
因王佑心中愁苦,之前也吃饭菜垫垫,几杯下去不知不觉就有了醉意,此番看着王凌只觉他生了三个头、六只手。
此时忽听“咣”的一声,竟是王凌把酒杯摔在地上,王佑一愣,模糊之中只见一队带刀兵士闯入房中,俱拿刀尖指着他!便茫然地看向王凌!
却见王凌竟笑着指他对众人说:“汾阳郡王王佑擅离封地、图谋不轨,速于我就地正—法!”
王佑吃惊不小,还以为深处梦中,大着舌头道:“什么?”
王凌莞尔一笑,道:“从小我便说你是个呆的,果然三岁看老,长这么还是个呆的,罢了,罢了,我便与你明说,省得你死的不明不白。”
看着惊愕的王佑道:“你还不知道罢,我们从西京南下到渝州就发生了兵变,禁军胁迫今上杀了皇后和崔玉,今上受了刺激,重病到神志不清。待到蜀中,太子又染了时疫,如今这对父子恐怕离死也不远了。”
看到王佑迷惑不解,又一发笑道:“此刻各地诸王生死不知,宗室之中能理事的也只有我们几人,待太子咽气……嘿嘿……我本有御极之份,没想到你在此刻回来,不杀了你,我怎有登位机会?怪只怪你自己送上门来,须怨不得我!”
说罢,示意众兵上前杀人。
此时王佑睚呲欲裂,指王凌:“你,你!”
惊怒之下,竟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时,忽听“咣当”一声,竟是一人撞开纱窗翻了进来,几步间已奔到王佑身前!
王佑看去,只见长生怒目圆睁、赤着一双手,用胸膛面对这众兵士的刀尖。
怒吼道:“你们竟敢对王爷动手!”
王凌不怒反笑,哼道:“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与我一并杀了!”
众兵士嘿嘿狞笑着靠近,便各拿兵器往这主仆二人身上招呼。
长生虽然有股子蛮力,又岂是这些如狼似虎兵士的对手,还没怎样,已经身中几刀,站不起来了,兀自还护着王佑。
正在此时,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一个白色影子掠过身前!待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美貌女子不知何时已站在王凌身后!
一把明晃晃的秋水长剑,此时正架在他的颈上!
那女子一字一顿地说道:“还不退后么?”
说罢,剑身微微一歪,已在王凌光洁如玉的勃颈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登时淌了出来!
事发突然,众人俱是一惊,王佑和长生却是喜不自胜!
只见霜雪右手拿剑指着王凌,左手还抓着那个墨纹包裹。
王凌忙道:“退后,全给我退后!”
又道:“娘子有话好说,莫要冲动。”
霜雪喝道:“速去备五匹好马来!”
王凌知她打算,心里发苦,忙道:“娘子一表人才,何必跟着这窝囊废,要是跟了我,待我登位,还怕挣不来皇后、贵妃之位么?”
霜雪怒道:“少啰嗦!”
说罢又用剑身压了压王凌伤口。
王凌疼的呲牙咧嘴,心里狠狠骂道:“小贱人,看你将来落到我手里,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说话之间,外面有人回话:“马备好了!”
霜雪挟持着王凌,王佑架着长生,缓缓向卫所大门口走去。
待走到马前,霜雪示意王佑两人上马,哪知长生已伤重到上不得马,霜雪一怔!
电光火石间,王凌头一侧,身一底,竟要趁势溜开!
长生一把抱住王凌大腿,对霜雪道:“还不上马!”
霜雪飞身上马,将王佑拉至身后。
王凌哪容他们逃跑,一边挣长生的手,一边喊道:“放箭、快放箭!”
霜雪忙用剑扎了其余几匹马,马儿吃疼胡乱奔将起来,兵士们呼啦潮纷纷躲避!
王凌此时忽拔下头上金簪,一下戳在长生气管上!
长生登时“呃”了一声,一股鲜血从他颈上喷出来,喷的王凌一头一脸血。
王佑一声悲鸣:“长生——!”
那王凌瞬间拔出发簪,待要再插,只听“嗤”的一声,接下来便觉身后似有什么,深深划了一道,肺腑剧痛!
他勉强回转身,只见凉凉月色下,马上的美人衣带当风,目光冰冷的看着他,宛若正在看一个死人!
王凌身子慢慢歪倒下来,不可置信表情还挂在脸上,眼睛还大睁着,竟是死不瞑目!
此时众兵士一发喊着:“督军被杀了!”
又有士兵搭弓射箭,冲着霜雪和王佑放起箭来!
霜雪见长生早已气绝,心里苦涩,也不敢看王佑脸色,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纵马朝外奔去!
只听箭矢嗖嗖从耳边略过,忙弯腰躲避不迭!
身后的王佑紧紧扣住了她的细腰,脸深深埋在她的肩膀上。霜雪觉得他身体颤动不已,似在强忍着呜咽声,片刻功夫,只觉自己的肩膀已被泪水打湿了。
也不知奔了多久,天亮了,渐渐又日过晌午,那马儿乏力,渐渐慢了下来。霜雪方意识到王佑竟一直没有说话,忙唤道:“王爷,你怎样了?”
没听到回音!
霜雪慌了,忙回头看去,只见王佑颜色发白,满脸俱是泪痕,已然昏死过去,又赫然看到一只羽箭插在他左臂上,登时吓得差点跌下马来!
她慌慌张张想扒开王佑的双手下马,却没想到,王佑人虽昏着,手却死死扣住霜雪,竟是说什么也不放开!
霜雪满头大汗,一狠心,终是强掰开了他的手,抱着他跳下马来。
她一手拖着王佑,一手拽缰绳,将马拽至林中栓好。又急忙撕开王佑衣衫,看他左臂,只见伤口不大,倒是颇深,汩汩淌着血,好在血色鲜红,不似有毒模样。
霜雪忙打开包裹,拔开瓷瓶,将金疮药均匀的洒在伤口上,又将自己内衫扯破,撕下几条给他包扎,王佑昏迷中吃疼,嘴里嗯哼几声。
霜雪本想赶路,又怕王佑伤口崩裂,不得已将王佑架上马背,想了想又避开大路,牵着马向林中深处行去。
胡乱走了半日,方听得潺潺水声,霜雪先把王佑抱下来,放在早春刚冒出来的草叶子上,又牵马在溪边饮了水,才将它拴在一棵树旁,让它吃些草叶。
霜雪自己喝点水,洗了洗脸,打量了下四周围,见溪边山坡后有个小坑,倒是避风,忙将王佑拖过来安置在那坑里。
此时王佑脸色白中透着股不正常的红,豆大汗珠顺着鬓角直往下淌。
霜雪一摸,竟是头颈滚烫!忙撕了衣袖去溪边沾湿,与他擦头颈。
如此忙了半日,夜渐渐深了。
待到月上中天,霜雪又觉王佑浑身发颤,忙脱下外衫罩在他身上,又紧紧抱住他跟他躺在一处,过了不知多久,方觉他身体稍暖。
霜雪心下一松,方感到累乏不堪,不知不觉间竟也沉沉睡去,梦中竟又是回到了兰陵!